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疫
海英是興村的村書記。她本來是婦女主任,有一次領導視察,一眼就看到了板板正正拿著文件的她。山村裡的人文化水平都不高,平時也不注意形象,只有她板板正正的穿著襯衫風衣。領導就推薦她當副書記。後來因為勤快,什麼事都辦的快且利索,海英被選為村書記。
海英運氣好,在任期間從來沒什麼大的天災,直到今年,疫情剛穩,颱風又來。
防疫的時候她每天都在卡點站崗,有時跟著鄉醫到各家訪問,每天都很忙。
海英的女兒小芸本來在家上網課,但總是放心不下,最後背著海英報了志願者,每周末放假的時候都來值卡點。海英不想讓她值卡點,因為這裡雖然偏遠,但仍有風險。
小芸說:「我姐不也跟著我大伯下鄉了嗎?她告訴我,有志願者的證書將來會有很大的好處。」小芸和姐姐阿睿是堂姐妹,而阿睿的爸爸就是鄉醫。阿睿從小就很努力,高考考上了211大學,海英向來聽阿睿的話,認為阿睿對小芸的指點都是正確的,所以這次也沒反駁。
只有小芸自己知道,自己參加志願者工作從來不是為了什麼證書。「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她有自己的「道」,用大人的話講就是「主意正」。而且她很擔心媽媽,她知道媽媽向來膽子小,所以就想來陪陪她。
海英訪完人家后回到卡點,發現少了個:「老四,星子呢?」
「星子和小蔣換班了。」
「小蔣呢?」
「屋裡。」
海英進了診所,發現小蔣正在喝茶。
「你咋不去看卡點?」
「冷,我緩會兒。」
海英有些生氣,但是沒說什麼,這個天氣在外面待著確實難受。
到了飯點,管護隊的隊員來招呼他們吃飯,小蔣抬屁股就要去。
「管護隊在南頭,這裡是北頭,你去一趟連走路帶吃飯就得接近一個小時,所有人都像你這樣這卡點還看不看了?」
「唉,那也不能不讓我吃飯啊!」
「人家值卡點都吃麵包泡麵你憑什麼特殊?」海英生氣了,管護隊是林業部門,和三委班子關係好才經常叫他們一起吃飯。要是小芸和另一個志願者程子在還好,可以快去快回輪著吃,但是卡點是不能少於兩個人的,一個一個去吃那管護隊還用不用收拾桌子幹活了。
老四一直在外面看卡點,這時候一言不發走進診所,拿了一盒泡麵和熱水壺就去卡點了。
海英不再跟小蔣廢話,也拿了一盒泡麵。
小蔣面子上掛不住,也拿了泡麵出去。
到了周末,小芸來卡點值班,正趕上小蔣和星子當值。「星子叔呢?」
「有事出門了。」
小芸無語片刻,道:「我沒記錯的話上周日他也有事沒來吧。」
「嗯。」
小芸有點生氣,但也不好對著小蔣發火,小蔣雖然和她平輩,但也比她大,而且她只是志願者,無權管隊長,她又沒有打小報告的習慣,反正卡點要隨時都有兩個人看守就行,他和小蔣就夠了,而且過一會海英也該來了。
海英很快就來了,跟她一起的還有溝里社的程子。程子已經畢業了,一直很閑,為了人手分配公平,程子和小芸一般是輪著值班的。
小芸打招呼:「程子哥,你咋來了?」
「我替我爸的班。」程子的爸爸正是星子。
後來程子經常替星子的班,至少小芸就從來沒見過星子來。
老四和小芸是最認真的,高零點一度都不行,搞得海英哭笑不得。
其實誰也不知道他們心中的小秘密。
小芸有一股子拗勁,她自己認定的事做出來就必須一絲不苟到令人髮指。
老四是忘不了海英還是副書記的時候的一件事。那時,海英還是副書記,村裡有兩個副書記。冬天的時候老四的羊丟了兩頭,跑了滿山都找不到,他去找書記,請書記幫忙通知大家留意一下,書記正喝酒呢,滿口應下之後就忘沒了,後來老四再去找,書記就不耐煩的把他打發走了。老四又去找副書記,那個副書記正打牌呢:「你羊丟了關我什麼事?這大冬天的上哪找去?」
萬分愁苦的老四遇到了海英。海英剛當上副書記,沒什麼人脈,還有很多人不認識她。問清了緣由之後,海英立刻答應幫他找。海英給自己認識的人挨個打電話,請他們互相幫忙轉告羊的事,然後又立刻跟著老四上山去找。
老四忘不了海英凍得夠嗆找到羊之後傻乎乎的笑,那樣子真像極了他已故的妹妹。
後來海英當上了書記,老四就申請了要屯隊長,把所有的事都辦的明明白白,要屯是海英最省心的屯。
老四和小芸某種程度上很像,但又不一樣。老四沒念過幾天書,沒啥文化,就知道誰對他好他就對誰掏心窩子的報答。
海英其實記不清老四的事了,因為對她而言只是舉手之勞,她記得自己小時候放牛差點把牛丟了是多著急和害怕,所以她毫不猶豫的去幫老四。
事後星子還調笑呢:「老四,你羊找不到了倒是叫我幫忙找啊,怎麼這麼費勁。」
老四知道找星子他也多半不在家,所以根本就沒白費力氣去找他。
「嘿,四叔,想什麼呢?」小芸把老四的神思拉回來。
「沒啥。」
「會計咋還不來呢?」四道社隊長老沈問。
「不知道。」
今天會計要來送一個重要的文件,他們要接完文件才能下班。
又等了許久,會計來了。會計騎著自行車七拐八彎的來了。
老沈脾氣不好且最煩酒後誤事,語氣都帶火:「你不會是喝酒去了才送這麼慢的吧?」
「沒、沒有!才二兩白、白的……」說著拿手比劃了個四。
老四老沈小芸都無語了,老沈強壓著一腳把他踹進溝里的衝動接過文件。
會計騎著小車晃晃悠悠的走了,不一會就聽「噗咚」一聲和會計罵娘的聲音:「哪、哪個龜孫子把大道、道刨出坑兒的!」
正巧鄉醫和海英來了,鄉醫與老沈交換了一個幸災樂禍的眼神道:「他喝了多少假酒能栽進道邊掃完的雪堆里?」
說完這話,五人再也憋不住了,笑聲盤旋在屯子上空,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