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桃之夭夭
來年春天，小桃沒有再回到b市。
那條街上又在傳規劃夜市的說法了，技寶走過大超市門口，看到流動攤販比以往增加了一倍多，不知道傳說會不會成真。兩個女孩手拉著手從一個小吃攤前移動到另一個小吃攤前，技寶跟過去，也要了一盒臭豆腐。
年後草長鶯飛的季節，技剛談了一個新女朋友，是個學醫的女孩，老家就在m市，他笑呵呵的說：「當時還怪我去m市，如果不去m市，我能遇到她嗎？」技寶替弟弟高興，她問女孩的脾氣性格，技剛鄭重的回答：「實在，我跟她在一起特別踏實。」
新人臉上笑的燦爛，白色的襯衫藍色的衣裙在陽光下灼人眼球，不知道技剛是不是還記得那個叫鳳兒的女孩，那大概是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人，經歷就是這麼奇怪，想不想忘記不受大腦支配，人物連著事件，記憶刻畫的越深，人就會記得越真，忘不忘的掉很重要嗎？反正那都不會再在技剛的未來里出現，那個女孩，也為她的任性付出了代價，大概她也會為此記憶一生。
虧欠不比受傷害來的容易抹去。
技寶又給那個號碼充了錢，216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足夠支撐十二個月不停機，一年，時間很長嗎？應該不長。很短嗎？可不短，一年足以發生很多事件，改變許多人和物。
夏天暴雨磅礴的日子，龐旭給她發來一張照片。照片里的小桃穿著白色的婚紗，頭上帶著一個紅色的花環，旁邊站著一位滿臉堆笑的男人，兩個人的手心裡各捧著一束鮮花，手指縫裡流出一段紅綢子錦緞，錦緞的另一頭牽著男人的手，小桃的臉上蕩漾著笑容。
吳越霖驚訝的問：「這是誰呀，結婚了呀，我沒看過耶。」
技寶打趣他：「你沒看過的多了，這是朋友發過來的照片，我也不是很熟悉。」
「我可告訴你，不要和前男友走的太近，我就不信前男友前女友能做成朋友的？！」他嘟著嘴，模樣有些好笑。
「我會讓你打臉。」技寶揶揄他。
技剛回家后，帶來了技寶喜歡吃的小零食。姐弟兩個窩在沙發上吃東西，虞母在沙發後面一邊拖地一邊嘮叨，虞父依舊要上晚班，那套六十平米的小居室在技剛的幾次改造下有些面目全非，按照虞母的建議應該用改造的錢買一套實用的傢具擺在裡面，而技剛則堅持認為那套房子被不知裝修為何物的小裝修團隊搞壞了。他說：「底子不好，擺什麼傢具都看著不搭。」說著指了指面前的茶几又指了指前面的電視櫃，接著說，「你看你看，黃色的柜子紅色的桌子，牆面又是白色的，怎麼廚房裡是不鏽鋼，廁所里是瓷磚？完全一個六不像。」
虞母杵著拖把喊：「別學了幾天字就指導起師傅來了，好不好的，這裝修下來沒花多少錢！像你說的搞那花活兒，裝修貴不說，裝修完還要通風半年，咱這個牆皮沒有重新刮大白，門也不用噴漆，稍微涼涼就能住人！」
雖說能住人，可一放就是一年，虞家少賺了一年的房租。
「跟您呀，說不通。」技剛轉過頭，連帶著也嘰咕了技寶一眼。
「姐，那是你的房子，你說讓弟弟給你設計，我就給你設計成公主城堡，你要是不讓設計，那我可就不管了。」
技寶靠在沙發背上呵呵直笑。「我不是公主我也不要什麼城堡，桃花源你能給我設計成不？」
「桃花源是什麼？」技剛撓著頭皮呆愣愣的問。
一定沒有客戶這樣要求過他，是呀，在鋼筋混凝土裡找桃花源，不是緣木求魚嘛。
「忽逢桃花源，忘路之遠近，懂了吧？」她還是繼續捉弄弟弟。
