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兩個世界
三。
陳沫在學校南門那裏等到了十點多。許也沒有出現。
她腳下已經七零八落的扔了很多根煙蒂。寒風灌進她的脖子裏,整個人都冰冷冷的沒有溫度。許沒有發短信來,人也沒有出現。她等到了十一點。吸光了所有的煙。決定往回走。
天已經黑透了。除了個個窗子裏零星的燈火以外。在這條街道上,幾乎沒有任何的溫暖可尋。她把手插在兜兒裏。縮起脖子。讓風能少一點兒的灌進脖子裏。
遠遠的好像有一點兒亮光。
陳沫眯起眼睛。看見陳碧霞穿這一件單衣站在路口。焦急的等待著什麽。她快步走過去。站在陳碧霞麵前。兩個人之間的沉默,比北國的寒風還要冷。
陳碧霞說:“婊子,賣完了?知道回家了?可別染上什麽病回來。老娘還得伺候你,給你送終。”
陳沫看著她。麵無表情。“都是學生。怎麽著,也比你從前跟的那些個男人要好的多。陳碧霞,你沒得病真是個悲傷的事,還能生出我來。真他媽的讓我悲傷。”
這是陳沫這一天裏挨得第三巴掌。
她低著頭,往家的方向走。陳碧霞跟在她後麵。母女兩個人一起進了屋。簡陋的一屋一廚的房子。昏暗的幾乎看不清的燈光。廚房的桌子上還有仍然在冒著寫熱氣的湯。
好像是黃瓜雞蛋湯。但是裏麵幾乎沒有黃瓜和雞蛋。
陳碧霞什麽都沒說。脫了外套躺在了床上。沒一會兒就陷入了深深的睡眠,呼嚕聲震天一般的響。陳沫坐在已經掉了皮的小沙發上。眼睛裏是桌子上一堆一堆的帽子。
陳碧霞隻能幹一幹這些計件的手織活。收入及其微薄。
陳沫走進小廚房裏。拿起湯勺喝了一口湯。突然覺得有點反胃。兜裏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南楠的短信。短信裏問。陳沫,你睡了麽?
陳沫回複:還沒有。怎麽了?
不一會兒。短信滴滴的響起來。
南楠說。我們讓謠言成真吧。好不好。
陳沫有點兒怔愣。她似乎早就預料到現在的情況。但是有些事情,說和不說總是不同的。窗戶紙沒有捅破的時候。不論怎樣的謠言,怎樣的關係。有朋友這個定義冠冕堂皇的在上麵。就覺得一切都合情合理。
而現在。
陳沫回複:早點睡吧。南楠。我困了。
然後。那天晚上。她的手機未能有膽量在響起來。陳沫一個人呆呆的望著窗戶外麵的天空。沒有星星和月亮。陰天陰的很厲害。直至第二天早晨。灰白的光芒扯開了濃稠的黑夜。
陳沫沒去上學。她有點不能麵對南楠。
陳碧霞早晨出去的很早。把織好的活兒拿去換錢。陳沫一直睡到陽光灑進屋裏。手機響了好幾遍也沒叫醒她。深深的倦怠擊碎了她的神經。南楠早晨沒有等到她,坐立不安的在課堂上。一上午什麽都沒有聽進去。
老師叫她起來。她根本不知道說什麽。跟老師道了歉。
老師白了她一眼。讓她坐下。同桌問她心不在焉的怎麽了。南楠搖搖頭。臉色難看的要命。陳沫她……她應該不會因為……因為我說想跟她在一起。就義無反顧地退出自己的生命吧。
陳沫。是個拿的起放得下的人。就是義無反顧。南楠形容她形容的異常的精準。她心裏泛起了深深的恐懼。
會麽?
這邊。簡凡腦袋上纏了一圈的紗布。。頭一天晚上。他在路上劫了姓許的男生。兩個人撕打起來。他的頭上挨了幾下。那個姓許的小子也沒討了好處去。被他打的像豬頭一樣。
簡凡第一次打架。掛了彩沒敢回家。跟家裏人說是去給好朋友補習,就先住在同學家裏。在朋友家呆了一晚上。簡單的包紮了一下傷口。第二天早晨去了學校。
身邊的座位一直空著。麵對同學和老師的關心。他心不在焉的回應著。一條一條的給陳沫發短信。
你怎麽沒來上學呢?你在哪?你在幹什麽?你出了什麽事了麽?快點兒回消息。別讓我擔心。
一條一條的發過去。沒有回複。
那邊陳沫才剛剛醒過來。簡單翻了翻手機裏二十多條信息。有簡凡的,也有南楠的。最後一條。是許發來的信息。她盯著屏幕上的大字。
許:婊子。晚上九點。
陳沫用左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她回憶起小時候陳碧霞牽著她的手,從遊樂園的門口經過。很多爸爸媽媽帶著自己的孩子。在裏麵的歡笑的聲音特別刺耳。
她渴望的眼神刺痛了陳碧霞。
那個夜晚。陳沫瑟縮在房裏的一個角落。一夜未眠。不遠處傳來男女低沉的喘息聲。她那個時候還不太明白什麽,就是覺得有濃重的,類似於難過的情緒。
第二天早晨。陳碧霞還沒有醒過來。長相很猥瑣的男人從屋裏走出來。看都沒看角落裏滿眼血絲的陳沫一眼。趾高氣揚的走掉了。臨走的時候,在破舊的桌子上扔下三百塊錢。
他嘟噥著:“不值這麽多。”
陳沫握緊了拳頭。後來陳碧霞拖著很疲倦的身體。問陳沫。今天我們去遊樂園吧。小心翼翼的語氣裏仿佛有深深的快樂。陳沫點點頭。露出開心的笑容。
那個時候,陳碧霞還有好好活下去的信心。盡管那個時候,她出賣身體過活。盡管那個時候,她顛沛流離居無定所。盡管那個時候。
摩天輪。萬家燈火。
回憶模糊。但是那種感覺很清晰。悲哀。深深的悲哀。悲哀至極。她想起陳碧霞當年能用來換錢的美貌。和現在她已經蒼老到異常的麵容。簡直難以重合在一起。
滴滴。
短信聲音響起來。南楠。
她說:陳沫,就當作我昨天晚上什麽都沒說好不好。還像從前的那樣好不好。
陳沫想了想。回了一個字。
好。
南楠的短信很快的回過來。陳沫。那你現在幹什麽呢?我剛才被老師叫起來答問題。我都沒聽她講什麽。好尷尬。
陳沫回複她:我在家裏呢。早晨沒起來。一直在睡。剛剛才醒過來呢。你好好聽課。我下午再去學校。
南楠回複:嗯嗯。我等著你過來。我帶了好吃的。等你一起吃哦。
陳沫:好。我去洗把臉。你聽課吧。
南楠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那個時候。這個單純的女孩兒還不知道。她自認為自己深深地喜歡這的這個人。自己從來沒有好好了解過她。她不知道陳沫有著怎樣艱難的生活。不知道跟她相隔隻有短短的一條街道的長度的陳沫。有怎樣的母親,怎樣的過去,怎樣的生活。她隻看的見她身上幹淨的迷人的頹廢氣質。
並且深深地。固執的。偏頗的。迷戀著。
這也是。在後來的種種變故出現的時候。南楠深深後悔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