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友人戰

  不知不覺間超過姐姐，沿著池邊跑去，優紀大聲呼喊著那個名字。

  與此同時，那個池塘邊的人影也站了起來。

  「——梅麗達！！」

  轉過身來的友人臉上閃過吃驚的表情，然後像是又哭又笑一般崩潰。

  呼喊兩人名字的聲音，比至今聽到的任何聲音都要虛幻。

  「…優紀…蘭……」

  優紀漸漸放緩了腳步，在梅麗達面前一段距離停了下來。

  藍子也立即肩並肩站在她的旁邊。

  本來計劃前往SAO而戴上NerveGear的梅麗達，為什麼首先進入了靜謐花園？

  理由就在梅麗達腳下。

  蟲籠出入口的蓋是敞開的，上面停著一隻琉璃色的鍬形蟲。

  比最初所見時長大了一圈的鍬形蟲，似乎是在像飼主試探，觸角慢慢地擺動。

  梅麗達隨著優紀的視線看向鍬形蟲，露出一個像強忍眼淚的孩子一般的笑容，說道：「羅伊怎麼也不肯飛走呀，原本是想還給優紀的，但蟲一旦決定了飼主就無法轉讓給別人了….……我還想著在這個地方放生的話，或許總有一天會再被優紀捉住的….……」

  梅麗達用沙啞的聲音訴說著，眼睛里卻有大滴的眼淚在打轉。

  優紀注意到這一點，胸中感到一股溫熱泛上來。

  旁邊的藍子也用像是忍著淚水的聲音答道：「羅伊不會逃的哦，梅麗達每天都那麼認真地照顧它呀，大會上絕對會優勝的。所以…跟羅伊一起回來吧，梅麗達，現在的話，知道的人只有我和小優啊。」

  聽到這些話，優紀終於領悟到姐姐沒有把情況告知倉橋醫生的理由。

  即使倉橋根據自己的判斷把NerveGear從梅麗達的頭上取了下來，作為醫生也不可能向梅麗達的父母隱瞞發生的事。

  如果變成這樣，梅麗達用Amusphere進行的緩和護理也會被禁止。

  她將再也無法進入靜謐花園和飛鳥帝國了吧！

  為了避免將來發生這種狀況，藍子才想賭一賭，看看能不能在這裡說服梅麗達。

  優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胸中飽含著作為摯友真正的情誼，她開口說道：「….……拜託了梅麗達，不要去SAO。我想跟梅麗達一起去盡情冒險啊!去各種各樣的地方，見識各種各樣的事物。所以…所以….……」

  然而梅麗達緩緩低下了自己的雙眼，一字一句的擠出了一句話：「….……對不起，優紀，對不起，蘭。難得的生日，給你們添麻煩了….……真的對不起，我不會說原諒我之類的。但是…我…我，無論如何….……」

  梅麗達襯衫下的雙肩使力，小幅顫動著。

  她緊張得如同薄玻璃般的虛幻聲音，在午後的草原繼續流淌，傳到了兩姐妹的耳朵里：「….……之前的新聞報道，我看過了，說是警察計劃把全國範圍內的SAO被害者的頭盔強製取下，但是，我並不覺得這種粗暴的計劃能夠順利實施。如果進行絕對會出現大量犧牲者的….……」

  那篇報道十幾天前優紀就從姐姐那裡看過了，地點就是這附近的山丘。

  那時藍子也說出了像梅麗達現在一樣擔心的事情。

  「SAO里有我封測時期加入的公會的好幾位成員，這個之前說過了，我本應該也參加正式運營的玩家，但是由於查出了病情，結果就只有我一個人得救了….……實際上那個時候非常、非常難受的，如果…如果現在還能進入艾恩葛朗特的話，剩下的這條命就能夠為同伴而使用了….……我一直這麼想。我想那樣的話…我活著的價值，或許也能留存下來….……」

  「…梅麗達….……」

  優紀一邊喊著朋友的名字，一邊踏前一步。

  但梅麗達卻激烈的搖頭，同時向後退去。

  飛散的淚珠在陽光下反射出金色的光。

  「….……拜託了，優紀、藍子，讓我去艾恩葛朗特吧！這所醫院也有SAO的被害者，所以IP可以通過地址過濾，雖然會讓父母傷心，但我想他們會理解我的。我…我無論如何也想找到，我出生在這個世界的意義….……！」

