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種子

  他的眼神，像是從凜子記憶深處，從茅場眼中投射出來的一樣。

  「你好，凜子小姐，介紹一下，我是佑真。」

  看著她的眼睛，佑真慢慢的說道。

  凜子聽到這個名字，有些動搖。

  她腦中瞬間就回想起了，那個和茅場一起開發SAO的那位少年。

  同時她也知道。

  面前的這個人……

  佑真是打敗了希茲克里夫的人，如果要說是他殺了茅場晶彥，或許也沒錯。

  那人像是知道她的心理活動一般，輕聲說道。

  「很抱歉打擾到你了，凜子小姐，但是請讓我佔用一些時間。」

  兩人的眼神再次接觸。

  凜子深深的覺得。

  她彷彿在與茅場對視一般。 ……

  轉眼已經就是午飯時間。

  「不好意思，這裡目前算是能夠招待客人最好的餐廳了。」佑真飽含歉意，對著對面的凜子說。

  凜子以端正的姿勢坐在位置上，那副架勢就像是坐在演講席上或者是大型會議的評論席上。

  白色的褂子和這裡格格不入。

  「沒關係……我對吃的並不挑剔。」

  佑真點了點頭，「和茅場一樣呢。」

  聽到這句話，凜子愣了愣，又想起了那個男人的身影。

  還記得當時和他一起上學的時候，兩人總是會因為某些科研而放棄吃飯的時間，草草用麵包咖啡解決。

  「他可是毫無味覺的存在，什麼都吃不出來。」凜子擠出一絲笑容。

  「確實沒法想象那傢伙大快朵頤的樣子。」佑真笑了笑。

  「但那就是他吧。」凜子頓了頓說道。

  似乎是感到了對方的低落情緒，佑真這般說道：「抱歉，不好意思，不是有意提到他的，而是今天有件事要拜託。」

  「請問是什麼事？」

  「如果我沒說錯，凜子小姐今天晚上是要去乘坐去往加拿大的飛機吧。」

  「是的。」凜子點了點頭。

  他和她，相繼畢業，相繼研究。

  而現在，都要離開了。

  一個是從生理學上的徹底離開，而另一個則是要遠離此處。

  手續已經辦妥，凜子也即將離開日本，前往加利福尼亞大學任職。

  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因為解決SAO事件得到了更好的工作，薪酬也更高，在那裡的條件也更好，研究室的同事，上司都對她報以了祝賀。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裡就像是失去了什麼。

  大學期間，凜子雖然是只要喜歡大海，每周末也都可以享受到日光浴的環境。

  但在大學里就職的兩年間，沙灘一次也沒有踏上過。

  絕不是不喜歡海風或者陽光，要到達休假就要像休假的樣子坦率地享受的心境，似乎還要花上很長的時間。

  最後一次去海邊游泳是十年前了，在什麼也不懂的大學一年級的時候。硬把二年級的前輩茅場晶彥邀請出來，借錢買了輕自行車去了江之島。全然沒有察覺到，自己究竟踏入了怎樣的命運當中，天真的十八歲的時候……

  「在茅場晶彥進入SAO之後，是凜子小姐一直在照顧他的現實身體吧。」

  「.……為什麼你會這麼覺得？」

  「總務省的人給我說解決SAO事件中有你的幫助，但是巧合的是，這個時間，和我與茅場的戰鬥也未免太過巧合了些。」

  「僅僅是巧合就推理出了這個嗎？這未免也太不嚴謹了。」

  佑真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直視對方，「不僅僅是這個，更是因為凜子小姐的另一個身份。」

  「另一個身份？」凜子有些疑惑。

  「他的女朋友。」

  「是嗎？」凜子低低的重複一聲。

  「這難道還不夠嗎？從你今天背的包上還依舊留存著茅場當時研究的設備碎片掛件就知道了。」佑真的語氣認真了幾分。

  凜子看向了他，露出了釋然的表情。

  「果然還是這樣，你簡直就像茅場一樣。」

  說完這句話，意思不言而喻，凜子承認了下來。

  「既然這樣，你知道嗎，還有一千名玩家，依舊沉睡著，仍然沒有從NERvGear中回來。」佑真朝她說道，「但茅場向我承諾過，艾恩葛朗特確定已經崩毀，生還的玩家將全部回歸，我相信他不會在這方面說假話。」

