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網戀是否會「見光死」
我們回到了酒店，電梯到了所住的樓層，門打開了，有個女孩站在對面，她靠著牆，似乎在等人。她看著我們，我也看著她。她的臉看起來有些奇怪，皮膚很黑，雖然是亞裔人的臉龐，但是她的額頭很寬，眼睛很小，用美術生的眼光去看，就是五官比例不對勁。這時，她的嘴角上揚，微笑著說了聲你們好。原來她是中國人，我馬上也說了聲你好。接著她就問：「請問你們認識阿榮嗎？」
「阿榮？你認識他？」瑤瑤用了種不可思議的語氣反問著。
「我是他的朋友。」她說，「我們昨晚見過的，我叫小琴。」
我把昨天看見的背影特徵和她聯繫起來－－長發、很瘦，然後就和眼前這個女生重合了。
「哦，阿榮他們去了四島游，還沒回來呢。」瑤瑤說。
「按時間推算的話應該回來了呀？」小琴看著瑤瑤說。
「誰知道呢？可能又去別的地方玩了吧。你可以打電話給他。」
「電話打不通，謝謝你們，我還是再等等吧。」
我打開了門，對她說：「你要不進來坐坐吧。」
小琴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
在房間里，瑤瑤問她是怎麼認識阿榮的，她很愉快的跟我們聊起了她和阿榮認識的過程。她和阿榮是在網上認識的，這一點我們已經知道了。而我們不知道的是，他們是在網路遊戲里認識的，而且已經認識快兩年了。小琴說阿榮很棒，打遊戲的時候帶著她練級，會幫她搞到好的裝備。還說他不僅遊戲打的好，也會做生意，她現在在芽庄開了一家海鮮排擋，生意很好，都是阿榮教她的。從小琴的口中，我聽到了一個完全不同於我認識的那個阿榮。期間，我和瑤瑤靜靜的聽著，沒有打斷她，我們只是不斷的交換眼神，向對方表達內心的驚訝和疑問。
等到她說完了，我和瑤瑤才將心裡的疑問袒露了出來。我們問了她一些問題：
「你們沒有視頻或者發過照片嗎？」
「只有打過電話。」
「那阿榮的樣子符合你想的嗎？」
「一模一樣。」
「你們是網戀嗎？」
小琴笑了笑，雙頰泛著紅暈，「我不知道這算不算網戀？兩年前，是我生活中非常糟糕的時候。不顧家人的反對，跟男朋友到了芽庄，說要一起做旅行社。結果被他甩了，錢也拿不回來，沒臉回去，只有打遊戲的時候才能忘記煩惱。阿榮他鼓勵我，教我要面對現實，他讓我去考察當地的海鮮市場，他會聽我說我做的這些事，給我一些意見。有時候，一個人做什麼都沒有動力，懶得去做，但是如果你想到你做的這些有人在看，在聽，你就有了去做的動力。」
我看著小琴，想象著那些她沒有說出口的艱難時光。一個人在越南打拚，是多麼的不容易啊！要適應的不僅僅是陌生的環境、語言、文字，還有孤獨。
「挺佩服你的，我在河內待了一天，就差點放棄，要回去了。」瑤瑤感嘆著。
「多虧了阿榮。」
「對了，你可以開個中餐廳呀，肯定受歡迎。」
「我也在考慮呢。」小琴說，「我想請阿榮來我家吃飯，你們也一起來吧。」
「會不會很麻煩？」
「不會的，你們來了會很熱鬧的。」
「阿榮怎麼還沒有回來呢？」
「我問問芳芳，他們現在到哪了？」瑤瑤弄了一會手機，「芳芳說他們去預約明天中午的巴士去了。」
「明天要走嗎？」小琴顯然不知道這件事，驚訝的看著瑤瑤。
「我們本來約好下午一起去的，沒想到他們自己去了。」我說。
瑤瑤還是看著手機，「芳芳說他們還有一會兒。」
小琴顯得有些著急，她又一次邀請了我們，希望我們現在就能去她家。我覺的這是一次難得的體驗，就高興的答應了。之後我才知道，小琴著急想讓我們去她家的原因，她覺的我們去了的話，阿榮就一定會去的，但是，她錯了，阿榮沒有去，就連瑤瑤也聯繫不上他們了。
