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忽然之間有一種錯覺，我覺得他看到了我的本質，他把我放在成年人的地位，他告訴我，他想讓我求他！
鳳夢熙心裏清楚的知道，他不過是想讓她求他，她是真的不懂，她到底還有什麽是他可以利用的。
鳳舞桐點頭，“那等下就先讓熙兒去外麵自己置辦一下自己喜歡的東西。”
“皇上，這翰林院有的東西，外麵哪能買到，依臣之見，臣認為，在翰林院置辦就可以了。”李大人上前一步說道。
鳳夢熙眉眼彎彎，衝李大人笑道：“熙兒不喜歡那些華麗的東西，熙兒認為為人臣子，應節儉清廉，熙兒用普通百姓用的就好，無需太過奢華，熙兒謝謝李大人好意。”
李大人怔住，半響才搖頭輕歎：“國家之幸啊。”
“臣等下無事，國子監的事，臣最清楚，等下就由臣帶五殿下，去置辦。”溫逸仙溫聲說道。
朝堂上，倏然一靜。
眾大臣無不驚訝，這種攝政王主動和孩子說話的幾率是為零的，全鳳翔國有官職的人都知道的，溫逸仙沒和孩子說過話，唯一的兩次都是和鳳夢熙。
眾人這回仔細的打量鳳夢熙，唇紅齒白，臉兒微肥，眼睛似黑曜石一樣晶亮，眉間帶著懶散，又有點英氣之色，倒真是個美人胚子，加之鳳夢熙病態清白的臉色，讓人見了就忍不住心疼，眾大臣不約而同且或多或少都對鳳夢熙升起了好感。
看來成效不錯麽，鳳夢熙淡淡一笑。
“熙兒，在此先謝過攝政王大人。”
溫逸仙微微點頭。
之後就是一些小事情，鳳夢熙已經昏昏欲睡了，這上早朝還真不是人幹的事，至少她是做不來。
李大人暗暗點頭，倒是個可造之才，以前大皇子們來的時候，無一不是嬌柔跋扈，甚至對大臣們拳腳相向。
鳳夢熙覺得她的頭有點發昏，她的體力不是一般的差，唔，平時真的是鍛煉的太少了，鳳夢熙嘭的一聲摔倒在地。
鳳舞桐心倏然一停，正要下去看她是否無事。
大臣們瞬間噤聲，朝堂上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這倒還是第一次。
溫逸仙早已搶先一步抱起鳳夢熙，眉毛在不經意間就已經蹩起：“怎麽身子骨這麽弱。”
鳳夢熙輕輕笑了笑，像是蘆葦般脆弱的要隨風飄走一樣，她搖搖頭，示意溫逸仙將她放下。
鳳夢熙搖搖晃晃的站著，笑笑：“熙兒自幼身子虛，令長輩們擔心了。”
李大人狠狠的皺起眉頭，沉聲道：“皇上，這是怎麽回事？”
李大人是右相，是開國元老，已經輔導過兩代皇帝，他位高權重，更有先皇賜予的尚方寶劍，他有可以質問皇帝的權力，尚方寶劍上打昏皇下殺佞臣！
鳳舞桐一時語塞，隻好硬著頭皮說道：“早先熙兒出生沒多久時，就受到了德妃的迫害，那件事情，是我失察，還請李大人不要多怪，自那件事情之後，熙兒就傷了根本，”鳳舞桐頓了頓，還是全盤托出了，鳳夢熙體虛的原因，痛心疾首說道：“還有去年李才人讓馬場失守那一次，熙兒受到了驚嚇，也是養了好久才緩過來，熙兒三歲時，華妃，還不小心把生的銀杏果給熙兒吃，導致熙兒現在時不時胃還有點不適。”
溫逸仙的臉色愈發陰沉，眼睛眯起，直到看見鳳夢熙的臉色發白，才緩緩開口：“希望皇上，能給臣一個交代，身為帝皇，後宮屢次出現迫害皇子的事情，你沒有盡到一個作為皇帝的職責，身為母皇，你也沒有盡到一個作母皇的責任！”
李大人重重的歎了口氣：“還望皇上，能給老臣一個交代，若不是五皇子命大，恐怕老臣是見不得五皇子吧。”
