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向日葵
昏暗的房間里只有窗帘的縫隙透出一絲微弱的光，配合著電視機里嘈雜的聲響，地板和茶几上倒著的不計其數的酒瓶以及屋裡若有若無的煙味，這裡彷彿就是人生失敗的毀滅性場景。
「咚，咚，咚，魏然，快點，開門！」門外的人反覆的喊叫了幾聲之後，從房間里雜亂不堪的沙發上慢慢爬起一個人。
「你不是有備用鑰匙嘛？」魏然有氣無力的回復道。
「我手上拎著東西，再說了我想確認看看你死沒死。」屋外的人大聲喊道。
魏然嘴角抹出一股苦笑，低聲輕語的自言自語道：「我倒希望自己死了。」
「尹舒明，你說你堂堂一個江松市刑偵隊長，給我這樣一個人收拾房子，是不是有點太屈才了？」魏然略帶嘲諷的說道。
尹舒明聽了此話，拿起地上一個易拉罐順手往魏然坐的地方砸了過去。魏然不知是沒高興躲還是因為速度太快沒躲到，正正直直的砸在了腦門上。
「你這樣的人？你聽聽你自己說的話，這是一個曾經警校天才說的話嗎？」
魏然摸了摸有點青過來的腦門，拖著自己疲軟的身子往衛生間挪去。走到尹舒明旁邊，低下身子湊到他耳邊說道：「天才這個詞，我不想再聽到了。」
尹舒明看著彷彿行屍走肉的魏然，腦子裡不禁浮現出他當年天之驕子的樣子，隨即哀嘆一聲。
魏然，江松市警官學院畢業生，大二修完本科所有課程，建校有史以來的犯罪心理學最高分獲得者，因其成績出眾被警校客座教授尹澍點名收為學生，在校期間幫助江松市公安局屢破奇案……
「我爸要去國外學習一段時間，走之前他想見見你，畢竟你是他最好的學生。」尹舒明走到衛生間門口，詢問式的對著裡面正在洗漱的魏然說道。
魏然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頂著一個雞窩頭，鬍子半個月沒刮，儼然一個頹廢青年，說是流浪漢也不為過。他低下頭輕輕說道：「不見了，我不配當他最好的學生……」
尹舒明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聽他繼續往下說，徑直離開了魏然的家。「是我不配.……」洗手池子裡布滿了魏然說話時彈出的牙膏沫子。
又過了一周。
魏然和往常一樣仰坐在地板上，背靠著沙發，左手拿著啤酒的瓶子，右手捏著剛剛點上的煙，如果這是以前的話，跟煙館子里吸大煙的沒什麼兩樣。
正當魏然在享受這樣的頹廢時光時，鑰匙孔突然傳出了聲響。「唉，瘟神又來了。」魏然不由得搖了搖頭，任著鑰匙在孔里扭動還是坐在那無動於衷。
「你好，我是尹隊的——」來人進屋后還沒說話，就被魏然擺手打斷。
「把東西放那就好了，下次讓尹舒明自己來送。」魏然沒有回頭，眼睛依然盯著電視。
女孩聽了瞪大了雙眼，斷斷續續的說道：「可是尹隊交代的——」
魏然慢悠悠的站了起來。用腳指頭勾著拖鞋，頭也沒回的走進了自己的卧室，只留下女孩獃獃的站在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魏然被外面的鳥叫聲吵醒，揉了揉眼睛感嘆道：「好香啊！」，又仔細的聞了聞，確定是現實沒錯。
魏然從床上爬起來，把房門打開，地板上那些易拉罐，酒瓶子，還有客廳里跟豬窩一樣的沙發現在都被收拾的乾乾淨淨。
聽著廚房裡噼里啪的聲響，魏然慢慢走到門口，很驚訝的對著裡面說道：「你怎麼還沒走？」
女孩正忙著手裡的菜，沒有回答魏然的問題，「菜好了，幫我端一下。」
魏然詫異的看了看女孩，鬼使神差的聽從了女孩話將菜端上了飯桌。
也許是想到自己之前對待女孩確實有點粗魯，加之菜的味道很不錯，於是開口緩和道：「你叫什麼名字？手藝很不錯。」
「蘇諾。」女孩回想起魏然之前的態度，也冷冰冰的回復道。
魏然撇了撇嘴，見女孩不吃飯一直玩著手機，「怎麼不吃？一直扒拉著手機。」
蘇諾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城北的一個高空墜物案，尹隊讓我們接手。」，隨後嘆了一口氣將手機放到了桌上，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魏然點點頭，不經意的瞟到桌上的手機，突然一把拿了過來。
「你幹嘛？」蘇諾喊道。
魏然看著案發現場的照片，屍體旁散落著一束沾著血跡的向日葵。
「除了這個還有什麼？」魏然失神的問道。
蘇諾看著鬍子拉碴，頭髮亂糟糟的魏然，再比對下他一臉嚴肅的表情，感到莫名的好笑。
