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故事裏的井玉
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進小區,累到不行,樓道裏的聲控燈,腳跺了三次才亮起來。
景玉該睡了吧?葉小綠躡手躡腳的掏出鑰匙,插進鑰匙孔還未轉動,門竟立時從裏麵被打開了。
“……啊?”困到連反應都慢了半拍。
“嚇了一跳嗎?”一道溫柔持穩的聲音響在耳邊,柔和橘色燈光伴隨著一張既熟又陌生的臉龐呈現在眼前,葉小綠一時怔了。
“對不起。”想是見葉小綠沒反應,那人又道了句歉,“你就是小綠吧?加班到這麽晚嗎,快,快進來啊,別怕,我是景玉的先生,趙餘,景玉就在裏麵。”
“呃,是!”葉小綠這才意識到尷尬,急忙進了屋,溫馨的氣氛襲來,一下子更加陌生。她已是孤獨慣了的人,此時手足無措。
“吃飯了嗎?景玉給你留了晚飯,她在裏麵陪未未睡,一會兒才出來。”趙餘邊說邊坐在客廳的桌前,又將身邊的椅子微微推了一下。
“我吃過了,謝謝……”葉小綠受了暗示一般,下意識地坐在了趙餘推來的那把椅子上,又你不禁多看了趙餘幾眼,“我看過你的照片。”
“哈哈,我也看過你的照片。”趙餘爽朗一笑,斯文中帶幾分灑脫,隻是看上去年紀不小了,長相上與景玉也並不般配,從對景玉的私心上葉小綠如此想著。
“聽說您是醫生?”
“是啊,駐院醫生。”趙餘很快點點頭,須臾,又歎了口氣,“本來你來時我們夫妻兩人就該為你接風的,隻可惜我是太忙了,前幾天有一個病人病危,我三天隻回來睡了幾個小時。”
“不,是我打擾了。”葉小綠誠心道謝。
“談不上打擾,我太歡迎你能來陪景玉了。”趙餘想來十分健談,說起任何事都滔滔不絕的樣子,“不能時常陪在她和未未身邊,是我最大的虧欠,其實有你在,多一個人我更放心,隻是我沒想到你的工作這麽忙。”
“今天是……特殊情況。”葉小綠勉強解釋,她甚至開始有點懷疑以前想象中的朝九晚五才是特殊清償,而這兩天的工作才是正常的。“對了,那個病人怎樣了?”
“病人?”趙餘皺眉。
“這三天病危的病人。”葉小綠說。“是好轉了還是……”
“啊!”趙餘似乎恍然大悟,看著葉小綠笑中帶一絲深意,“謝謝關心,他已經解脫了。”
葉小綠眼簾微垂,點點頭。
趙餘斂起斯文的笑,目光仍停留在葉小綠身上,“景玉曾經說過你很聰明,我聽了你的故事也這麽覺得,隻是你身上同時擁有的一些東西阻礙了你,比如倔強,比如敏感,如果能好好利用這一份敏感善良,你才會海闊天空,可你若讓他們做了你的主宰,那你隻會日日活在疑惑當中,你……懂我的意思嗎?”
葉小綠認真聽,旋即皺起眉,望著甚至比自己還矮上幾公分的趙餘,那一張沉穩而成熟的麵孔,看上去充滿智慧,他在替她解惑,她懂,隻是很多東西需要她自己摸索理解吧?
