第三十一章 悟者天成
圍棋國手！有資格稱天下第一的棋手！高雅與榮譽集一身的，高人！
你居然要一萬兩銀子？！
有這麼俗嗎？
有這麼窮嗎？
賈頌臉漲得通紅，不知是替自己先生庸俗感到羞愧，還是被先生罵自己嘴巴大，有些吃癟。
賈靜敏眼睛瞪得溜圓，有點尷尬，但更多是感動。秦楓為了賈家，居然自甘庸俗。賈頌有這樣的先生，是他的福氣。既然是賈頌的福氣，怎麼我的臉在發熱？
王真人只是一怔，馬上打個哈哈：「行！那我馬上叫人裝箱！」
高人不會這麼俗！王真人認為，方才自己許諾時，開玩笑說，禮物不要太重太貴。
一萬兩銀子，重不重？重！貴不貴？貴！但是對於清風觀，就不算貴重之物了。這是秦楓以幽默，回應自己的玩笑！
而且，這個要求沒有半點為難清風觀的意思。因為這點銀子，對於清風觀，就是九牛一毛，微不足道。
王真人心裡，又高看秦楓幾分。
聽王真人要現過現，秦楓搖手笑道：「不急不急，現在給我，我也背不動。先放在真人這裡，待我需要用時，再來取。如何？」
王真人哭笑不得：「好！就依你所言。」
舒夫人也回過味兒來，忍不住笑道：「秦秀才，我也該對你有所表示，要不，我也獎你一萬兩銀子？」
本著長者賜，少者不敢辭的禮節。秦楓笑道：「多謝舒夫人，我還真有一事想請舒夫人成全。」
「哦？這麼巧，說來聽聽。」舒夫人臉上笑意更濃。
秦楓行個禮，道：「舒夫人，我與賈小姐一起，研發出一商品。名曰香水。賈小姐想與舒小姐，一起來試著做做這個買賣。還請夫人成全。」
舒夫人回頭一看，舒怡一臉歡喜，對著母親忙不迭點頭示意。旁邊的賈靜敏，又是一臉紅暈。
舒夫人笑著對秦楓道：「行！我准了。我也想怡兒，跟著賈姑娘，多學些文藝。那一萬兩，就給她們充作本金！」
賈頌眼睛都瞪圓了，真是，能者無所不能！先生賺錢這速度，比打潑皮還利索！這條粗大腿，得抱緊！
一名道人匆匆走進來，對王真人道：「稟觀主，東瀛客人，高麗客人，已經不辭而別。」
王真人沉默片刻：「相交一場，我去送送。」
那道人回道：「怕是，已經走遠了。」
舒夫人冷笑：「哼！蠻夷之地，就算有幾分本事，心眼也小！成不了氣候！王真人不用理會他們！」
王真人心裡暗嘆一聲，點點頭，道：「天色漸晚，我安排一下晚膳。請舒夫人，秦秀才，幾位姑娘，嘗嘗我清風觀的清風露。」
舒夫人笑道：「雖說先前我派了侍衛回去報信，但我怕我家老爺等怡兒等得急。今日就此作罷，我先帶怡兒回家，改日再來叨擾真人。」
王真人點頭，今日兩局和棋，退走東瀛高麗棋手，對舒巡撫而言，實在是天大的好事！舒夫人理應馬上回去。
舒夫人又對秦楓道：「秦秀才，端午將至，怡兒她們有個詩詞會，秦秀才一定要來。
我也是不解，你這般年輕，怎寫出那直入人心扉的詞句。」
秦楓微笑：「詩詞文字造詣，源於靈感，和年齡閱歷關係不大。」又轉頭對王真人道：「多謝真人厚禮，我等也該告辭了，來日楓再上清風觀拜會王真人。」
舒夫人微笑點點頭道：「那和我們一路走吧，免得外面百姓滋擾到你。」
「多謝舒夫人。」
賈頌先去找到周叔、如意在清風觀門前候著，他兩等了一天，也正等得心急如焚。
秦楓與舒夫人兩撥人馬並做一路，侍衛分出兩匹馬，秦楓與賈頌一人一匹。秦楓倒還沉穩，賈頌就有點趾高氣揚了，騎在馬上左顧右盼，指望著遇個熟人、街坊。
眾人再與王真人作別，啟程下山而去……
王真人帶著幾名弟子，目送舒夫人，秦楓等人。
隨著客人漸行漸遠，王真人臉上微笑慢慢消失。眉宇間，漸漸擰成一團。待客人轉過山路，不見身影。王真人轉身進殿，大袖一揮：「清凈，清雲，來我房裡，復盤！」
圍棋對弈，特別是高手過招，事後都會復盤。所謂復盤，就是根據回憶，把雙方對弈一招一式再下一次，從中獲取對手的思路，檢測己方的應對。
復盤就是總結，學習。高手對局的復盤，還可以用作教學。每一步，有詳細註釋，成冊成書，就是棋譜。
秦楓前世，電視圍棋講座，基本都是復盤講解。
但是復盤，有最基本的要求，邏輯思維要強，記憶力還要超群。
普通人下一局，棋盤一抹，自己走的幾步棋，轉眼忘得乾乾淨淨。比如秦楓，棋局結束，還要抹一把棋盤，盡顯業餘風範。
只有專業棋手，棋力達到一定水準，且能過目不忘，事後才能完整復盤。
清凈，清雲，就是這樣的專業棋手！
他兩分別幫助秦楓管理兩處計時沙漏，同時，也牢牢記住了雙方搏弈的，每一步。
王真人站在自己廳房內，左手棋台坐著清凈，右手棋台坐著清雲。兩人面前各有一棋盤，黑白兩盒棋子。
王真人道：「復盤。」
「是。」
「是。」
兩人左右手執，一黑一白，雙手運子如飛。隨著輕微的啪啪聲，兩人面前的棋盤上，黑白棋子交錯落下。