  梅麗達的獨白融進穿過草原的微風，散入假想的大氣中。

  第一次見面時梅麗達就說過相同的話。

  而優紀這次也沒能找到合適的話應對。

  找尋自己活著的意義，這也是優紀自己內心深處的期望。

  優紀只能幹站在那裡，而此時藍子則沉默著走上前去。

  她施施然蹲了下來，用左手把蟲籠上的羅伊捧了起來。

  藍子右手指尖輕輕撫摸了一下鮮艷的翅鞘，掌中的鍬形蟲還是老實地一動不動，然後她用平穩的聲音說道：

  「梅麗達活著的意義，在這個靜謐花園中，在飛鳥帝國中，還有在現實世界中，都能找到很多、很多啊，比如把羅伊養得這麼好，還有帶我和優紀前往新的世界。肯定，今後也會找尋到更多啊。」

  「……」

  梅麗達雙眼中溢出大滴的淚水，深深望著藍子，還有其掌中的鍬形蟲。

  終於，她的嘴角浮現出一個淡淡的微笑，這個稍顯年長的女孩說道：「…如果我真的給予了你們兩人什麼的話，那真是令人高興….……不過啊，我真正想要的東西，在這裡，在飛鳥，還有在現實世界，肯定都是找不到的。我….……想要戰鬥，不是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靜靜等待最後一刻…而是想靠著雙手，同比疾病更大的東西戰鬥，像是命運、世界一類的，然後燃盡生命，在那盡頭死去。所以….……拜託了，藍子，讓我去吧」

  「………梅麗達….……」

  聽到姐姐喃喃的聲音的瞬間，優紀明白了。

  姐姐藍子，擁有遠強於優紀的「共感的力量」，能夠貼近、理解、接受別人的痛苦和悲傷的力量。

  正因如此，藍子能夠共感現在的梅麗達的心情啊！

  能夠共感到的結果，就是變得想要成全對方。

  但是……

  ——但是。

  如果現在讓梅麗達走掉的話，藍子之後肯定會十分痛苦吧。

  為自己的話語、選擇感到悔恨，只能背負無法償還的罪繼續前行吧！

  所以，優紀現在必須開口。

  不是像以前一樣把所有的事都交給姐姐，而是必須靠自己的語言與意志，讓梅麗達放棄想法。

  優紀緊緊握住雙手，像是要讓身體的核心都震顫起來一般，她朝著梅麗達喊道：

  「……梅麗達！」

  聽到優紀突然一聲大喊，梅麗達嚇得眨了眨翡翠色的眼睛，而優紀則緊緊盯著她的雙眼，再次叫道：「那麼，我來給你尋找！尋找梅麗達為之燃燒生命的東西！所以…所以，不要走，梅麗達！！」

  聽到這些話，梅麗達再次眨了眨眼，然後浮現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那是準備怎樣為我尋找呢，優紀？」

