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這個國家真的很窮
對於柬埔寨這個國家，我最初了解的關鍵詞大概就是：吳哥窟、寺廟、窮。
我總是會對出現在美術教材里的建築有著特殊的情懷和強烈的情感，特別想去看看。吳哥窟是我來到這個國家的理由。對於首都金邊，我們只是將它作為了一個路過的城市。但是，金邊這個城市，是我們對柬埔寨的初印象，真正見識到這個城市的面貌后，也讓我們也對這個城市、這個國家的歷史和人民產生了一些敬畏之心。
四個女生乘坐大巴，離開了越南，進入到了柬埔寨境內。從車窗往外看，公路兩旁是大片大片的田園，雖然有不少綠色，卻完全感覺不到生機，像是被人拋棄的荒地。路邊的屋子非常簡陋，大多都是破爛的棚屋，一樓打著木樁，將房屋從地面撐了起來，下面堆放著雜物。二樓應該是用來居住的，從開著的門裡望進去，光線很暗，什麼也看不到。有時會看到幾個光著屁股的孩子，在公路邊嬉戲玩耍。也不知道他們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在哪裡上學？這些匆匆閃過的畫面，讓我揪心、難受。
「你知道嗎？在金邊，你一個人走在路上，就算拿瓶tiger（虎牌啤酒）都會被搶，他們就是這麼窮。」說話的是一個中國男人，叫做小光，他坐在我的旁邊。
上車的時候，車上只剩下了幾個空位，我們就沒有坐在一起。小光同行有三人，車上除了中國人，還有俄羅斯人、越南人和柬埔寨人。
「不會這麼誇張吧。」
「真的，不騙你。」
我半信半疑，聽小光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金邊的警察白天是警察，晚上那就是強盜，他們都帶著槍，你們幾個女孩兒晚上可別出去，哪兒都別去。」
小光給我們帶來了對於金邊的初印象－－亂、窮。這讓我們對即將要到達的地方充滿了畏懼。
「我們本來七個人，有四個小夥伴，昨天已經到金邊了，他們幾個超會找地方，找的地方超便宜，住的那家青旅，才三十塊錢一晚上，還送啤酒。他們把住的給我們定好了，我們下車了就去找他們。」
「你朋友他們住在哪兒？」坐在後排的小南聽到了小光的話，手撐著椅背問。
「就在紀念碑附近。」
「哦，要不下車后我們也去看看他們住的地方吧。」小南說。
「可以帶我們去嗎？」
「可以呀，不過我不能保證有沒有床位。」
「沒事，我們可以先去看看。」
到了下午，天空變成了灰色，路邊破爛的木屋越來越少了，好看的磚房和寺廟越來越多了。幾乎每家房前，不管房子是好還是破，門前都供著一個金色的佛龕。到底是佛教國家啊！我在心裡感嘆著。當大巴進入市內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市裡的路還是很顛簸，像是行駛在鄉間的泥濘路上。
小光他們提前下了車，我們也跟著他們下了車。小光看著手機導航，帶我們走進了一條黑漆漆的小巷子。由於路面不平，小南和綿綿很費力的拖著行李箱，周圍很安靜，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顯得很刺耳。我邊走邊想：金邊的市區不會就是這個樣子吧。只不過，當我們走出了巷子，周圍就亮堂了起來。金邊的夜晚比不上越南那麼熱鬧，這裡連摩托車都很少。不過讓人驚訝的是，這裡寫著中文的店鋪倒是比越南多，看樣子不少中國人生活在這裡。