  「顯然，這是伺服器的問題。」

  「凜子小姐，你見過SAO的伺服器，請你告訴我到底是什麼問題，拜託了。」 ……

  「真是直切核心了啊，我也沒辦法坐視不理。」凜子苦笑一聲，但是緊接著就嚴肅了起來。

  「我知道這件事的大概幕後黑手是誰，但是佑真你也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沒問題。」佑真毫不猶豫。

  「須鄉。」凜子看向他。

  果然，就是他，佑真心中凜然。

  「破產的AGURS公司的SAO伺服器被委託給RECT進行維護，原本這個職責應該讓三井財團維護。」說到這裡，凜子深深看了佑真一眼，她知道對方的身份。

  「須鄉他是我和茅場的後輩。」

  她繼續說道：「遊戲被攻略，通關，按理說所有玩家都會登出.……這樣推斷，只有作為SAO伺服器維護負責人的須鄉有這個可能性，移除遊戲內的玩家，據說，他還是開發ALO的部分人員。」

  兩人的對話到這裡停滯了一段時間。

  「凜子小姐，謝謝你。」佑真頓了頓說道，聲音低沉帶有一股決意。

  「能幫到你就好。」凜子點了點頭，接著她又說道：「那麼接下來到我了。」

  「人工……智能，你知道是什麼含義嗎？」

  佑真一震。

  看向她的眼神陡然一變。

  他想到了結衣，自從他從SAO出來以後，還沒有將結衣從代碼程序中釋放出來。

  但是，這個事情，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真正的人工智慧的誕生，不是一件小事。

  「不是指在假想空間內活動的，自主行動的角色嗎？像那邊的NPC那樣的。」佑真壓下眼裡的情緒，自然地說道。

  每當前進一步的時候，又會再度碰壁的討厭的感覺，難道說正在思考的是完全錯誤的推測嗎？

  「這樣嗎？」

  「不是這樣子，那人工智慧到底是什麼呢？」佑真反問。

  凜子浮現出少見的苦笑般表情。

  「這個問題，就像是在詢問人類是什麼這樣的問題一樣啊」

  「這麼說確實是那樣。」佑真若有所思。

  「嚴密來說，這是人工智慧，這樣的定義是不可能的，因為在這個世界上，真正人工智慧無論是在過去還是現在都並不存在。」

  輕輕地撫摸起茶壺的邊緣，凜子的所說的話，讓佑真驚愕地眨著眼睛。

  「誒，但，但是……」

  佑真結結巴巴的說到，結衣的存在卻怎麼都說不出來，話只好說一半卡一半。

  而凜子暫時沉默了一會，繼續點了點頭開始說道：

  「那麼，就從當前被稱為AI之物開始說起吧——上個世紀人工智慧的開發者們，通過兩條途徑向同一目標進發。一個是知識積累型人工智慧，而另一個被稱為自律學習型人工智慧。」

  想要理解凜子以成熟知性的聲音說出的內容，佑真努力地豎起耳朵。

  「首先，關於知識積累型，它是在既存的計算機結構上，依靠單純的質疑問答系統來逐漸地積累知識和經驗，通過學習而最終向真正的知性靠近，這樣的類型。包括我在內，現在被稱為人工智慧之物幾乎全都是知識積累型。」

  「也就是說……結衣所擁有的知性，看上去與佑真你們相似，實際上卻是完全不同的事物呀，直截了當的說，結衣這樣的存在僅僅只是『聽到A的話就回答B』這樣的系統的集合體而已。」

  聽到這裡，佑真愣了愣神。

  「你知道？」

  那是眼睛的錯覺嗎？

  凜子知道？

  那麼茅場……

  而凜子卻沒有在意佑真的表情，自顧自地說道：

  「如果，剛才問到『人工智慧是什麼』的時候，結衣表現出苦笑這樣分類的表情變化。這是因為，被提到關於自我本身的問題的時候，人類大多是以那樣的表情作出反應的，而結衣將其作為經驗進行學習的結果。原理上來說，與現在人類的攜帶式末端安裝的預測變換詞典程序沒有什麼不同——就像這樣，知識積累型人工智慧，對於現實狀況遠遠達不到能夠被稱為真的智能的程度。」