小琴的家離海不遠，我們參觀了她的海鮮大排檔，當時不是飯點，但已經有幾個客人了，她說來這裡吃飯的遊客居多，尤其是中國人。我們踩著黑暗的樓梯來到了二樓，她的房間很簡陋，但是很整潔。桌上的花瓶里，插著幾支紅玫瑰。窗外，能看到陽光閃爍的海面。
我們給她幫忙理菜、洗菜，她給我們講了些她在芽庄生活的趣事：她說她不少芽庄本地的朋友喜歡看港劇，喜歡劉德華；她說她有一次出海去玩，錢包里的錢被偷了，但是小偷沒有把錢全部拿走，而是只拿了一半；她說糟糕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以後的生活會越來越好的。我聽的很認真，她講述的這些讓我著迷。我覺的她的臉看習慣了，反而像雜誌里的混血模特一樣好看。
時間過去了，我們準備好了飯菜，阿榮卻放了鴿子。瑤瑤聯繫不上阿榮，給阿堅發信息也沒有回復，只有芳芳回了消息給瑤瑤，她說他們已經吃過飯了，她回到了酒店，而阿榮和阿堅不知道去哪兒了。芳芳說：「你不用找他們了，他們躲起來了，阿榮不想見女網友，他嫌她長得不好看。」
「你聽見阿榮這樣說的嗎？」
「是呀。」
瑤瑤把信息給我看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不管是離開還是留下來，都把我倆推向了一種尷尬的境地。我很生氣，在心裡咒罵了阿榮。
小琴不知道什麼情況，一直問瑤瑤：「他們回酒店了嗎？我去接他們過來。」
瑤瑤支支吾吾的告訴小琴，「他們不在酒店，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我坐立難安，更多的考慮著小琴的感受，怎麼做能減輕對小琴的傷害？就好像傷害她的不是阿榮，而是我和瑤瑤。
「阿榮他其實不想來吧。」小琴看著瑤瑤，眼睛里有種難以分辨的情緒。
此時回答「是或者不是」都是殘忍的，瑤瑤看了看我，她希望我能幫她說些什麼，可我什麼也沒說，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也沉默著。
「那不等了，我去炒菜了，你們可不能走了哦。」
小琴掩飾著她的失落，但我還是看到了，她的熱情和興奮消失了。這時我才明白，小琴那句「阿榮他其實不想來吧」應該是疑問句，而不是肯定句，她希望我們能否認，但是我們的沉默使她必須直面這個殘酷的現實。
「阿榮真是太過分了！」瑤瑤生氣的說。「太沒有禮貌了！渣男！」
「他根本就配不上小琴嘛！」
這頓飯很豐盛，紅燒肉、蝦、雞腿、螃蟹、西紅柿炒蛋、土豆絲……葷菜居多，小琴是按阿榮的喜好去準備食材的。我和瑤瑤吃到了想念的中國菜的味道，我們一直在誇小琴，讚揚她的廚藝，肯定她的能力，稱讚她的身材和長發。但是小琴一直悶悶不樂，也沒怎麼吃東西。
吃完飯，就在我們準備告辭的時候，小琴說：「如果是你們，見到了我這樣的網友，也會失望的吧。」
「是像阿榮那樣的，我才會失望呢。」我說。
「我讓他失望了。」小琴嘆了口氣。「阿榮他信賴我，什麼都跟我說。我知道你們有個朋友叫小若，英語很好的女孩，後來跟外國人一起走了；我知道阿堅喜歡瑤瑤；阿榮小的時候媽媽就去世了，他爸爸找了別人，生了個弟弟，不怎麼關心他。他很孤獨，自卑，渴望交朋友。可他情商太差，自己都不知道做錯了什麼，就把人得罪了。」
小琴接著說：「有件事情我說謊了，其實我給他看過我的照片，我給他看的照片里，我都帶著墨鏡。他說我和他想的一樣漂亮，我讓他把我想象成了美女，不敢給他看我真正的樣子。我知道，我長得不好看。」
小琴面對了自己的缺點，把我不敢說的話說了出來，我很欣賞她的勇氣。
「現在整容技術這麼發達，外表是可以改變的。」瑤瑤說。
「是呀，你很聰明，情商又高，這些東西可不能做個手術就塞進腦子裡的。」我說。
「謝謝你們。」
我們又說了些客套話之後，小琴拿出了一個包裝好的盒子。「麻煩你們幫我把這個交給阿榮，是我給他的禮物。」
