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迷宮狩獵
青鳥發出悲鳴,墜落在地。
攀在青鳥爪子上的陳浩也隨著他龐大的身軀落下,觸地時的震動從他的腳底傳到天靈蓋,差點把骨頭震散。
溫涼的液體從青鳥腹部的傷口噴涌而出,一截深藍色的不明組織從它腹部的開口中甩出來,掛在陳浩的小腿上。
考官走過來,把他拖了出來,俯身拈起那一截組織大跨步到了他方才的位置,將其塞回青鳥的肚子里開始施展治療靈術。
陳浩站在一邊手足無措,也沒有心思管自己身上借來的衣服臟成什麼樣了,戰戰兢兢地說:「老師,我……」
「你過來。」考官打斷他道,「這可是泣風青鳥,你把它肚子撕了這麼大一口子,我能不讓你過嗎?」
「……啊?」陳浩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考官恐怕是明目張胆地在幫他作弊,一時不知道自己是該跪下來謝主隆恩還是扼腕嘆息暮寒學風不正。
他往青鳥的方向挪了幾米,想看一眼它的傷口。這位考官的靈力顏色很特別,是月灰色的,本應黯淡老沉的色彩不知為何竟能讓他覺得耀眼。
借著靈力的光輝,他發現這位考官顯然也對「華服」一次有所誤解,否則不會穿著修女服過來充場面。
本來低頭專心治療的考官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她的臉上架著一副小圓框墨鏡,和夏至之前那副一模一樣,這讓他充分懷疑這兩人之間是否有什麼親戚關係。
月灰色的靈力淡了下去,考官站起來理了理袖子,領著他往外走去。
最後一場考核沒有指引人,考官就是最後的指引人,引領他們去領略設下選拔賽的人的惡意。
陳浩跟著考官七彎八拐,回到了之前的廣場,拄著獅頭手杖的主考官站在高台,嘴角擒著一抹笑意,俯瞰著他們。
他看著她臉上的笑,不知為何脊背發涼。
「還沒結束啊。」千哼著小曲走到他身邊,很是輕鬆的模樣,「我這邊的考官是個美女姐姐誒,你呢?」
「……」陳浩瞥了眼自己前面身著修女服帶著小圓墨鏡的考官,說,「看上去好像是夏至的親戚。」
「夏至的親戚?那你還這副表情做什麼,夏至她臉不香嗎?」千嘿嘿笑著用手肘捅了捅陳浩的腰。
陳浩翻了個白眼,心道這要真是夏至的親戚還長了張與她相似的艷絕的臉,我不早魂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我說的是裝扮,和之前…唔……」他思索了一下,說,「和那個蹩腳偽裝任務狀態下的夏至打扮差不多,尤其是墨鏡。」
「……哦。」千顯然有些失望。正當他打算繼續說些什麼的時候,手杖敲地的聲音響起,高台上的主考官開口,說的卻不是關於選拔賽的結束語——
「那麼,此刻站在這裡的學生們,你們可以自豪地宣稱自己即便是在群龍匯聚的神都也是能稱為『優秀』的存在。」
「可是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我們需要的不是一名優秀的學生,而是一名馭靈者。」
「現在你們將面臨的是一個隱藏的考核,迷宮狩獵。」
站在廣場上的學生一片嘩然,有人低聲抱怨,有人高聲抗議,就是什麼也不說的人也是一臉懵逼,唯一還能保持鎮定的也就只有在場的考官了。
主考官給了他們一點時間緩衝后,用手杖不緊不慢地敲了敲地,平息下喧嘩。
「那麼聆聽規則吧。」 -
迷宮狩獵有兩個角色:獵人與鬼。學生以8:2的比例被分為獵人與鬼,每個獵人都會被分配一個獵物,他們需要在迷宮中找到獵物並走回這個廣場;而鬼的獵物與獵人相重,他們則需要從獵人手中奪下獵物。鬼有四個對獵物的選擇,但他們只需要得到其中一個。
鬼可以獵殺獵人,獵人可以反殺鬼;但鬼與鬼、獵人與獵人絕不可以自相殘殺。
兩者的身份都是隱藏的,直到為了獵物兵戎相見,誰也不知道誰是獵人誰是鬼。
每位考官可以在狩獵開始時為他們疊加三個增益效果,最後帶著獵物回到廣場的所有人都是贏家。
「大家放心,我們已經為你們準備了價格不菲的保險,你們大可不必擔心出事後的賠償問題。」
這根本不是賠不賠償的問題吧!!