「死者張中，男，35歲，是城北新樓盤紫園小區的建築工人。事發當天，他下去拿外賣的時候，頂樓的防雨棚掉落，正好砸死了他。」蘇諾將手機里的文字記錄翻了出來。
魏然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案發地是一個『U』字型的居民樓，和死者同宿舍的兩個人，一個叫劉小明，21歲，在江松市軟體職業學院上學；另一個叫汪旭，28歲，和死者張中一樣，在同一個工地上班，是工友。」
「還有，這是案發現場的防雨棚。」
魏然放下手裡的筷子，踉踉蹌蹌的走向了自己的房間。蘇諾看著變臉如此之快的魏然，不知所措的坐在桌前。
隔天一早，江松市公安局刑偵支隊。
「老大，這個案子跟以往的民事案件沒什麼差別啊，我們別在這案子上浪費時間了吧。」說話的是隊里的熊傑，跟姓氏一樣，是隊里的大塊頭。
「傑哥啊，死者張中好賭，一般這樣的人都是被仇殺的。」高平扶了扶眼鏡，語氣里略帶著一絲畏懼。高平，一個十足的慢性子。
熊傑聽完揚了揚拳頭，示意他少說話。尹舒明擺了擺手說道：「都別說了，這個案子有沒有問題看證據說話。對了，老趙和海陽呢？」
趙偉生，刑偵支隊副隊；嚴海陽，和魏然同屆畢業，也是隊里的一員。
「早上來的時候碰到偉生哥，他帶海陽去查張中的人際關係去了。」高平高舉右手，回答了尹舒明的問題，像極了還在上學的小孩回答問題的樣子。
「好，那整理一下昨天所有的資料，過會出發去現場。」尹舒明點了點頭，下了命令。
三人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低頭整理起了接下來要用的資料。突然隊里的玻璃門被打開了，徑直走進一個人。
裡面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異口同聲地喊道，「魏然？」
魏然看著滿臉驚訝的四個人，不以為然的說道，「你們是要去現場吧，把我帶上。」
蘇諾看著剪完頭髮，刮完鬍子煥然一新的魏然，跟之前頹廢至極的樣子有著天壤之別。
尹舒明眯了眯眼睛，走到魏然旁邊，拽著魏然，把他拖進了辦公室，留下了還處在震驚中的三個人。
「你沒事幹搗什麼亂？還有，你怎麼知道我這有案子？」尹舒明靠在辦公桌旁邊，手撐在桌上質問道。
魏然環視了一圈辦公室，坐在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說道，「我聽說的，作為你以前的顧問，我覺得有必要幫幫你。」
尹舒明視而不見，從桌子旁邊往門口走去，做出送客的手勢說道：「你已經不是顧問了，現在只會影響我工作。」
魏然趕忙站起來喊道：「尹舒明，你還在裝死嗎？你怎麼會不知道我回來的原因！現場的那束向日葵是怎麼回事你不清楚嗎？」
屋外的三人聽到魏然的叫喊聲不約而同地看向了辦公室，蘇諾悄悄地走到高平旁邊，偷偷的問道，「平哥，這是怎麼回事啊？昨天他看了現場照片之後就特別反常。」
高平轉了轉椅子，壓低身子，背對著辦公室說道：「我也是那件事發生之後才來的隊里，具體的不清楚，只知道然哥曾經有個女朋友，從高樓意外墜亡了。」
熊傑拿著紙杯從礦泉水桶里接了點水，走到他們倆旁邊補充道，「那晚我和老大提前到的現場，她女朋友死的地方有幾束向日葵。」
蘇諾聽完張大了嘴，不可思議的說道，「怪不得他那麼反常，碰到如此相似的案子可以理解。」
蘇諾的眼神望著辦公室，又問道：「這是多久以前的事？」
熊傑想了想，「三年前。」
尹舒明轉身走到旁邊，拿起箱子里的礦泉水扔給魏然，「喝點水，剛才稍微有點過了，還好嗎？」
魏然瘋狂的往嘴裡灌著水，小聲的回復道：「沒事，我很好。」
尹舒明輕輕地笑道：「人這一生大約會說8.8萬個謊，最容易脫口而出的是那句『沒事，我很好』」。
魏然沒有接話，低頭玩著水瓶。
尹舒明看著頗有些無助的魏然，腦海里閃過了三年前的那個夜晚。大雨不停的沖刷著林小冉頭部的血跡，她彷彿一個折翼了的天使，旁邊散落著被大雨砸碎的向日葵。
過了一會，尹舒明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對著魏然問了句，「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
尹舒明看著魏然堅定的眼神，恍惚間好像看到了曾經那個天才一般的少年，一如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