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永恆的太陽
許乃風出院那天，是個晴朗的好日子。
病房裡圍滿了人，除了肖明揚和顧昕潼，宋頌也來了。蘇鶴倒是因為家裡的事情脫不開身，便送來了花束和果籃。
顧昕潼到的時候，正碰上護士在給許乃風換紗布，她看到了雪白的紗布下面，那一片猙獰。這該有多痛啊。顧昕潼想象不到，許乃風是怎麼強忍著這些痛，在那樣的情況之下，還能安慰她的。
等護士走後，顧昕潼才推門進去。
「小風，終於要出院啦。」
「嗯。」許乃風看起來心情還不錯，綁著的紗布有些影響他伸手，於是，想觸碰的那隻手終究還是收了回去。
這個小動作被眼尖的顧昕潼看到了，她主動伸出自己的手，與許乃風的手掌相碰，繼而被愛意包裹、埋沒。
「小風。」她又一次叫他的名字，「謝謝你……」她要和他說的「謝謝」太多了，這輩子都說不完。
「謝謝你，每次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都能來救我。」
顧昕潼的雙眸對上許乃風的眼睛，好純粹，她不禁感嘆道。
「可是，我卻沒能救你。」顧昕潼一直耿耿於懷的也是這個，她不想每一次都被許乃風拯救。
如果可以的話，她拼盡全力，也要去拯救許乃風的。
就像許乃風當初說的：「我會拼盡全力奔向你。」他真的做到了，每一次都拼盡全力，朝她奔來。原本黯淡的世界，突地就被他給點亮了。
只是顧昕潼不知道的是，她對於許乃風來說，何嘗不是一束照亮他世界的光呢？或者說，是永恆的太陽。
有了太陽，他才願意把腦袋抬起來，把手伸出去，與她交合。
陰溝里的每一寸，都將被照亮。
許乃風握著她的手，搖搖頭，說道：「你早就把我給救出來了。」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早就喜歡我啦？」顧昕潼歪著腦袋，掃去方才的低落情緒，「小風，沒想到你這麼……」
少女的眼角還掛著淚珠，但嘴邊的笑意已然蕩漾開了。
「咚咚」，敲門聲響起，肖明揚推門走了進來。
「出院手續辦好啦，走吧。」
「嗯。」
「出院啦。」
三人一同走出了醫院。宋頌早早地在車上等著他們，從後座探出腦袋來：「許乃風，恭喜出院。」他向許乃風揮舞著雙手，看起來頗有些誇張。
顧昕潼為他帶來的光亮越來越多。
「謝謝。」許乃風坐到了宋頌的身邊，「沒想到你會來。」
「我們可是好兄弟，好兄弟出院我當然要來啦。」說著，宋頌順手搭上了許乃風的肩膀，卻被顧昕潼一把拍開。
「宋頌！小風還纏著紗布呢，你別亂碰！」
宋頌趕緊把手拿開，灰溜溜地鑽到角落：「好，班長大人。」
許是沒在這個大別墅住太久，當肖明揚把車停在門口，示意許乃風下去的時候，他倒是沒有一點回家的感覺。
剛剛經過那條熟悉的巷子時，許乃風差點想讓肖明揚停車了，轉念一想，噢，那已經不是自己的家了。
「護送許乃風平安到家任務達成，我先走一步。」宋頌憨憨地向顧昕潼敬了個禮，隨後便走了出去。
「嗯？這就走了？還想喊他吃個飯呢。」肖明揚從後備箱搬下行李，朝宋頌離開的方向瞥了幾眼。
果然，一聽到「吃飯」，宋頌中途又折返了回來：「確實有點餓了。」
肖明揚半開玩笑似的說了一句：「臭不要臉。」
「你也沒好到哪裡去。」突然之間，氣氛有些尷尬。
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關係，一瞬間又崩塌了。
「不吃了不吃了，回家寫作業去了。」宋頌朝許乃風和顧昕潼的方向揮揮手，「學校見。」揮完手之後，宋頌把手揣進了褲兜里，便走了出去。
這次倒沒再回來了。
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宋頌一眼就瞥到了躲在門后的少女，他朝她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說道：「阿鶴，他真的沒有一點兒愧疚。」
蘇鶴有些不舍地把目光從裡面收回來：「他有，但是，還不夠。」
「回家吧。」
「嗯，回家。」蘇鶴不是第一次到這裡來找肖明揚了——與其說是找，倒不如說是遠遠地觀望。她在暗處，他在明處，她注視著他，他看著別人。
蘇鶴每一次都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來找肖明揚了。明明那麼恨他，卻又割捨不下。從小到大根深蒂固在心底的那份愛，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磨滅的。
他對她來說，到底算什麼呢？
「阿頌，下雨了嗎？」明明坐在車裡，蘇鶴卻說著這樣奇怪的話。
宋頌扭過腦袋去看，才發現蘇鶴那大大的眼睛中滾落下了淚珠，一滴一滴，滴在了她的裙子上。
原來是眼睛下起了雨。
「小鍾，停車。」宋頌對著司機說道。停下車后，小鍾自覺地下了車，給他們兩個自己的空間。
當車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時，蘇鶴才敢大哭起來。
「阿頌，我是個特別自私的人。有時候我會想，要是沒有姐姐就好了。要是沒有姐姐，我就能一直一直愛明揚哥了。」
「沒有你姐姐，也會有別的人。」宋頌毫不留情地拆穿她自欺欺人的謊言。
蘇鶴抬起頭來，看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少年，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一點兒也不了解他，除卻小時候的情誼，她對他一無所知。
「那，如果我是蘇眠，她是蘇鶴呢？」
從「沒有姐姐」到「取代姐姐」，蘇鶴至始至終都在羨慕蘇眠。羨慕她曾經和肖明揚在一起過，那段日子一定很快樂吧。
「結局都是一樣的。」宋頌扳過蘇鶴的肩膀，「蘇眠是蘇眠，蘇鶴是蘇鶴，誰都無法被取代。」
「在我心裡，蘇鶴就是最好的。你做自己就好啦，不要想那些東西了，不要想了，都過去了……」宋頌的手還搭在蘇鶴的肩膀上，他有一瞬間想把蘇鶴攬進自己的懷中，但那個念頭一閃而過，就消失了。
已經沒有辦法和小時候那樣，在她難過的時候毫不顧忌地一把抱住她了。
他們都長大了。
蘇鶴突然笑起來，她說：「阿頌，你知道嗎？你剛剛特別像天上的太陽……」少女湊到宋頌的耳邊，道：「臉蛋紅彤彤的。」
他之於她，是永恆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