眼看又有學生要奮起抗議,主考官又是一敲手杖,將他們傳送到了迷宮中。
下一秒,陳浩出現在一個拐角處,手中還多了一張小紙片。
他心中暗嘆一口氣,巴巴地看向帶著墨鏡抽著煙一副毀滅修女模樣的考官,猶豫地開口:「老師……」
考官吐出一個煙圈,問道:「說吧,想要什麼buff?」
這是個好問題。陳浩想了想,說:「先來個防護靈術或者耐受力增幅……」
「太簡單了,不符合我的身份。」考官又吐了一個煙圈,這個煙圈直接噴到了他的臉上,陳浩往後退了一步,依然被嗆了一口。
檸檬味的,他擤了擤鼻子,突然想起塔羅的命運之輪,那個一身黑房間卻五顏六色的人。
「感官欺騙-幻殮;感官欺騙-時轉;朔夢將息-幻力集中。」
沒等陳浩反應過來考官就一連釋放了三個輔助靈術,然後滿意地吐出一個煙圈,將煙頭戳在牆上碾滅,道:「這才是符合我身份的高級buff。」
「……」
感官欺騙這個靈術確然是個高級靈術,基本上只有駐顏境及以上的馭靈者才能使用。而「朔夢將息」這個靈術他倒是第一次聽見,想來至少也和感官欺騙是同一個等級。
「封魔劍可不好拿,你最好小心一點。」考官很是有善心地提醒他道。
「是有什麼靈獸或者機關會阻止我嗎?」
考官搖了搖頭,說:「在這個遊戲里,會對你的任務產生阻礙的只有鬼。」
他還想再問一點什麼,卻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呼喚:「橙子?」
陳浩回頭看去,果然看到是千。他剛要鬆口氣,視線落到千手中的紙條,不由得緊張起來:「你別過來!」
千站定在原地,舉起手中的紙片,道:「我是獵人,獵物是荊棘骨之冕。」
他將堵在喉間的那口氣舒出去,放心地走了過去。
「你膽子倒是大,也不怕我是鬼要搶你的獵物。」他拍著千的肩道。
「……你打得過我嗎?」
「……」
陳浩尷尬地轉過頭,乾笑著說:「啊哈哈……那什麼,我們先一起到處轉轉吧,這地方還挺大的。」
千點點頭,將手貼在身側的牆壁上,囑咐了他一句:「千萬別打斷我啊,有什麼牛鬼蛇神來了你都先自個兒擋擋。」
如墨汁一般濃稠的物質從他手心的位置蔓出,緩緩從牆上滑下,積成墨潭。身材矮小消瘦的無臉黑影從墨潭中探出,扒著地上的磚塊將自己拉離墨潭。它手腳並用地在地上爬了一段,才跌跌撞撞地站起來,用那兩條看上去像黑色水管的腿走路。
千一口氣放出七隻無臉黑影,指揮著它們走向不同的路口后,抹了把額上並不存在的虛汗,又沾了點黑色的墨汁,在牆上畫了七個圈。
「橙子,幫我設個結界。」
陳浩噢噢地應下了,抬起手蒙了一下,道:「我不會設結界啊?」
「這麼巧你也不會啊?」
「什麼叫我也不會啊,你都不會我怎麼可能會啊。」
「那你隨便設一個防護靈術好了。」
他們說話間,牆上的七個圈已經隱隱顯出了不同的圖像,看那歪歪晃晃的視野陳浩就知道是那幾個黑影所見傳導回來的影像。
千的主屬性是影,這個屬性的馭靈者的成長路線一般是刺客類或輔助類,就千這些靈術來看,他主修方嚮應該是刺客。
暮寒這個迷宮修得很粗糙,也不進行修繕。牆上地上有不少地方都有戰鬥的痕迹,其中一個黑影甚至看見了一個大坑。
「看來迷宮狩獵應該是個傳統環節了吧?」千嘆道,「這麼大個坑好歹找點水泥來填一填嘛。」
他正操縱著第四隻黑影往坑外走去,突然第四個圈裡畫面一閃,影像消失,牆上的墨跡漸漸淡去,只留下陳浩和千兩個人一臉茫然地盯著那一處牆磚。
「這是什麼情況?」
「呃…好像是被消滅了。」
陳浩閉上眼睛回憶了一下,第四個黑影最後所見的應該是一道銀紫色的橫線狀的光,並在來得及做出反應前就被光線碰到……
等會,銀紫色的光?射線?