技剛頭搖的波浪鼓一般，「懂了懂了，不就是親近自然嘛，好說好說，」他站起身拖著長調吟唱，「室有山林樂，人同天地春，噯呵呵，可居可游可觀可賞可哭可笑可……」他一口氣倒不上氣，嗆住喉嚨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該，讓你貧！」技寶窩在沙發上樂不可支。
玲玲快生了，小桃結婚了。
大張的頭像技寶一直記得，大張給小桃的婚紗照點了贊，誰都無法徹底擺脫過去的經歷，能做的也許是部分選擇吧。
她托龐旭給小桃在婚紗照下寫了一個評論：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我叫桃小桃，你呢？」
「我叫虞技寶，我這個不是男的名字。」
「虞-技-寶，好聽，一點都不像男孩的名字。嘻嘻。」
「是嗎？你這個名字也好聽，姓和名是疊字。這是你爸爸給你起得嗎？」
「不是，是我爺爺起得唻，我爺爺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有好寓意！」
「果然好寓意，你爺爺真會起名字。」
「嘻嘻，是吧。『呦呦鹿鳴，食野之岑。我有嘉賓，鼓瑟鼓琴。』」
「呀，你也在上那堂課。」
「是呀，我選修的，我可愛好詩詞了，真美好。」
……
秋天，距離尤山三公裡外的一處地方開了一家紅酒庄，聽說山底下建有酒窖，可以去裡面參觀，崔姐開車路過那個地方看到了外面的一堵牆，她隨手拍了照，回來便說：「傳言不虛。」
「能進去隨便看嗎？」
「不知道，外面只有停著的車，沒有人。」
由於沒有孟倩楠的微信，技寶無從得知這個紅酒店是不是和她有關係，這種聯想來的很無厘頭，不可能什麼好東西都要栽在孟倩楠頭上才算完，只是紅酒店是「孟技寶」提過的事情，技寶對此有特殊感情。
不知道小桃有沒有擁有自己的店鋪。
她始終沒有去看那個山底下的酒窖真面目，也就無從得知那只是根據一個防空洞改造的酒店罷了，本來她完全可以以客戶的身份進入一探究竟的。
冬季，技寶徹底擺脫了大部分的文案工作，專門負責策劃工作，她跟羅越霖跑一個項目，組織一個專家交流會，這是二人第一次做這種大項目，除了策劃方案還要有針對性的制定兩套執行方案，自然是馬不停蹄二十四小時隨時待命的狀態，活動完成之後二人各自有兩天的休息假期。
技寶睡了一整天。
向日葵：好忙吆。
技寶：都忙，我最近也忙成狗了。
向日葵：有的忙才有錢賺，不然要吃土。
技寶：吃土我不在乎，話說你長啥樣子，能看看你的真面目嗎？
向日葵：我很醜，怕嚇到你。
技寶：不怕，我想知道一直跟我聊天的人是誰。
向日葵：人有很多種面目，不管我生活里是怎樣的面目，我願意展示給你的是什麼面目對你來說我就是什麼面目。
技寶：這麼繞，那你要是壞人在我面前裝好人可費勁了，有這功夫還不如真面目示人。
向日葵：要你管，這你就不懂了，玩的就是這個勁兒。
向日葵：我給你指個明路吧。
技寶：說。
向日葵：你把我們聊天的信息整合一下，在腦海里捏造一個「我」出來，你會畫畫不？
技寶：會一點兒，最近剛跟我弟弟開始學。
向日葵：那就行，鬼畫符也沒事，你畫一個我出來，想著畫的這個就是我。
技寶：為什麼？
向日葵：苯吶，你不是想知道我什麼樣？我就是你筆下畫出來的樣子。
技寶：好，我試試。
向日葵：對嘛，這才是正解。
技寶：推薦一首歌，獨家記憶。
向日葵：不聽不聽，老掉牙的歌，再說我也沒有這種記憶，你是不是還忘不了那個人吶？
技寶：胡說，我有新感情了。
向日葵：那好那好，這才乖嘛。