鳳舞桐張了張嘴，還是沒說什麽，她看見了鳳夢熙發白的麵容，還是壓下了想要說出的話。
“五皇子最近要在國子監知道她需要學什麽？科目比較多，這些時日，五皇子就在攝政王府住下。”溫逸仙淡淡道，隻是手搭在了鳳夢熙的肩上。
安心的感覺慢慢傳入到鳳夢熙的心底，鳳夢熙低頭不語，過了許久才哽咽說道：“不怪母皇，是兒臣不爭氣，是兒臣不夠強，是兒臣的不爭不搶讓她們認為是兒臣的懦弱，可兒臣也隻是個孩子，等到今年八月熙兒才滿六歲，”眼淚一顆又一顆的滑落，“熙兒隻是想陪著母皇身邊，熙兒從未想過去要什麽，皇宮這麽危險，母皇，兒臣願日後住在國子監，為成為國家棟梁之才努力，請母皇恩準！”話落，鳳夢熙跪在大殿上，肩膀還因抽泣而聳動。
李大人搖頭：“你母皇日後定會護你周全，五皇子不必這樣。”
鳳天語嘴角勾起，抖了抖衣袖，白色的粉末飄入鳳穎慧的鼻內。
片刻之後。
鳳穎慧失控猛的將鳳夢熙拉起，癲狂道：“你為什麽要出生？你要是不出生，太子一定是我的，就是因為你出生母皇才遲遲不立太子，你該死！”
“快來人，將大皇子拉開！”鳳舞桐失控喊道。
溫逸仙一掌將鳳舞桐打開，擔憂的抱起鳳夢熙，輕聲詢問道：“沒事吧。”
“嗬，沒事，就是讓大皇姐晃的有些頭暈。”鳳夢熙搖搖頭，小看了鳳穎慧了，果真是蠢人多怪力。
鳳夢熙忽然捂嘴，“咳咳，咳咳。”她擺擺手，“沒事，可能是剛剛喝著氣了。”
溫逸仙定定的看進她的眼睛，他涼聲道：“鳳夢熙，你其實可以不必這樣的。”
鳳夢熙斂眸，輕聲道：“我知道，可我沒得選了。”
“馬車上再說。”旋即，就不再看她，隻是她看得出來，他的眼底深處——是關心她的。
鳳夢熙淡淡的笑了笑，也不再說話，隻是微笑的看著被牽製住的鳳穎慧，心裏卻在想，剛剛要是可以回答的再好聽點就好了，此時，她忽然覺得她所有的偽裝，所有的伶牙俐齒，到了他的麵前，都是不善言談。
她不是個冷漠的人，她承認她對溫逸仙心動過，可人都喜歡美好的事物，她也不例外。
鳳夢熙微微垂眸，“剛剛可能是大皇姐情緒不好，才一時失控，我離她最近，她才會對我大吼大叫。”
“她有什麽情緒不好，依老臣之見，此次大皇子去江南一事就此作罷，大皇子還需要再磨磨心性！”李大人哼了一聲說道。
唉，鳳夢熙看見鳳天語慢慢綻放了一個笑容，卻是對左相笑的！
鳳夢熙微微蹩眉，不是說左相是和鳳穎慧聯姻嗎？怎麽鳳天語會對左相笑呢？
鳳夢熙忽然覺得自己的腦細胞不夠用了，她猜不透，也想不透，事情從一開始的有跡可循變得雜亂無章，甚至之前所有的猜測都猜錯了方向，而且，她似乎走到了一個死胡同！
鳳夢熙的眸中深處變得洶湧澎湃，是不甘心的色彩，是害怕，是恐懼，可臉上依舊是笑意盈盈。
溫逸仙見她皺眉，她眸中深處的恐懼，令他著實頭疼，對於他來說，她就是一頭受了驚的兔子，誰也不信，說不定逼急了會有無法控製的後果。
鳳夢熙她看著這一切發生的事情，陌生又茫然。
隻聽得鳳穎慧大喊著：“五妹，我沒有那樣想過……你救救我，救救我，……你不是沒事嗎？”
鳳夢熙已不知這是她第幾次這樣害怕。
溫逸仙用內力傳聲道：“左相隻是拿鳳穎慧當擋箭牌，鳳天語早就和左相的兒子私私相授，鳳穎慧不過是這次事件的犧牲品，”
見鳳夢熙看向她，臉上沒有絲毫變化，隻是眼中的情緒暴露了她。
溫逸仙淡淡一笑，眉眼像是錦繡一般繁花似錦，溫涼的聲音響在鳳夢熙的耳畔，明明是傳音，卻像是在她耳邊說一樣。