「好。」
小琴送我們到了外面，大排檔現在已經坐滿了人。
「生意真好。」
「可惜不能讓阿榮看看，他應該看看的。」小琴忽然就哭了，「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五）
往回走的路上，直到回到酒店，把禮盒交給了阿榮，我的腦子裡依然忘不了小琴送別時的哭泣。我原本很想罵阿榮幾句，但現在我不想罵他了。我覺的他失去了小琴，就是對他最大的懲罰。於是我什麼也沒有說，我換上了泳衣，和瑤瑤、芳芳來到了頂樓的泳池。從頂樓俯瞰著芽庄的夜景。夜色中海灘的燈光，就像是誰用畫筆，在黑色的背景上畫出了一條美麗的弧線。
泳池裡沒有別人，瑤瑤和我只是站在泳池裡。芳芳游泳時撲騰出了大片的水花，水花濺到了我們的臉上。
瑤瑤問她：「你剛學的游泳嗎？水花太大了。」
「我自學的。」芳芳從水裡冒出來，然後說。
「四島游好玩嗎？」我問。
「好玩，我跳水了，兩次！第一次我不敢跳，被教練給推下去了！」
想到了芳芳描述的情景，我忍不住笑了。「你膽子很大嘛。」
「錢都花了，幹嘛不玩呀，我沒玩過的我都要玩！你倆應該和我一起去，來芽庄的一般都是玩這個的。」
「他們跳了嗎？」
「他們都沒有跳，阿榮心情不好，阿堅暈船了。」
「我們今天也很好玩呀，還做了指甲。」瑤瑤晃著左手，給芳芳看。
「你老家那邊不能做指甲嗎？」芳芳完全不能理解，她覺的這些都是沒有意義的。
「重點是在芽庄做的指甲喲。」
「不是一樣嗎？」
芳芳游向了泳池的另一邊，還未平靜的水面，再次翻起了新一輪的水花。
我和瑤瑤相視一笑，誰也沒有再去多說什麼了。那種感受大概就只有我倆才明了。
地球繼續轉動著，又是新的一天。這天早上，瑤瑤和阿堅吵了一架，徹底撇清了關係。而我一直注意著阿榮，他整個上午都心不在焉、悶悶不樂。
預約好的大巴會來酒店門口接我們，我們收拾好了東西，在一樓大堂里等著。阿榮更是懨懨的坐在沙發角落裡發獃，整個人像失魂了一樣。
「車來了，走吧。」
阿榮慢吞吞的走到門口，忽然說：「我忘拿東西了。」
其實那時候已經退房了，阿榮還是坐上了電梯。芳芳很煩的說了一句：「車都來了！」
我們只好站在車外等著，還好的是司機一點也不著急，也沒有按喇叭。他下車看了看，點了下人數，幫我們把行李放好，就站在一旁等著。
我們都很急躁，這更顯得時間特別漫長，六十秒、一百八十秒、三百秒……
阿榮終於出現了，這次他走的很快，剛走出酒店就對著阿堅嚷嚷著。「我不走了，我不能走。」
「你搞什麼啊？」阿堅生氣的說。
「我要去找小琴。」
阿堅罵了一句髒話，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罵完之後，竟然將他的包從車裡拿了出來。
「你可以走。」阿榮說。
「走個屁啊。我倆一起來，就要一起走。」
「好！」
「你倆神經病！」芳芳罵了一句，走到車門又回頭對我和瑤瑤說：「你們倆不會也不走吧？」
瑤瑤對兩個男生揮了揮手，爽快的說：「那再見了。」
「我們會追上你們的。」阿堅揮了揮手。
汽車遠離了大海，駛出了城區。我望著窗外，思緒還停留在剛才。我對阿榮一直沒有好感是因為最初的印象，而我忽然想到了：阿榮對我們吹口哨是想親近我們嗎？就像小琴說的那樣，他渴望朋友，但因為情商太低，所以被我們排斥了。我看到的阿榮和小琴看到的阿榮是同一個人，他的一些行為讓我想到了不好的一面。小琴也看到了他不好的一面，但她依然珍惜這段感情。
其實阿榮是幸運的，想到這裡，我竟然有些羨慕他了。
忽然間，我又冒出了一個想法，我問坐在我旁邊的瑤瑤：「你說人們想要艷遇，都是渴望愛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