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跟我走
這算不算是一種病。
恨一個人可以恨到如此地步,恨到要摧毀他的一切。其實也可以換一種方式來解釋,就是恨一個人,可以恨到隻要有關他的一切出現在自己麵前,都會痛不欲生。
所以要義無反顧地去摧毀,哪怕賠上自己的一切。
旅程很快就結束了。陳沫沒有在那個小鎮裏逗留多久。很快兩個人就坐上了其他的列車,奔向下一個城市。然後在十五天以後,再回到原點。重新開始生活。
“我不想告訴你我是怎麽知道的。我也不想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陳沫說,兩隻手交叉的握在一起,放在膝蓋上。她把眼瞼垂下來,零看不見她眼底的冷漠和不屑。她說:“就這樣。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不是很好麽?”
怎麽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零不知道。
就像一個腐爛生蛆的謊言,被一張漂亮的包裝紙包的嚴嚴實實,時間長了,說謊的人也會慢慢的認為一切都完美漂亮。直到有一天,謊言被拆穿,再次看見腐爛不堪的樣子的時候,連說謊的人自己也無法忍受。
“你不恨我嗎?”零問她。
陳沫很坦然,她說:“我不恨你。不是說你不應該讓我恨。而是說……空間很小。放不下那麽多的恨。如果我要恨的話,我得恨整個世界,得恨把我生下來的陳碧霞,得恨那個讓陳碧霞懷孕的男人。那麽多翻出來看著都會讓人嘔吐惡心的過去,我都沒有去挨個恨上一遍。你……又有什麽資格讓我用恨這個字眼去打上標簽。來折磨自己為數不多的時間呢?”
零似乎有些驚愕。
他沒有想到陳沫這麽小的年紀。她至少要比自己小上十歲。卻能這麽想。陳沫的手機突然響了。是簡凡來的短信。
簡凡說:“我想見你。現在。”
陳沫思忖了一下,回複:“我不想見你。或者說。改天。好麽。”
簡凡說:“我就在下麵等你。”
陳沫走到窗戶那邊往下看,真的看到簡凡就站在外麵,還是那麽陽光的樣子,一件鵝黃色的襯衣,一件鉛灰色的褲子。那種等待的姿態,讓人默默地感覺到心疼。
她說:“簡凡在下麵等我。我下去看看。”
陳沫裹上衣服打開門。頓時涼風恍惚席卷了心髒最溫熱的地方。似乎空空蕩蕩的讓一切都無處躲藏。她已經無法確定是什麽時候,一切都改變了原本應該的樣子。
零的聲音低沉,但是依然鑽進了陳沫的耳朵裏。他說:“我等你回來。”裏麵似乎有乞求。和莫名其妙的感情在。
陳沫點了點頭。她不知道零有沒有看見。
簡凡在下麵等著。他看見陳沫從裏麵走出來的時候。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沒有辦法放下陳沫這個人。不論她曾經做過些什麽,無論她值得還是不值得。
記得誰說過。感情這個東西。沒有值得不值得,隻有願意不願意。而簡凡,就是那個願意的人。或許在外人看來很可悲,但是當事人確甘之如飴。
兩個人並排走著。溫度已經很高了,高考結束,距離簡凡要去很遠的地方讀大學的時間也很近了。陳沫問他:“高考……怎麽樣?現在應該已經出結果了吧。按照你當時的成績,應該還不錯。”
簡凡笑笑說:“沒有。很差。我去了一個很不知名的學校。和老師當時的預期差了十萬八千裏。”
陳沫說:“沒事。……按照很多人說的就是。以後還有其他的機會。雖然我不懂這個。我跟學校可能沒有緣分。”
簡凡無奈:“是你不用功。”
陳沫點頭稱是。她問簡凡:“你來找我,不會就是跟我說這些的吧。你醞釀了那麽長時間,也應該想好措辭了吧。”
簡凡有一種被看穿心事了的尷尬感。他撓撓頭,說:“我想……你可不可以跟我走。”
——跟你走?
陳沫沒聽懂他說的是什麽。眼光驚詫的抬頭看著他。簡凡靦腆的笑了,他說:“我是說,你能不能……跟我到我上大學的城市裏去……然後……”
陳沫頓住腳步:“然後你養我麽?”聲音也極冷,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她說:“你是用了多大的勇氣,能帶著一個賣過身的,正在和一個患有艾滋病的男人交往的一個攜帶者艾滋病病毒的女人去上大學?你有病吧?”
簡凡說:“我對你的心情。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改變。哪怕讓我死,都不會。”
陳沫不得不承認自己感動。
但是一切的理智都阻止她。她從一開始就不想毀掉簡凡的前程,現在更加不能這麽做。盡管她已經開始相信在這個複雜多變,世態炎涼的世界裏,還有一個人能夠真心的愛她。
前提是還沒有被世界的強大和浮誇給壓倒。
陳沫說:“你別開玩笑了。我可不愛你。我愛的是錢,愛的是一時的享受和榮華富貴。簡凡,別許諾給我什麽。你現在除了年輕什麽都沒有。而我是一個快要死的人了。”
簡凡急切地抓住她的胳膊。狠狠的,讓她可以清晰地感覺到疼痛蔓延,滋生出一種委屈的情緒來。因為當一個人可以忍受的了滿天風雪,忍受的了一切淒慘可怖的時候,突然給她一點點溫暖。就可以將她繃緊的神經輕鬆的壓垮。
榨出她最後的眼淚來。
陳沫低下頭,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眼眸裏的水光。她說:“林米是個好女孩。”
簡凡說:“確實。可是我不愛她。”
陳沫沒說話。簡凡頓了頓。他說:“我最近見過陳阿姨。我知道你們已經很久沒見過麵了。上次……我碰見陳阿姨和一個陌生的男人爭吵。”
陳沫想起了那個自稱是他父親的男人。
簡凡說:“她很可憐。你應該多回去看看她。畢竟她是你的母親,無論她做過什麽樣的事情。她永遠是你的親人。”
“你不會明白的。簡凡。你擁有著溫馨幸福的家庭。你永遠不會了解我的生活,不會了解陳碧霞和我的關係。你沒有資格對我說教你明白嗎?讓我跟你走?去聽你給我講這些大道理麽?”陳沫不屑的笑著。
簡凡似乎被她的話擊痛了神經。
他說:“我的父母離婚了。”
溫馨的家庭在一個瞬間就徹底崩塌碎裂。父親的外遇和冷漠,母親的孤獨和暴戾。都是他從來都未曾想到的。或許就是這樣,在溫馨的外殼碎裂以後露出了晦暗恐怖的內裏。才讓他這個生活在陽光下的男生那麽依賴於自己對陳沫的愛。
陳沫睜大眼睛看著他。
然後簡凡說:“那麽現在。我有資格跟你站在一起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