跟著小光走了三條街，終於到了青旅。這是一棟四層的小樓，三樓和四樓才是青旅。由於樓梯又窄又陡，而我們行李又多，搬運很麻煩。我就讓小南和綿綿先去打聽床位情況，我和瑤瑤在下面看守行李。在等待的時候，我稱讚了小光的帶路能力，可瑤瑤卻顯得很疲憊，好像並沒有聽我說話。我覺的無趣，就看了看四周的環境。青旅的對面很熱鬧，播放著英文歌，露台上有歐美遊客在喝酒，目測是個酒吧。街邊，停著好幾輛突突車，司機坐在車上，等著有人來坐車。我看著他們，其中一個長著串臉胡的中年男子也看著我，他笑著和我打招呼，讓我驚訝的是，他說的竟然是普通話，雖然不太標準，但我還是聽懂了。他說：「你好，你好。」
重新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國度，我的警惕之心也回來了，加上小光的那些言論，司機越是熱情，我反而越不安。我不敢看他，怕他會忽然跑過來。我說了聲你好，抓緊了旁邊的行李箱，就低著頭，再也不看他了。
小南和綿綿很快就下來了，小南說青旅環境還可以，裡面比外面要好很多，還說小光他們住的三樓已經沒有床位了，只有四樓有床位，但是要貴十幾塊。我和瑤瑤沒有意見。我們搬著行李爬上了四樓。四樓有天台，天台上有不少外國人在喝啤酒。辦好了入住，一位穿著整潔的大姐帶我們來到了房間。我以為這裡的住宿條件會很差，已經做好將就一晚的準備。可當我走進房間，眼睛里看到的事物讓我大感吃驚。舒適整潔的程度比我在國內住過的青旅都要好。洗漱間和衛生間分開使用，裡面提供了紙和洗漱用品。大姐一直站在那裡，等我們挑選好了床位，就開始幫我們鋪床。
然而真正讓女生們激動的是－－有著漂亮的藍眼睛和猶如健美教練的身材，躺在靠門口位置下鋪的金髮帥哥。他看了看我們，打了聲招呼，就接著看手機上面的視頻了。小南甚至一臉花痴狀的說是她喜歡的類型，不過說歸說，女生們始終很有禮貌，沒有人去打擾他。
一天都沒有好好吃飯的我們，商量了一下，還是決定冒著被搶的風險出去吃飯。晚上八點多，街上光線昏暗，人很少，在外的遊客就更少見了。我們非常小心，四個人走在一起，緊緊的抓著隨身的包。走出了這條街，是個十字路口。這條街寬闊明亮了些，也終於看到了吃飯的地方。
「啊！」不知是誰尖叫了一聲，我綳直了身體，四處張望。以為碰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可是周圍都很正常，甚至都沒有人靠近我們。
「我要吃那個！」小南指著離我們幾米遠的燒烤攤說。
原來是小南看到了燒烤，激動的尖叫了一聲。我放鬆了些，跟著她們走了過去。四個姑娘一下子圍住了燒烤攤，嘰嘰喳喳的討論著。金邊的燒烤品種很多，葷的素的都有。當我看到烤雞蛋和烤香蕉時，我感到非常的驚訝，可其他人卻完全沒有在意。
金邊的燒烤味道不錯，雖然不辣，但也沒有了「香茅」的味道。於是燒烤就是我們的晚餐了。賣燒烤的小夥子看起來才十幾歲，被女孩們圍著，他很害羞，也不敢看我們。可小南和瑤瑤偏要去逗他。一會兒給他比大拇指，一會兒問他有沒有Girlfriend，小夥子聽懂了Girlfriend，就低著頭，咧著嘴笑，臉都紅透了。
直到站在路邊吃完了這頓飯，我們才想起來一個嚴重的問題。我們身上只有美金和人民幣，還沒有來得及換柬埔寨的貨幣－－瑞爾。青旅可以收美金，可是小夥子卻看著美金搖了搖頭。好在不遠處就有一個提款機。商量之後，小南和綿綿留在這裡，我和瑤瑤去取錢。只有幾十米的距離，我們相當小心，害怕在取錢的過程中會遭遇到搶劫。我們緊挨著，手心都是汗。從取錢到取完錢再走回去，都沒有任何人靠近我們。我開始覺的小光說的話並不可靠，其實這裡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亂。當然，也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我們運氣很好，沒有遇到糟糕的事情。
