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至少可以重新選擇了

  清晨的街道，另有一番風景。微弱的陽光從樹枝縫隙間灑落下來，照在了越南姑娘的臉上。幾個身材苗條，穿著奧黛的年輕姑娘，邁著輕盈的步子，臉上掛著愉悅的微笑。如果一天中是由見到美好而開始的話，這一天的心情也會變得美好的。

  賣法棍的越南大姐，用嫻熟的手法將長形的麵包從中間劃開，往裡面塗上了一層乳酪，加入番茄、生菜、黃瓜、火腿和煎蛋，再擠上一些番茄醬，法棍就做好了。第一口，覺的麵包有點硬，再吃上幾口，覺的味道好像也不錯。

  我們沿著街往湖的方向走，邊走邊看，遠遠的，我看到了著名的河內大教堂。河內大教堂也叫做聖約瑟夫大教堂，是法國人仿巴黎聖母院的外形修建的。

  「這是河內大教堂。」瑤瑤高興的說。休息了一晚，她又恢復了活力。

  「這種地方是必須要打卡的。」

  由於時間太早，教堂裡面還沒有開放，我們在外面拍照留念后，就繼續往前走。在湖邊，我看到有很多早起散步、鍛煉的人。

  「你看。」瑤瑤拉著我的手臂，眼睛里都是興奮的光芒。

  我驚訝的看過去，想知道是什麼這麼吸引她－－湖邊長椅旁，一位老人正在打太極拳。看著熟悉的中國元素，我覺的很親切。老人動作連貫，一氣呵成。打完了這套拳，他向我和瑤瑤走了過來。他也注意到了我們。「中國人？」他用著發音彆扭的中文問我們。

  「是呀。」

  「歡迎。」老人笑著說。

  「您的太極拳打的真棒。」瑤瑤豎起了大拇指。

  老人很高興，他用他不熟練的中文告訴我們：他在中國工作過，還說他的太極拳和中文都是他的中國朋友教他的。他還向我們表達了對中國文化的喜愛。我們渴望和老人多些交流，可是，他的中文並不好，漸漸地，他就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麼，我們只好和他道別了。不過，這次和越南老人的簡單對話，還是讓我開心不已。

  湖中間，一座古老的、牆面斑駁的塔孤獨的聳立著。可此刻，即使身在無法用語言去深度交流的國外，我也不再感到孤獨了。我忽然有了信心，語言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不管身處何地，你是否願意敞開你的心。

  河內的街道更像是一個鬧哄哄的集市。一抬頭，會看到交叉穿梭於街道兩旁，密密壓壓的線。一頭連接著附近的電線杆，另一頭不知會消失在何處。這些如同蜘蛛網般的線，在藝術家的手裡，變成了河內一景。街道兩旁，越南人坐在街邊，有的悠閑的喝著黑咖啡，有的圍在一起下棋，有的在聊天。

  路過一家賣拖鞋的小店，我的腳步停下了。我腳上穿著的拖鞋，是在三亞買的，我記得當時老闆跟我說：這是越南的拖鞋。我並不懂，但老闆的這句話彷彿是在暗示，越南的拖鞋最好。現在，我需要換一雙新鞋了。挑選了一雙紅色夾板拖鞋，向賣拖鞋的女孩問道：「How much?」

  女孩一副愛理不理的慵懶模樣，直到我又問了一遍，她才說了一個數字。我沒有聽清楚，疑惑的看著她。女孩拿出了一個計算器，在上面輸入了一個數字，給我看。二十五萬越南盾，換算成人民幣是八十多，看來這裡的物價也並不便宜啊。

  「可以還價吧。」瑤瑤說。

  這提醒了我，我把計算器上面的數字改成了二十萬，拿給女孩看了后，她毫不猶豫就答應了。我拿著拖鞋，想到自己出國前還很擔心語言不通該如何買東西，現在才知道，自己擔心的問題，別人早就已經想好了解決辦法。

  一輛「色努」停在路邊，「色努」是三輪人力車，河內的街上有很多。和國內的三輪車相反，它的設計是人坐在前面，車夫在後面騎。

  瑤瑤從車的旁邊走了過去，然後又回頭看了看，最後還是說：「我想坐一下這個車。」

  「那一起吧。」

  車夫年紀大，車子走的很慢，倒很適合這裡的節奏。坐在了前面，視野更開闊，我欣賞著街旁的建築、商鋪、還有經過的不同膚色的人。偶爾和行人目光交匯，我也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的眼神。

  「聽歌嗎？」瑤瑤遞給了我一個耳機。

  我接過耳機，塞在耳朵里。裡面的歌聲，是那麼的熟悉。不僅僅是旋律，還有聲音。不同於原聲的聲音。「你唱的嗎？」我驚訝的問。

  「翻唱的周杰倫的《安靜》。」

  「好聽。」

  車停下了，越南師傅拍了拍瑤瑤的肩膀，指了指耳機，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他也想聽歌。」