“哈哈,你看我,唉呀。”趙餘又拍了拍腦門,笑起來,“你忙了一天這麽累,我還和你說這些,真是不懂事。”
“你說的很有用。”葉小綠誠心誠意,“我隻是需要好好想一想,我隻是需要時間。”
“需要時間是一定的,隻是不要想太久哦。”趙餘像對孩子一般看著葉小綠,又將目光投向臥室的門,“其實,是景玉要我找機會和你談一談的,也許你需要輔導。”
“呃?”葉小綠一絲不解,投向趙餘的目光重重疑惑。
“哈哈。”趙餘又笑,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遞給葉小綠,“也許我們可以換個地方,若你想換個人也可以。”
葉小綠接過名片,看了一眼,驀地抬頭,眼神複雜而凝重,隻是這眼神迎來的隻是趙餘平和睿智甚至……悲憫的笑。
煙霧繚繞,甚至朦朧了電腦屏幕,煙灰缸裏煙蒂堆得滿滿的。
葉小綠在電腦前沉默良久,屏幕上瑩白的光透過重重煙幕映著她蒼白的麵孔,那表情凝重而壓抑。
片刻後,她終於低低歎了口氣,將半根煙按熄,雙手習慣性的籠在唇邊,嗬了口氣,覆在鍵盤上,輕巧的敲出一行行文字
那是一個下雨天,一直在醞釀著一場暴雨的天空,終於流下了淚來。隻不過天空不再陰陰沉沉,而是直接就暴雨如瀑。
可可沒有帶雨衣,操場很大,冒雨怕過去一定會濕透。但是沒辦法,媽媽在等,或許還固執的在雨裏等。
剛想硬著頭皮跑到操場,突然伸過來一把傘。
是隔壁班的一個理科超棒的男生。可可是有感覺的,他露出的笑容使人覺得這是一個睿智慧詰的男孩兒在向自己表白。
可可笑了笑,卻沒有接過傘,而是狠狠的跑進雨裏,頭也不回,生怕後麵的男生追來。
到了家,還未來得及抬起頭。就聽到媽媽說:“那個井玉,那個臭女人,今天被打了。活該!誰叫他當人小老婆狐狸精該打!活該!想當年我也打過那個女人。打得他頭破血流的,不過那還不痛快呢……可可,你這孩子去哪?給我回來!”
禁閉的大門,敲了半天才開。
可可心裏焦急,有些埋怨井玉開門太慢。但見到已有些變樣憔悴的井玉時,可可心裏有些莫名的感覺在蔓延。
“他走了,妥協了。”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井玉又悄然無聲的躺下了。不知是對可可,還是對自己說的。
她在休息。可可卻不想休息,她為井玉做了平生第一頓飯,照顧井玉吃下了。又陪著她,看著她到深夜。她忘了頭發還是濕的,忘了第二天還有考試,忘了媽媽威嚴的臉,直到深夜井玉睡熟了,才離開。
她真的沒想到,這便是她們的最後一次見麵。那句無奈的“他走了,妥協了。”成了井玉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
可可回到家便一病不起,一直病到高考的前三天。媽媽衣不解帶的照顧著可可,但嘴裏卻沒有停止罵罵咧咧。恐怕在她眼裏,可可這回考大學是沒有了希望,但自己的孩子,還得要照顧。
當可可重新背起書包去上課時,隔壁班的送傘男生已被提前保送到有名的大學就讀。班級裏的人仿佛不認識可可般都埋頭苦讀,恐怕在他們的眼裏,可可是個不必再來複習,可以直接複讀的同學了。
而,最重要的消息,仍然例子解放的閑言碎語以及一把有些生鏽的大鎖。
井玉走了,沒有打一聲招呼就走掉了。
麵對著它,可可隻是漠然冷靜的看了看及甚至連對小別院的回憶都未曾浮現起來就轉身走了。
一股濃煙仿佛刻意宣泄一般噴到電腦屏幕上,奇異的風吹來,煙霧頃刻消散了。
“小綠。”
周身一涼,回頭,景玉手裏拿著一杯牛奶,皺眉望著滿室亂煙籠罩,“還不睡嗎?明天可以休息?”
有些倔強的將頭轉回去,葉小綠什麽也沒有說,繼續望著屏幕,一手吸煙,一手摸著鼠標,隨意拖動著。
“這身衣服真美,可惜你回來時我沒看到,未未發燒了,我好容易才哄她睡著。”景玉悄悄關上門,走了進來,“喝杯牛奶……咳……”
葉小綠驚奇地抬頭看她一眼,旋即又板著臉,對著屏幕。
景玉目光清亮,見狀了然般笑笑,“自打遇到趙餘,我就戒煙了,更何況媽媽吸煙的話,對孩子健康太不負責任了。”
景玉邊說邊揮手隨意揮散著煙霧,見葉小綠並不回答,挑了挑眉,扶著她的肩膀,道,“你說你寫了我的故事,那我能看麽?”