過完一個冬季，玲玲的孩子已經撲棱著兩隻小腳丫開始咿咿呀呀了，沒有人能聽得懂她嘴巴里咕嚕的是什麼話，距離說出清晰的字詞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在這段時間裡，她只能瞪著懵懂的黑眼珠觀察周邊的一切，玲玲躺在床上，經歷過一個孕期，她胖了足有二十斤，臉頰上的肉飽滿晶瑩，技寶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
玲玲瞥了技寶一眼，不滿的說：「我不會給你嘲笑我的機會，看著吧，不出半年我就會瘦成一道閃電。」
「好好好，我沒有嘲笑你，我只是在想你為什麼要在孕期猛吃猛喝，差不多也就得了，現在的人不缺營養，除非挑食。」
「我也不想吃呀，可我媽——」說著她指了指桌子上的半碗蛋羹，「天天這麼調著花樣給我做好吃的，誰受得了，還以為卸貨就瘦了呢，沒想到我的肉對我真忠誠，一點都不帶往下掉的。」講到這裡她自己也笑了。
住在小韓庄，李嬸擔負起了照顧女兒生活的大部分重擔，不止是玲玲，就連大韓也胖了一大圈。
「你到底想怎麼樣嘛。」玲玲轉移話題。這個話題是延續昨天的話題而來，當時技寶沒說完就回家了。
「不想怎麼樣嘛。」技寶學玲玲的腔調，自己先樂了，「順其自然咾。」
「好小夥子你可要抓住，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是正經說這件事。」玲玲動了動身體，旁邊的小腳丫卜楞了幾下被媽媽伸手按住了，「我看他對你是真心的，這麼長時間了。」
「嗯。」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不要管別的，就管好自己就行了，抓到手再說。」
「不是你那麼讀，是『人不為（二聲）己，天誅地滅』，完全兩碼事。」
「管他二聲四聲，不都是一個意思嗎？反正管好自己就行了。」
「嗯。」
玲玲這才反應過來，「哎，怎麼說到這上面來了，你又跟我打馬虎眼！」
年底聽歌軟體生成了十首年度歌單，排名第一的一年之內聽了三百多次，技寶嚇了一跳，心想不可能一天聽一次的頻率呀，再順著排名往下看，她樂了，前五名歌曲名字竟然都是四個字，「雲夢…。」她在心裡默念了幾遍，覺得組成藏頭詩的話還怪有意思的。
向日葵：怎麼樣？
技寶：一個提示證明不了什麼。
向日葵：你還挺犟。
文字能代表什麼呢？技寶比著「向日葵」發來的截圖關注了那個交易平台，果然最新的一條通知就是：
尊敬的客戶，《第三代陰陽魚》（代碼700188）短期內價格波動較大，根據《金融交易風險管理辦法》等規定，屬於異常波動情形。再次提醒客戶注意投資風險，謹慎理性參與。
技寶：不夠。
向日葵：慢慢來嘛。
技寶：我對這個不感興趣。
向日葵：說不定那個人感興趣。
技寶：賭徒呀。
向日葵：總有更好的改變，這需要人去做。
技寶：不聽。再見。
向日葵：好好好，不說了。
向日葵：不說再見，江湖碰面。
結束了聊天，技寶又看了一遍通知內容，她想起了小桃的話。
技寶：有個事情一直想問你，我的本子在你哪裡嗎？
龐旭：你真沒想到你還會找我。
龐旭：不在我這裡，你放心，一定絞碎了。
技寶：嗯。
她沒有再想問的了。
龐旭：倒是有個別的東西在我這裡。
技寶：什麼？
龐旭：我先聲明，你管我要，我也不會給你的。
技寶：到底是什麼？
龐旭：筆。
她想不出來是什麼意思。
龐旭：高勻磊給我的，黑色的碳素筆。
技寶心裡並無預想的波動，筆，能記錄什麼呢？
技寶：在你那裡放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