我們還是不敢在街上久留，回到了青旅，遇到了小光和他的朋友，是一對情侶。他們在天台上喝啤酒。我們也沒有立刻回房間，回去了就意味著要保持安靜。我們要了免費的啤酒，和小光他們坐在一起聊天。
小光他們覺的我們跑出去了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他想了解外面的狀況，可當我們說什麼事也沒有遇到時，他的表情反而透露出了一些失望。最後他轉移了話題，他聽別人說明早有國王的慶典活動，聽到這個消息我們都很興奮，也非常期待。喝完一瓶啤酒，小南和綿綿就回房間了，瑤瑤坐了一會兒，也回去了。最後，就剩下了我和小光兩人。
小光一直在說話，他說他的朋友是多麼的有本事，還說那對情侶就是在越南認識的，然後就在一起了。我對這種事情一點也不驚訝，也沒有多少興趣去了解，只是點了點頭。小光眯著眼睛，他的眼神讓我覺得不舒服，就好像我是一隻獵物，他想要抓住我。
「我看你們幾個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呢，你們提前做攻略嗎？」小光說。
「還好吧。」
「做攻略的話能提前連住的地方都沒定？」
我覺的小光在嘲笑我們，我們確實沒有制定詳細周密的計劃，但那並不影響我們的旅行質量，我反而很喜歡這種方式。
小光沒有察覺到我已經對他產生了一些反感。他繼續得意的說他們每到一個地方，都會提前做好非常細緻的攻略，會研究住什麼地方更方便、坐什麼車更划算、哪裡值得去、哪家的東西更好吃等等。他眉飛色舞的形容著，說沒有人比他們更會玩兒、更省錢。他還問我花了多少錢，我告訴他后，他說我花的太多了。然後他說：「你要不跟我們一起吧，我們也要去泰國，你跟著我們，什麼都不用你操心，你就跟著玩兒就可以了。」見我沒有說話，他又補充著：「本來我們人也夠了，剛好有個女生提前離開了，正好差一個。你來了，好湊個雙數。」
我笑了笑，他的提議確實很有誘惑力，但我不想離開她們。「謝謝，不用了，我覺的我和現在的小夥伴們挺好的。」我拒絕了。
小光看著我，臉上表情就好像我拒絕的是來自明星的邀請，不敢相信甚至還有些為我感到遺憾。
我禮貌的笑了笑，「我困了，就先回去了。」
小光卻說：「還早嘛，要不我去買幾瓶啤酒，我們兩個人去河邊喝酒、吹風怎麼樣？」
他特意強調了兩個人，作為成年人，誰都能理解話語里潛在的另一種意思。我看著小光，他的年齡大概跟我差不多，五官俊秀，頭髮濃密整齊，穿著一件白色的民族式T恤。他的外表和氣質並不差，如果做為旅途中「艷遇」對象的話，也不算太差。
對於艷遇這件事情，我有期待過嗎？當然有。我曾經很羨慕那些能一起攜手旅行的戀人，也曾期盼過，在旅行途中邂逅愛情，這樣的話，就可以忘記那份讓人痛苦的感情了。那麼，現在呢？現在的我依然期盼邂逅，但那僅僅只是希望能邂逅一份心動以及像奢侈品般珍貴的愛情。
小光是旅行途中，第一個對我表示了這種想法的男生，我很高興，但是我拒絕了他。
我回到了房間，小夥伴們還沒有入睡，瑤瑤看著我說：「還以為你會很晚回來。」
「當然不會的。」我說。
接著小南又說了些玩笑話，我這才後知後覺，剛才在天台，我和小光在聊天，可是在她們的眼裡，我們就變成了調情。我不喜歡這個玩笑，就解釋了一下，我說我們只是聊了幾句。當然，我反感的不是這種玩笑，而是玩笑里的這個人。
後來，我沒有再見到小光和他的朋友，我也很快就忘記了這段小插曲。