他溫柔的說：“別問我為什麽要會知道，你隻需要想想之後你還要這樣偽裝自己，擔驚受怕的活下去嗎？”
鳳夢熙怔住，她當然不想，可她也不會就這樣屈服，她已經忍了這麽久，德妃陷害她，她是沒有回擊的能力，而華妃的計策更是巧奪天工！
她那麽能忍，卻在他麵前一次又一次暴露真實的自己。
那一聲又一聲的哭泣，令鳳夢熙終於變了臉色，她挺身擋在鳳穎慧身前，聽見她自己祈求的說：“母皇，饒了大姐吧。”
李大人震驚，然後默然，還是擺了擺手。
鳳舞桐點頭，“大皇子鳳穎慧，行有過失，不能擔當江南水患的勝任，此事由二皇子鳳天語勝任，鳳穎慧禁足一個月！”
“謝母皇開恩。”鳳夢熙跪拜道。
原來，她就是那隻展翅的蝶，這命運終會不顧她所願，讓她攪起這一出又一出的糾葛！
“退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人齊聲道。
宮殿門口。
“你為什麽又要求情。”溫逸仙看著她冷淡的表情，目光一寸寸變得強硬。
“與你無關。”她轉身就要走。
鳳夢熙很早就清楚，她這樣的性格注定不適合在皇宮裏生存，她自以為是堅持她的鐵石心腸，殊不知早已是脆如玉石，掉落即碎。
可她知道的是，她身後的男人叫溫逸仙，不會是救贖她的人。
她該就這樣偽裝到老麽？
鳳夢熙閉上雙眼，輕輕嗬了口氣，沉默片刻，背著溫逸仙問：“你想要什麽？我能給你什麽?”
她沒看見溫逸仙在她身後猛的攥緊的雙手，青筋畢露，情緒失控。
他最大的耐心就是對這個孩子，溫逸仙這幾天也覺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他明明可以和鳳夢熙說清楚，可以和鳳夢熙攤牌，可他偏偏貪心的選擇了更多，他想要她全部的依賴。
為什麽呢？
大概是那天的初遇，他因她而起伏的情緒，他從那天之後就變得不是他，他時不時就會想起她，書房裏已經有了一筐關於她的畫。
這樣溫暖的感覺，除了他死去的妹妹，隻有鳳夢熙給他過，一種被依賴，被信任，被在乎，那種溫暖入心肺的感覺。
溫逸仙緩緩向鳳夢熙走近，他蹲下身子，暖暖的在她耳邊歎了口氣，“你很像我死去的妹妹，我希望你可以是她的延續，我希望你依賴我，信任我，我想保護你。”
說完後他站起身，轉身離開。
桃花的香氣飄來，誰家桃花又開放了呢？
“溫逸仙，如你所願，你說的話要算話！”鳳夢熙拉住溫逸仙衣袖的一角，眉眼宴宴的說道。
溫逸仙蹲下身子，抱起鳳夢熙，嘴角緩緩的勾起，溫和的聲音在鳳夢熙耳邊再次響起：“當然，我的妹妹。”
鳳夢熙如同解放了天性的一半，她還是小心翼翼的試探道：“這是真的嗎？哥哥？”
溫逸仙失笑：“當然是真的，不然我為什麽要對你這樣好。”
鳳夢熙認真的想了想，點了點頭：“說的也是，唉，都怪本王太美麗，我的好哥哥，還不快給我買筆墨紙硯，”鳳夢熙往後稍微側了一點，用手指著溫逸仙，“對了，你付錢哦。”
溫逸仙唇角微勾，白皙修長的手伸過去握住她的小手。
鳳夢熙低頭看著，她的手被輕輕握住，頓時覺得一片暖心。
那是一雙擁有半個天下的手，此時與她兩手緊握，掌心溫暖。她凝視著他，恍惚的想，溫逸仙，雖然是你設計讓我入了你的局，可也是要我心甘情願的，謝謝你，若是前世有這樣一雙手握住她，她也不會變得那麽的自私，因為曾被溫柔的人那樣對待，她才會深深的體會到那種被溫柔相待的感覺。
溫暖這種東西，她——很喜歡。
溫逸仙輕輕詢問道，低沉的聲音帶著獨有的溫柔：“一個人，天天防備這些防備那些，過得很累吧。”
