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最開始的地方
在義大利待了不到一個星期,宋頌便嚷嚷著要回國。原因是什麼呢?不過就是蘇鶴忙著上補習班,一天和他說不上十句話。
「班長,阿鶴真的有這麼忙嗎?她該不會被什麼奇奇怪怪的男人騙走了吧?」說到這裡,宋頌的語氣變得激烈起來,「這可不行!」
「安啦。」顧昕潼有些敷衍地回應道,「不過,奇奇怪怪的男人那麼多,我也顧不全呀。」
「你的意思是,有?」
顧昕潼的腦袋裡閃過姜定洲的臉:「算是吧。」
這話一出,宋頌想回國的心越發急切了。
「嗚嗚嗚,等著,我明天就回來。」他可不能讓別人拐走蘇鶴。
掛掉宋頌的電話,顧昕潼看著窗外發起呆來。很多時候她倒是很羨慕蘇鶴,羨慕有個男孩子一直守護在她的身後。
要是許乃風……
顧昕潼想到一半,從床上踩到地毯上,晃晃腦袋,走了出去。
自從上一次和許乃風鬧僵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了。這一個星期里,兩個人誰也沒有主動找過誰。顧昕潼一開始挺無所謂的,但過了一天她就開始有些慌張,許乃風怎麼還沒有來找自己呀?她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許乃風這一次是鐵了心推開她了。
不自覺地,顧昕潼就走到了家門口,打了車,目的地是郊區。
下意識的習慣還是沒能夠改變。直到車停下,司機催促著顧昕潼可以下車了,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再一次回到了許乃風這裡。
站在門口,顧昕潼不知道該按門鈴還是不按。正當她躊躇不定時,門突然開了。從屋裡走出來的是肖明揚。
她鬆了一口氣。
「小潼?你怎麼來啦?」肖明揚的語氣裡帶著欣喜,「進來坐。」
顧昕潼連連擺手:「不進來了,我就是路過。」她拙劣的謊言令人不禁發笑。
「路過能路過到這裡呀。」肖明揚嘴上是調侃著她,手上倒是把顧昕潼往屋裡推了進去,「阿風不在家。」他像是知道顧昕潼在顧慮什麼。也是,他和許乃風朝夕相處,怎麼能不知道呢?
她又鬆了一口氣。
「他在不在家關我什麼事啊?」顧昕潼小聲「哼」著,這才大大方方地進了屋,坐下,環顧四周。果然只有肖明揚一個人。
這時,一聲清脆的「喵嗚」聲吸引了顧昕潼的注意,她彎下身子去看,沙發邊上屹然趴坐著一隻小黑貓。這隻小黑貓很眼熟。
「老肖,這貓……」顧昕潼想確定一下,便問道。
「噢,是我上個禮拜在家門口撿到的。你不覺得它很像黑雨嗎?」肖明揚似乎和小黑貓關係甚好,一人一貓很是和諧。
顧昕潼又仔細打量了一番,確實像黑雨。可是那個人不這麼覺得。
「這是我買的貓,當然像了。」其實剛才她就掃了一眼,就認出這隻貓是自己買的那隻。哪有那麼碰巧被肖明揚給撿到啊?她是故意扔在那裡的。
放下小黑貓,肖明揚坐到離顧昕潼不遠不近的地方,緩緩開口道:「阿風回那個地方了。」
「那個地方?」
「最開始的地方。」
衚衕間的小路年久失修,一到下雨天就變得坑坑窪窪的。許乃風慶幸自己出門的時候換了那雙最破舊的鞋子——這雙鞋他穿了四五年了。
推開老房子的門,只聽到「吱呀」一聲,門轟然倒地,徹底罷工。
「門又該修了。」許乃風走進這個大半年沒有住的屋子,習慣性地看向天花板,不知道下過雨這個屋頂還會不會漏水。正這麼想著,幾滴雨水便淋在了他的臉上。斑駁不堪。
「屋頂也該修了。」
這次回來,他打算長住。郊區的那棟房子固然好,但並不屬於他。不屬於他的東西要不得。這是之前父親喝多了酒的時候和他說過最多的一句話。
一個星期的時間,許乃風徹底接受了汪芸不是自己親生母親的事實。其實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心中的那堵城牆便倒塌了。比起震驚,更多的是解脫。
好像冥冥之中,那些所謂的「愛」,在他看來的「枷鎖」,自此掙開了。
「這個門怎麼掉啦?」門口傳來女孩子的聲音。許乃風原本想假裝沒有聽到,卻在下一秒因為女生不小心踩到了門,不得不回頭察看。
許乃風回過頭,看到那個大汗淋漓、狼狽不堪的女孩,正對自己笑著。
她全身都濕透了,汗水和雨水交織在一起。也許還有淚水。
「老肖說,你回這裡了。」顧昕潼本打算看到許乃風就質問他為什麼不理自己,但是真正到了這個時候,她想說的東西都吞回了肚子里。
那扇壞掉的門給她的打擊確實有些大。
許乃風沒有說話,遞給她一塊乾淨的毛巾,看起來是新拆封的那種。
顧昕潼半天沒有接過去。
「擦擦,別死在我這裡。死在這裡,沒有人會知道的。」許乃風索性自己上手,一點兒也不溫柔地擦拭著顧昕潼濕漉漉的頭髮。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想到了自己的父親,一個死在家中無人問津的可憐男人。
「謝謝,我自己來吧。」顧昕潼接過毛巾,小心翼翼地擦起來,「小風,你到底在顧慮什麼?」當她再一次叫他「小風」,恍惚之中總覺得回到了最開始認識的時候。
許乃風沒有立馬回答她,而是指著漏雨的屋頂,說道:「你看,又漏雨了。」
「再修就好了。」
「修繕永遠解決不了根本問題。表面上它被修好了,不漏雨了,但是時間一長,本質的問題依舊擺在那裡。它還是會漏雨的。」
「所以你打算主動將它恢復原樣?」
「嗯,就讓它漏著雨吧,我都習慣了。」
原本擦乾的頭髮,又被漏雨的屋頂給浸濕了。顧昕潼把毛巾還給許乃風:「不擦了,我先回去了。」
許乃風說的那番話,好像是在回答她,好像又沒有。但她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的心在這一刻突地被雨淋到了,濕濕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