我們在金邊停留了一天，然後用了半天的時間去認識這個城市。那一天，的確有國王的慶典活動，但是我們沒有看到國王，也沒有看到活動。我們剛走到紀念碑附近就被持槍的警察給攔住了，皇宮也關閉了，我們只好往回走。在青旅門口，我們找了個突突車司機，他給我們看了幾個景點，雖然我們都沒弄清楚那些景點是哪裡，但是我們決定讓他帶我們去。司機大哥大概三十多歲，眼窩深陷，顴骨突出，又黑又瘦，就像是長年累月吃不飽的那種瘦。因為天太熱，他光著上身，所以能看到他皮膚下那一根根突出的肋骨。我們討論了這件事，大家都很可憐他。但他又是個很好心的人，時常提醒我們要把包往裡面放。還在到達景點之後，護送我們過馬路，揮手示意車停下來，這些行為都讓我們很感動。
我們參觀了國家博物館，這是後來才知道的。還有塔山、金邊中央市場和監獄博物館。這一天，見到的很多事物都讓我記憶深刻，就像是接受了一堂深刻的社會課程，讓人感觸良多。在塔山腳下，我們一下車，就有幾個孩子朝我們跑來。一個女孩，穿的衣服又臟又破，光腳，懷裡抱著個小男孩，姐姐和弟弟都非常瘦，全身上下只有眼睛是乾淨的。她伸手向我要錢。我可憐她們，將身上所有的零錢都給了她。其他孩子圍在瑤瑤、小南和綿綿的身邊，她們也給了孩子們一些錢。拿到了錢，他們就歡快的跑開了。這件事，在後來的一段時間裡，我都無法忘懷，會想起姐弟倆的眼睛。我相信他們是真的貧窮，吃不飽飯，沒有衣服穿。
在塔山寺，我看到了寺廟的虔誠和寧靜。在中央市場，我又看到了繁忙的交易。在法式建築的外表下，市場裡面又是另一種景象了。各種商品按區域分類，通道很多。我的眼睛只顧看著琳琅滿目的商品：佛像、珠寶、手工藝品、紀念品，這些是遊客喜歡的。本地人需要的衣服、日用品、蔬菜、水果，甚至還有電腦和辦公用品，全部都有。最後，我看到了恐怖的一幕－－各種昆蟲和蜘蛛！尤其是蜘蛛，只是看到就毛骨悚然，渾身難受。這些昆蟲不是活的，但卻更可怕！那是食物，是小吃!我想要趕緊離開，可是其他小夥伴卻在討論哪些蟲子可以吃。瑤瑤說她吃過蠶蛹，小南說那個蟋蟀可以嘗試一下。最後，小南慫恿綿綿去嘗一下蜘蛛的味道，綿綿竟然很認真的說「讓我再想想。」那時我忽然覺得她們都很勇敢，我可沒有那樣的勇氣。
從市場出來，司機就把我們帶到了監獄博物館。關於這個地方，我從書上有所了解。但是，當我真正的走進了這個地方，了解了在這個地方曾發生過的事情，我的心情就變得無比沉重了。因為我了解的事情，是無法想象的，但又是真實發生的極其殘忍的事情。這個看似普通的小院子里，有上萬人被監禁、被殺害。我甚至看到了地板上暗紅的血跡，這讓我背脊發涼，胃裡陣陣難受。紅色高棉統治下的柬埔寨，領導人手握權力，卻使這個國家的人民承受了苦難，生命如同螻蟻般渺小。他們將柬埔寨變成了農業社會，取消了貨幣和市場，實行按需分配和全民供給制。他們視知識為罪惡，禁用書籍，人們不能自由流動，連婚姻也由組織分配。全國沒有郵政，沒有醫院！紅色高棉這段統治時期，就是柬埔寨貧窮落後的根源。
匪夷所思的事情，讓我感到了恐懼，即使是在三十多度高溫的天氣下，我仍覺的渾身冰冷，只有在烈日下，我才感覺到了一點點的溫度。我感慨萬千，即使我並不富裕，但我覺得自己擁有很多。這半日的金邊游，我不是在玩兒，也不是在看。我的心情一直很沉重，我覺的自己很渺小，也覺得自己很幸運。
我們沒有勇氣再去參觀殺人場，就提前結束了遊覽，讓司機把我們送回了青旅。回去的路上，我們沒有過多的對別的國家的歷史做出評判，我們只是討論了自己生活的地方。最後瑤瑤說：「很慶幸自己生活在中國，生活在這個時代。」
回去后，我們就在青旅預定了前往暹粒的車票。直到下午，我們都沒有什麼精神，留在了房間里休息。第二天一早，我們就出發來到了暹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