葉小綠立時有了反應,握著鼠標的手收緊了一下,又即刻鬆開,“現在?”
“有些事,早一些,快一些,才好。”景玉說得玄妙,仿佛有所指。
葉小綠無言坐起身,讓出椅子給景玉,又將剩餘的煙按熄,沒有再點,“未未還好吧?”
“……好……別,別打擾我,我在看……”景玉不耐煩一般揮揮手,目不轉睛看著屏幕。
……
……
……
一會兒,景玉長舒出一口氣,仰頭倚在靠背上,輕喚,“小綠,我……我就知道當年我走後,你恨過我好一陣子。”
“後來就忘了。”葉小綠落寞的笑笑,又道,“我最恨人不告而別……就像我現在一樣。”
“小綠。”景玉忽然坐正,拉起她的手,正色道,“你聽我的,也許你可以好好和你媽媽談一談……”
“這就是你給我的安排和規劃嗎?”葉小綠忽然甩開她的手,拉開書桌旁的抽屜,拿起一張名片丟在桌上,“你以為我腦子有病?還需要你把你有心理醫生執照的老公介紹給我?”
“小綠。”景玉並不惱火,展顏笑道,“你該知道我現在對你既不是歉疚,補償,更不是多管閑事,我隻是關心。”
“謝謝你的關心,不過我不需要這種你們私底下對我心理的假設和推翻。”葉小綠有些煩燥地抓著滿頭紅發,那是很深的紅色,既然在黑暗中,也顯露著絢麗。“景玉,你放心,等我拿了薪水和稿費,會想辦法搬出去住的。”
“小綠,你呀……”景玉仿佛從未過氣一般的麵孔堆滿了淡然的苦笑,“真的有點像五年前的我了。”
葉小綠聞言一愣,思忖著忽然笑了,心底想要板起臉,忍得好難受。
“不過”景玉站起身,拍拍和她同樣高挑的葉小綠的肩膀,“既然像是我,那我就不會拿你沒辦法,對不對?”
葉小綠終於聳聳肩,認命了一般無奈的表情。還是孩子時的她,很是羨慕景玉,以至於處處學她,反而忽略了本該是自己女性榜樣的母親。
“景玉,我今天看到小雪了。”
景玉一怔,目光微微陷入遐思,“季雪?”
“嗯。”葉小綠仰起頭,看著景玉的表情有些麻木。
“我記得,她是你最好的朋友。”景玉不無感慨地說,“你們一模一樣的校服,一模一樣的書包,發型,連個頭兒也是一般高,她說不想參加高考時,我還鼓勵她去做模特呢……她到湖州來了?”
“我想是的。”葉小綠隨著一聲歎息,疲憊地揉揉眼,“而且我想她真的在做模特方麵的工作,我一共見到她兩次,一次在機場,一次在剛剛的會展廳裏,她穿著演出……或者拍照的衣服,好象是在工作。”
“這樣啊。”景玉也如她一般揉揉眼,“我完了,這麽困的時候你告訴我這樣的事,對我真是一種折磨,我睡不著了。”
葉小綠“噗嗤”笑了,“我確定是她,而且她很好。”幾乎是思忖了一會兒才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那就好吧,記得當初她和你小舅舅私奔……”
“是小叔叔。”
“啊,對不起。”景玉捂著嘴笑了,目光飄向一個屋子一角,浮在過去的情景裏,“他們很般配,隻可惜兩個都太年輕天真幼稚了,印象裏她始終沒有告訴我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是啊,連我都沒有說呢。”葉小綠黯然著,“不過看到現在她應該還好,那時我真怕她那一場大病,再也醒不過來了。”
景玉笑著揉了揉她的紅發,“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