  說完，凜子將視線向窗外遙遠的明月望去。

  「……接下來，對另一個的自律學習型人工智慧進行說明，它與人類所擁有的大腦……一千億個腦細胞相互連結的生理器官的構造，用人工的電子裝置進行再現，然後使其產生知性，這樣的想法。」

  那個實在太過宏偉……換句話說就是荒誕無稽的幻想，佑真不由自主的低語。

  「那……那實在是有些荒唐了吧……」

  「嗯。」

  凜子立刻點頭表示同意。

  「據我所知，自律學習型人工智慧是，還沒走出思考實驗的領域便放棄了的途徑。如果實現了的話，其中存在的知性，與結衣有著本質上的不同，應該是達到與人類真正相同級別的存在了……」

  從遙遠的某處移回視線，凜子吸了一口氣后開始進行總結。

  「如上所說，目前，人工智慧——AI有著兩種含義。一種是結衣、導向系統程序以及遊戲中的NPC那樣的，可以說是模擬人工智慧吧。然後是另一種，僅僅是概念中的存在，有著與人類相同的創造性、適應性的，真正的人工的知性。」

  「適應性……」佑真鸚鵡學舌似的低語著。

  「高適應性人工智慧。」

  接受著的佑真的視線，一邊逐個的回望過去，一邊把腦子裡面漸漸成形的結論，慢慢地轉變成語言說了出來。

  「茅場交給你那個種子了吧。」凜子這樣問道。

  茅場晶彥的思考模擬程序託付給佑真的世界的種子——

  這個東西送給佑真的理由，是因為茅場認為只有這個身為他知己的男人可以幫忙種子發芽。

  佑真固然當時對茅場以及他所創造的浮遊城艾恩葛朗特懷有憎恨的感情。

  那個死亡遊戲的世界讓好幾名與心靈相通的友人失去了生命。

  但很遺憾的是，佑真也無法否認在自己的憎恨當中還對他存有一絲的認同感。

  就因為有生與死的存在，那座城堡才會變成真正的異世界。

  佑真雖然渴望脫離那個世界，但同時也深愛著它。

  在他心底深處確實有著希望它永遠存在的感情。

  因此佑真想，要確認那顆種子會發出什麼樣的芽來。

  世界的種子。

  那是由茅場所開發出來的，借著完全潛行系統來運作全感官VR環境，名為TheSeed的相關程序套件。

  茅場在整理過自動管制SAO伺服器的Cardinal系統后，除了將系統規模縮小為可以在小型伺服器里運作之外，該系統裡面還包含著遊戲組件的開發環境支持。

  也就是說如果你想要創造一個VR世界，只要準備一台帶寬還可以的伺服器並下載這個套件，然後設計3D對象或者是配置套件里既存的對象接著讓程序運作，你就可以誕生出一個屬於自己的3D世界了。

  要開發控制五感輸入·輸出的系統程序可以說相當困難。

  實際上全世界營運當中的VR遊戲，都是根據茅場在ARGUS所開發出來的Cardinal系統所製造，而要使用這套系統必須付出非常高額的權利金。

  不過由於金額過於龐大以及社會大眾對於VR遊戲的批判，使得沒有企業願意製作遊戲，而這也讓此類型的遊戲開始陷入衰退狀態。

  這時候登場的就是標榜完全不需要權利金而且小巧又機能充實的VR控制系統TheSeed了。

  種子的存在目的之一就是讓那些原本沒有能力支付龐大權利金的企業乃至於個人，多達數百名人員表達願意成為營運者的意圖，讓不斷有VR遊戲的伺服器開始運作。

  當然這些遊戲裡面有的需要收費也有的完全免費，但這些遊戲相當自然地就互相連結起來並且訂定了幾條最高原則。

  接著慢慢建立起在某個VR遊戲里創造出來的角色也可以轉換到另一個遊戲里使用這樣的結構了。

  而且TheSeed還不是只能利用在遊戲上而已。

  像是教育、交流、觀光等等，每天都有新領域的伺服器誕生，所以每天也都會有新世界出現——相信不久之後，VR世界的現實世界換算面積大於日本這個國家的日子就會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