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半夜鬼敲門

  臘月里，鹿柴谷的領民忙著洒掃庭除，置辦年貨，祭祀祖宗神靈。

  藍家領民還有些高冷，但已經開始與其餘各家融合了。

  佘秋硯功勞不小，她一個元嬰蛇精，居然肯放下身段為凡人領民保媒，撮合成十來對婚姻，媒婆做得風生水起，遠勝煉丹。

  澹民的年俗與外來戶還是有些差異，年味沒那麼濃，只比平常日子略莊重些。供奉的神靈也不同，藍家人信仰的神靈尤其特別，是種叫作【鬼美人】的神祇。

  說到底，鬼美人是一種蝴蝶，不過雙翅一半美人，一半骷髏。修士看來沒什麼，修真界什麼沒有？凡人就不這麼想，總覺得有些詭異，甚至有些老人覺得那是惡兆，不怎麼吉利，繼而對藍家人敬而遠之。

  山上人對這些人不太在意，甚至都不怎麼會傳到他們耳朵里。

  楚秦山門的節日氣氛並不濃烈，楊寒只是讓人買了些鮮花將大殿周圍裝典一番，掛了些大紅燈籠，連春聯都沒弄。

  他沒老掌門的「文采」，門中能舞文弄墨的明遠山至今未歸。想起這事就來氣，你自己跑了不算，把黑嘎嘎拐跑算怎麼回事！

  大殿中，楊寒今日沒坐主位，起身對大殿最後排的幾十位凡人和顏悅色道：

  「你們莫要害怕，這位是我楚秦門秦老祖，修行法門有些不同罷咧。他老人家人極好的，你們過來磕頭吧。」

  這些人被執事弟子領著，依次上前叩拜，口誦：

  老祖仙道昌明，壽與天齊！

  一位秦家族長甚至不知門中竟然還有這麼一位老祖，激動叩頭不止，險些哭得背過氣去。楊寒一指點出，那人立感身上一暖，神志清明過來，見掌門仙師笑盈盈看著自己，再不敢造次，跟一眾凡人退到後面去了。

  向經筵上高坐的唯喻師叔打個眼色，楊寒兩手虛按，示意道會開始，自己也到最前排中央的蒲團坐下。

  這場道會是楊寒特意安排的，算得上別開生面。修真界請凡人參加道會的以前沒怎麼聽說過，但楊寒就這麼搞了。

  說是道會，不如說是故事會。

  「那年，我只有十歲，對齊雲群山的印象早已模糊不清……我們坐著【乙木御風梭】到得南疆，到黑河峰那座小小的山頭，掌門師兄帶著我們，安了一個家……」

  秦唯喻的語速極慢，每句話都滿是沉甸甸的回憶，雋永悠長。他並不擅長講故事，可那種最質樸的情感最能打動人，弟子、領民幾乎從沒聽說過這些，隨著他的講述沉浸其中，身臨其境一般。