  「我給他換一首鄧麗君的歌吧，他應該會喜歡。」對於陌生人的要求，瑤瑤不僅不反感，反而覺的很有趣。「China music。」瑤瑤對越南師傅說。

  越南師傅聽懂了，他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並比了一個大拇指，「Good。」

  瑤瑤將耳機給了他，他戴上了耳機，腦袋隨著音樂搖擺，看起來很開心。

  「他很喜歡。」我說。

  「你說的很對。」瑤瑤看著我。

  「什麼？」

  「你昨晚說的話。就算英語不好也沒有關係，之後的旅行，我會試著和他們交流的。」瑤瑤已經調整好了狀態。「還是會焦慮，但是更多會期待。」

  「嗯，新早（Xin chào）。」我想到了在翻譯軟體上學習的一句越南話。

  「你說什麼？」瑤瑤沒聽明白。

  「就是越南語你好的意思呀。」我打開了手機的翻譯軟體，給瑤瑤聽。

  「好玩，謝謝是什麼？」

  「甘恩（cám ơn）。」

  「甘恩。」瑤瑤重複著。

  車再次停下，越南師傅把耳機還給了瑤瑤，我們此行的終點到了。

  下了車，瑤瑤對師傅說：「甘恩。」

  師傅面無表情，他並沒有聽懂。

  「甘恩。」我跟著重複了一遍。

  越南師傅這才聽明白我們奇怪的口音，臉上露出了笑容，也用他奇怪的口音說了句：「謝謝。」

  然後三個人都笑了。

  「去喝杯咖啡吧。」瑤瑤說。

  旁邊就是一家咖啡店，我們走了進去。這家小小的咖啡店，空氣里咖啡的味道很濃。我們點了滴漏咖啡，價格很便宜，味道依舊香濃。

  我們坐著慢慢品嘗，老闆打開了風扇，風呼呼的吹著，吹走了炎熱。

  左側牆壁上掛著一把黃色老式吉他，看上去有些年頭了。瑤瑤盯著吉他看了一會，說：「我家也有把吉他。」

  我看了看吉他，又看了看她。「你是學音樂的嗎？」

  瑤瑤搖了搖頭：「我媽媽是音樂老師。」

  「你媽媽肯定很漂亮。」看著瑤瑤那張漂亮的臉，我說。

  瑤瑤對於別人的稱讚顯得無動於衷，她陷入了自己的回憶里。「我小的時候，跟著她在學校。她教我手風琴，風琴、手鼓還有吉他。是她牽著我的手，一步一步的邁進了那扇門，走進了音樂的世界。」

  「你喜歡嗎？」

  「喜歡。去西藏的時候還背著呢。」

  「想彈一彈嗎？問問老闆能不能借用下。」

  「不用了。」瑤瑤低著頭，手裡的勺子攪動著咖啡。「我媽把吉他鎖起來了，當年她帶我進去，現在又要喊我出來。她太強勢了，我跟她吵了一架，就離家出走了。我不知道該不該堅持下去？」

  「如果這是你的夢想……」

  瑤瑤打斷了我的話，「是夢想，可是不切實際。我媽說的也沒錯。我參加過歌唱比賽，電視台那種，被淘汰了。」

  我遺憾的看著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我堅持了那麼久，就為了證明我根本不是這塊料嗎？」瑤瑤的眼神飄忽不定，嘆了口氣：「算了，不說這些了。很煩。」

  我以為小姑娘很通透，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可其實她也不過是一時衝動。她和我一樣，雖然遇到的事情不一樣，但我們都選擇了逃離。可是，普通人不都是這樣嗎？誰也不是上帝視角，能看清自己走的那條路。我們都在人生的迷宮裡，走來走去，繞來繞去。以為走的這條路可以離開這裡，可又還是回到了原點。我們糾結、迷茫、徘徊，總是找不到正確的方向。看不到出路，所以痛苦，所以逃離。走上了另外的路。

  那些年浪費的青春，就是我曾經走過的路。如果沒有浪費過，沒有走錯過，又怎麼知道這條路是錯的呢？想到了這一點，我忽然間就不覺的遺憾了。我並沒有浪費，路上的風景，遇到的人，才讓我成為了現在的我。

  現在，我可以重新選擇了。

  「至少，可以重新選擇了。A或者B或者C，而不是一直是A。」

  瑤瑤疑惑的看著我。

  「我想時間會幫我們排除掉錯誤的答案的。雖然會浪費一些些時間，也許一年吧，也許幾年。但是，如果一直想要尋找那個答案的話，就會找到的。」我害羞的笑著，感覺到耳根都在發燒，我想我的臉一定紅透了。

  瑤瑤的反應和昨晚一樣，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嗯了一聲。我知道她在思考。

  「希望我們都能在旅行中找到答案。」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