王真人左看看，右看看，眉毛鼻子慢慢皺在一處，臉皮子也開始一抽一抽.……
東瀛高麗棋手不告而別，舒夫人心裡喜悅，歸心似箭，暗中吩咐護衛稍微加快行程。
在他們前面幾里，還有兩隊人馬正在下山。這兩隊人馬頗有默契地保持一里距離。
日海坐在前面那隊馬車之中，愁眉思索，現在他心情舒緩不少。原來，秦楓並非高麗人的弟子！因為秦楓與高麗人，也是和棋！
再看那幫高麗人，個個垂頭喪氣！
就說嘛，這麼絕妙的連環計，高麗人想不出來！
但是還有個疑問，秦楓的棋路為何與李昌赫如出一轍？甚至對弈沉思時，自己幾次誤以為對面坐著的，就是李昌赫！
秦楓為何一定要堅持同時以一對二？秦楓如果沒有和李昌赫勾結，那麼他們就沒有下假棋。李昌赫也就沒有指點秦楓如何對付我，李昌赫在對付秦楓，秦楓在對付我.……
日海驀地一怔，眼睛一下瞪圓！他一把掀開車簾，抬手一指：「前方開闊處，靠邊停下等候！」
李昌赫的隊伍跟在日海後面。
他坐在車裡暗罵：東瀛鬼子，溜走的動作都這麼麻利！自己走得慢，還擋在前面！真是沒有禮貌！
李昌赫的心情，也寬鬆不少，剛才一口血已經到了喉嚨口，只等日海一宣布勝利，就立馬噴血。
還好，日海那邊居然也是和棋！這口鮮血，生生硬吞回去。
只是奇怪，秦楓和日海在搞什麼鬼？大家都是和棋，有什麼意義？難道，日海是想讓秦楓得天下第一的名頭？
有可能！日海與自己，水平相當一致，這是圍棋界公認的。秦楓戰勝自己，日海戰勝秦楓，日海用這種方式爭取天下第一，其實經不起推敲。
所以，與其日海自己，得個有爭議的天下第一。還不如，讓自己弟子得個沒有爭議的天下第一！秦楓雖然和自己、日海，都成和局。但秦楓是以一對二！有資格稱天下第一，至少李昌赫自己，就不敢同時挑戰日海、秦楓！
弟子是天下第一，那麼師父呢？
日海啊日海，取個名字都要日海，這算盤，打得精!
高麗人的花花腸子，比東瀛人，還多些。
一名弟子靠近車窗：「李師，東瀛車馬，停在路邊，看架勢，是讓我們先走？我們怎麼辦？」
李昌赫思慮片刻，道：「直接越過去！」
人家停下，自己也停下，痕迹太明顯，也有怯場的味道。
日海取出一張紙，外面弟子備好筆墨呈上。日海在紙上寫幾個字，遞出車窗：「交給他，請他即時回復！」
李昌赫隊伍，與日海隊伍交錯，正要超越時，一名身著和服的東瀛人從路中間迎面而來，阻住去路。
高麗弟子正要喝問，東瀛人躬身行禮，朗聲道：「家師有書信一封，敬呈李師。」
一名高麗弟子上前接過，就是一張紙對摺。
李昌赫從車窗接過紙，擺擺手。隊伍正要繼續前進。東瀛人卻不讓路，又一個深度鞠躬：「懇請李師，即時閱覽，家師盼著李師回復。」
李昌赫臉上一抹怒氣，東瀛人，誰讓你送信給我了？還一定要我回復？你憑什麼這麼強橫？
只是人家不讓路，總不能，兵刃相見吧？再怎麼說，以前還有段惺惺相惜的關係。
再看看手裡，也就是一紙對摺。
李昌赫猶豫一下，慢慢打開紙張：日海執白，遇三連劫，和。
李昌赫眼睛陡然睜圓，面色瞬間蒼白。寥寥數字，猶如重鎚，一下一下擊打在李昌赫心口。
啊！李昌赫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出，還好車裡只他一人。好不容易調整好呼吸，李昌赫把手伸出車窗外：「筆！」
東瀛人早有準備，遞上一隻蘸滿墨汁的毛筆，高麗弟子接過，從車窗遞給李昌赫。
李昌赫控制住自己情緒，壓抑自己的手感，在紙上，寫幾個字。再取出裁紙刀，把紙上帶有點點血跡之處，裁掉。還好，有字的地方，沒有粘上血點。
從窗口遞出去，李昌赫一擺手，低聲道：「走！」
看著李昌赫隊伍離去，日海接過回執，打開一看：「李昌赫執黑，三連劫，和。」
日海翻看一下手裡的回執，這紙，比自己遞出去時，短了一長截。紙邊還有明顯的
裁痕。日海鼻子一抽，再把紙張放在鼻子下嗅嗅。
日海臉上慢慢露出悔恨：李昌赫啊，這一次是真輸了！秦楓說得對，棋如人生，智慧為上。大道至簡，悟者天成。我也生出了心魔，去追逐虛幻的名利。失去了李昌赫，王真人的情誼。收穫了憤怒，痛苦，不甘.……這次不是和棋，是我輸給了秦楓。
日海嘆息一聲，將手裡紙張揉成一團，扔出車外：「走吧！」
兩撥人馬在山下，一南下，一北上，就此分道揚鑣。
李昌赫回到高麗，一蹶不振，高麗圍棋界，進入漫長的萎糜期。
日海回到東瀛，成立棋社，命名本因坊。本因坊正堂有，本因坊訓，左側：棋如人生，智慧為上。右側：大道至簡，悟者天成。這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