  起於微末，一場場血與火的考驗，掌門嘔心瀝血，門派像野草般倔強生長；親情、友情、愛情、師徒之情伴隨其間，無數取捨、無數背叛，種種艱辛磨難，楚秦人卻從不肯輕易放棄。

  醒獅谷的營救，白骨牢籠數十年的掙扎，同門的性命交換，等等秘辛，那怕只一星半點，也足以令人唏噓，許多人哽咽悲傷不能自已，終於有了同仇敵愾之意。

  楊寒暗中觀察，心知達到想要的效果。一個門派，總要有種精神可以繼承，可以流傳，還有什麼比先烈們的事迹更能打動人心的呢？

  道會一直辦到深夜，眾人仍聽得入迷。楊寒擔心唯喻師叔尺度掌握不好，透露太多門中秘辛，見好就收，傳音過去幾次，終於叫停了道會。

  曲終人未散，意猶未盡的人們聚在大殿交談。

  轟！

  一聲巨響，像是煙花炸響，殿外突然亮如白晝。

  「質子峰怯薛赤，元嬰虢天麟，巡查楚秦門，速速打開護山法陣！」

  一道威嚴無比的聲音響徹山門，楚秦門的人從大殿蜂擁而出。

  只見鹿柴谷上空懸著一朵煙花般的物事，發出炫目冷光，卻又不消散。山門外，一艘黑色飛梭射出一道光束，將大殿出來的人一應罩住，被那光刺得都睜不開眼，紛紛以手遮面。

  「質子黑龍梭！我去，那事不會查到我這裡了吧？」

  楊寒心中惶恐，怯薛赤是個什麼鬼根本未曾理會的，手忙腳亂取出護山大陣令牌，【五行風雲陣】閃出一道縫隙，那飛梭「嗖」地一下，已出現在大殿上方，在殿前廣場徐徐落下。

  飛梭上下來一群人，為首之人黑衣黑甲，身量魁梧，氣度威嚴。楊寒知這位多半就是那虢姓元嬰了，搶上前跪倒，「楚秦門掌門楊寒，率弟子恭迎使者。不知前輩深夜降臨，未曾遠迎，望乞恕罪。」

  「哦，沒那些禮數，都起來吧。我隨便看看，殿里說話吧。」

  「尼瑪，這大半夜的，有你這麼隨便看的嗎？」

  心中罵完，楊寒與柳光對個眼色，讓弟子們在外邊候著，他二人陪著質子峰的人進了主殿。

  虢姓元嬰說話有些隨意，楊寒略放些心，不過那人也沒閑著，放出神識早把楚秦山門掃的七七八八。

  「咦，你這裡還有鬼修？」

  「啊，是的，不知可有觸犯何律條？」

  楊寒心中害怕，卻壯起膽子問。

  「唔，無有。」

  虢天麟在掌門寶座坐下，他帶的一眾甲士分立兩側，無人有半分懈怠。

  「你們是白山來的吧？看來不懂規矩，質子峰向來是年節時巡查。去把你家弟子名冊拿來，不得遺漏。」

  不是來問罪就好，門中名冊柳光隨身帶有，聞言立刻呈遞上去。

  那元嬰略翻看了下，將名冊丟在一邊，問道，「楚秦掌門楊寒何在？」

  見他明知故問，楊寒只得硬著頭皮答話。

  「嗯，你家有金丹，據說還有元嬰修士，怎麼沒見啊？」

  「回使者，我家老祖外出遊歷，我們也不知去了哪裡。」

  「哦……」

  停了好一會兒，才有聽見問話，「你家可有澹民啊？」

  「有的，從蒹葭坊遷來1000藍姓澹民，還有近百婁姓澹民還在遷徙途中。」

  「嗯，很好！你家雖有高階修士，但念你開宗不易，你這個掌門又是築基修士，那，此次就給你家核定個四等宗派，你若無異議，就在這份檔案留下神識印記吧。」

  楊寒有些莫名奇妙，好像什麼四等宗門還是被照顧的，不過也不敢反駁。從質子峰修士手裡接過一份卷宗，飛快瀏覽一遍，發現記載的自家信息遠比自己想象的豐富，甚至連齊雲、白山時期的傳承、主要事迹都記錄在案，心中不免大驚。

  「獅域的情報系統也太厲害了吧？」

  按那人指點，在卷宗下方留下神識烙印不提。

  「佘秋硯何在？」

  質子峰元嬰又問，楊寒心中一咯噔，「這麼指名道姓，難道她們闖樞機殿事還有手尾？」

  佘秋硯很快被傳喚進來，築基女修沒掌門那麼不堪，不卑不亢地靜靜站著，與高座上的元嬰修士對視。

  感受到一股隱秘靈力鑽進自己身體探察，雖不悅，卻無可奈何，只能聽之任之。

  「噢，你竟然化形了，恭喜道友了！」

  質子峰元嬰傳音過來，他顯然知曉築基女修跟腳，仍以同階待她。

  「呵呵，拜你們所賜，多謝了！」

  女子說完轉身就走，雖然他倆交流都是傳音，但質子峰元嬰鬧了個沒臉，又不得發作。乾咳兩聲，才又點了幾個人的名字，竟是門中幾位鍊氣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