  面對梅麗達靜靜的提問，優紀做出了一個自己也不明白究竟為何的回答。

  但是下面這句話，成為了決定優紀自身命運的東西。

  「到飛鳥帝國中跟我決鬥，梅麗達。我想這樣一來你肯定能給我明白的。」把羅伊收回蟲籠，然後放回道具欄，梅麗達接著就登出了靜謐花園。

  實際上，優紀不能保證梅麗達一定會像自己希望的那樣不前往SwordArtOnline而是進入飛鳥帝國。

  但是，優紀相信梅麗達，所以一直等在碰頭的地點——首都凈御原郊外的一棵巨大杉木下。

  周圍的草原恍惚讓人覺得在蒂爾丘陵，但是稍遠一些的地方長著一片靜謐花園裡沒有的芒草，在冷風中沙沙作響。

  過了幾分鐘，優紀耳邊響起熟悉的「噠噠噠」的腳步聲，轉過身來。

  面前的忍者仍然包裹在見慣了的淺草色裝束中，但跟之前見面時不同，這次一開始就裝備上了覆面，遮住了臉的大部分。

  忍者放慢了速度，停在離優紀和藍子五米遠的地方，無言地看向這邊。

  「……梅麗達….……」

  謝謝你能來——優紀本想這麼說，卻沒能說出口。

  梅麗達全身散發出一股鋒銳的氣息，眼睛射出看不見的壓力，直逼而來。

  優紀還沒有與人對戰的經驗。

  當然，對於這一系統的存在還是知道的，她也在街上旁觀過公會成員之間競技性的比試。

  但是，對於跟活生生的人所化的玩家戰鬥這種行為，優紀一直抱有抵觸心理。

  然而這場決鬥是優紀自身期望的。

  為了尋找值得燃燒生命的事，梅麗達要前往SAO。

  那恐怕是存在於假想世界卻並非虛構的某種東西吧！

  是即使是重病之身，也能像其他玩家一樣行動如常的假想世界中存在的——真實。

  已變為死亡遊戲的SAO里，大量玩家在真實的生與死之間的夾縫中戰鬥。

  作為原封測玩家的梅麗達，自己想成為死亡遊戲的囚徒，實際是想為了過去的同伴….……或者是全體生存者戰鬥吧。

  這份心情，優紀多少也能理解一點。

  但與此同時，優紀也強烈感到這是錯誤的。

  要說命運，梅麗達因為查出了病而沒有被困在SAO中，這不正是她的命運么！

  而且，在這邊的世界，梅麗達能夠做的事，她應該做的事，肯定也有。

  雖然不知道那些事情到底是什麼，但絕對是有的。

  不要靠嘴說，為了傳遞心意，戰鬥吧！

  長呼一口氣，優紀把肺里的空氣全部吐出來，大口吸入假想世界冰冷的空氣，輕輕地揮了下右手，叫出了菜單。

  按下至今一次都沒摸過的決鬥按鈕，顯示出挑戰可能範圍內的玩家列表，選擇梅麗達的名字，按下OK鍵。

  梅麗達之前一直靜靜地看著優紀，此時她的視線朝下看去，抬起了右手，觸碰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窗口。

  優紀的窗口閃過的通知，然後消失不見。

  在二人中間的地方，三十秒的倒計時開始。

  優紀用微微出汗的右手拔出了左腰處的刀。

  類別太刀，固有名墨流。

  刀身呈現出黑色的大馬士革花紋，雖然不算稀有的武器，但是把用起來很方便的刀。

  一瞬之後，梅麗達也拔出了愛刀。

  類別忍刀，固有名朱月。

  是一把擁有硃紅色直線型刀身的稀有武器。

  雖然刀身比優紀的刀小一圈，但綜合性能更優。

  被忍刀鋒利的刀尖指著的瞬間，優紀感到心口突然收縮了一下。

  面對梅麗達這個敏捷忍者的攻擊，想要全部迴避是不可能的。

  很快那把武器就會刺穿、撕裂自己的身體吧！

  而且，優紀也必須用自己的刀斬向梅麗達這個重要的朋友。

  由於是假想世界所以玩家不會有痛感，拼上的也只是數值化的臨時生命，但即便如此，這也是真正的「戰鬥」。

  能夠做到么。

  第一次戰鬥，以梅麗達作為對手，能夠好好戰鬥么。

  明明是優紀自己希望的戰鬥，但心裡卻在畏縮。

  呼吸變淺，視野變小….……

  「…嘶….……」

  優紀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想要掉頭就跑。

  但此時優紀的背後，傳來了本應在幾米之外看著的藍子的聲音。

  ——沒事的。

  ——心情，一定可以傳達到的。

  優紀認真戰鬥的話，一定。

  「…姐姐….……」

  優紀口中小聲說著，身體也不再顫抖。

  這場決鬥，如果不是優紀而是藍子來打的話，勝率可能會高一點。

  作為巫女，能夠精確操縱多彩的符術，也可以使用打擊武器近距離戰鬥。

  而且藍子的戰鬥力明顯比優紀高一籌。

  玩家等級的話相比起來藍子當然還是差梅麗達不少，但在飛鳥帝國中等級提升並不會帶來多少數值的上升。

  但是，如果在這裡還是像以前一樣依靠姐姐的話，即使贏得了決鬥肯定也無法把優紀的想法傳遞給梅麗達。

  對——能夠傳遞的。

  優紀內心的東西，感情、意志，全部。

  倒計時數字只剩五秒時發出強烈的光芒，然後四、三、二、一逐漸減少。

  優紀死死盯著那個數字。

  在「零」字化作光環擴散、消失的瞬間。

  「咿…呀——！！」

  用最大的氣勢放出吼叫的同時，優紀踏向地面。

  雖然動作的敏捷上來說武士不上忍者，但只有一點，斬擊時的突進力是佔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