麵對這種溫柔，一直偽裝自己很堅強的鳳夢熙，一時間竟然有些心酸，堅強的麵具在這一秒碎的七零八落。
從去年李才人的事情過後，她變得更加小心，雖然平日裏仍舊是大大咧咧，可每個夜晚，她都在竊喜她又多活了一日，自從溫逸仙派來的人，影一跟在她身邊後後，她就再也沒有在夜裏想過這個問題。
至於為什麽，可能是她的第七感，溫逸仙對她沒惡意。
鳳夢熙抿唇別過臉，不去看他，“幹什麽，是不是不給我買禮物了？”
耳邊忽然傳來“噗嗤”的笑聲，她回頭，溫逸仙帶著笑意的眸子看著她，道：“好，就讓哥哥安慰安慰你受了創傷的心。”
鳳夢熙一愣，察覺他眸色中一抹幽深，如同波瀾不驚的海麵，其中蘊藏著無限寵溺。
她呐呐的說了一聲：“什麽啊。快放我下去了。”臉頰是粉色的。
小家夥，這會倒是傲嬌起來了……
溫逸仙勾勾唇，笑道：“噢，是哥哥不對，那我們走吧。”
鳳夢熙點點頭。
溫逸仙抱著鳳夢熙，鳳夢熙忍不住嘴角不停的往上翹，等溫逸仙走了幾步時，忽然掙紮：“喂，哥，你不是說放我下來麽，我可以自己走的。”
溫逸仙嘴角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唔，你是這樣說了，可是我沒答應。”
馬車上。
“哥，我們能不能不去買筆墨紙硯啊，說不定我明天不用去國子監呢。”鳳夢熙衝溫逸仙撒嬌道。
溫逸仙瞪了鳳夢熙一眼，可那一眼不僅什麽威力都沒有，還帶有無奈的寵溺，“你哥我一世英名，可不能讓你給這樣敗壞了，你呀，明天起就在王府裏好好練字。”
“可是，熙兒真的是很忙啊。”鳳夢熙眯著眼睛，享受著春日的陽光照在臉上，覺得自己終於不用再繃著神經的感覺真好。
溫逸仙扯扯嘴角，他這十年來的過得日子，估計都沒有和鳳夢熙在一起表情變換的多。
鳳夢熙嘟起嘴，眼睛晶亮：“哥哥，哥哥，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溫逸仙的心被這軟糯的聲音連環撞擊，他也是太久沒有被溫暖過的人，所以和鳳夢熙一樣同樣對溫暖有些莫名的渴求，他會答應她一切不過分的要求，於是他溫聲應道：“好，學武可以，你什麽時候可以在影一下過一百招再來讓我教你，我不教太蠢的人。”
鳳夢熙不依的坐起，看著窗外的景色，一片通紅，距離除夕越近，民間也就越熱鬧。
鳳夢熙身後，傳來悅耳的笑聲。
鳳夢熙眯起眼，忽的將窗簾甩下，扭過頭，“溫逸仙！你是不是很無聊。”
溫逸仙眉頭微皺，“鳳夢熙，你不應該這樣喊我。”
鳳夢熙臉色猛一變得不太好看，像是烏雲密集要下雨的前兆，她自嘲一笑：“溫逸仙，你說我像你的妹妹，那你有沒有做好再次對一個人好的準備呢？”她的聲音很輕，像是浮在空氣上一樣，“是那種無條件的對她好，哪怕她犯了天大的錯，身為哥哥的都會包容，都會替她打理好一切，不會讓她留淚，因為，她是妹妹。”
果然，溫逸仙的表情除了震驚以外，還有內疚，他凝視著她，語氣抱歉而內疚：“對不起，不會再有下次了，熙兒。”
鳳夢熙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道歉也可以像一樣溫潤清雋，她一時愣住，哼唧道：“哼，下次不許再犯。”
溫逸仙目光溫柔的看著她，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