「千哥,我跟你講個不幸的事情,執行部部長,那個『暴君』,可能也在這裡。」
千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說:「她當然在啊,你才知道嗎?只是不知道來的是她本人還是二重身……誒,等等等等,橙子你看那裡,第六個圈裡面,是不是你的獵物?」
陳浩瞬間把執行部部長拋到腦後,湊上去看第六個小黑人傳導回來的畫面。
畫面內大概是迷宮的某一個拐角,一把晶瑩剔透的玻璃劍懸在臟污的赭紅色絨布上,密密麻麻寫滿符文的紙帶纏縛在劍上。
陳浩低頭跟手中紙片的小圖比對了一下,確認這是封魔劍后,千便大方地召回黑影,讓它帶他去。
「這玩意只有我1%的戰鬥力,所以遇到鬼別客氣,拿它擋刀。」
他再次拍了拍千的肩感嘆了句神都好兄弟,千也嘻嘻哈哈地表示不愧是我,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其中一個圈內一閃而過的粉色花瓣。 -
薔薇花爬滿支柱與牆壁,將空曠的房間塞滿。
白髮的女子站在薔薇花叢中心的病床邊,操控著緩緩轉動的金色圓環。
「靈力波動程度,八級,達到戰鬥態勢;魄靈應召指數62,略超標;內里生機數,正常;精神鑒定,危險;建議提升警戒程度至橙色警戒。」
高跟靴將粉色的花朵碾碎,深紅色的汁液從中爆開,染紅地板。帶著墨鏡的修女大步走向中央的病床,以命令的口吻說:「把她扔到地下迷宮去。」
「理論上說達到黃色警戒時我們就應該提高警惕,而橙色警戒時更要極力避免她與外界有所接觸……」
「煌華,我說了,把她扔到迷宮裡去。」
「還是說,你一定要看到這個?」她說著從領口的空間石里取出一枚胸針,這是代表著校董身份的信物,更是權威的標誌。
景煌華放棄了爭辯,向她行了個屈膝禮。環繞在病床的金色圓環消融,躺在床上的少女睜開眼,茫然地看著她們。
修女靠在牆邊,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叼在嘴上卻沒有點燃。
「花的女巫,你有活兒了,去底下陪他們玩玩。」
小花瑟縮了一下,以極輕微的聲音說道:「他們會死的。」
「死不了,你忘了外面那個不滅舟的優等生嗎,你們不會真以為他那麼點修為足夠支撐他苟延殘喘吧?」她冷笑一聲,捏著煙盒的手指向景煌華,「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他們還沒準備好~時間還沒到~」
她掐著嗓子說完,往地上啐了一口,惡聲道:「時間已經到了,我沒時間讓他們準備。」
景煌華髮出一聲哀嘆:「但這樣子只會讓我們的辛苦籌謀全部——」
殷紅的血液從斷開的喉管中噴濺而出,抹去了她後面要說的話。血液詭異地停留在半空中,像是凝固的水晶。修女含著煙的一側的嘴角翹了翹,輕描淡寫地揮了揮手,便像是時光回溯一般,血一滴不落地涌回原處,脖子上的傷口也消失不見。
她捂著自己的脖子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氣。高跟靴跨過糾結的薔薇花藤,短了一截的修女裙擺勾在花刺上,冷漠的聲音從景煌華頭上傳來:「記住,是我的辛苦籌謀,不是『我們』的。」
「而你,粉紅色的小變態,去殺了他們所有人,或者被他們殺死。不準手下留情,無論是有反賊一半基因的小雜種還是那個自作聰明的小賤人,懂了嗎?」她俯身對著半坐在床上的小花道。
修女的墨鏡滑到了鼻尖的位置,小花得以窺見墨鏡下那雙緋色的眼眸,如同血色的日暮晚霞,透著純粹的惡意。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點了點頭,這是屬於生物本能的對強者的恐懼與屈服。
修女的左手大拇指依舊扣著煙盒,剩下的四根指頭揚了揚,病床正下方的地塊便如異形的魔方一般翻轉過來,將滿室的薔薇與花的女巫一併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