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那樣呆呆的坐在床上,腦子裏一直不斷想很多事,亂七八糟的都有。
最多的就是爸爸和媽媽。小時候他們牽著她的手,把她打扮得像公主一樣在公園裏玩。
雖然,家裏沒有太寬裕,但是他們一家三口還是過得很幸福。
直到,後來遇上顧憶北……
她原本是不認識顧憶北的,隻是那一晚,她突然生病暈倒在一個公園裏,繼而,一個男孩將她抱進了孤兒院。
模糊中,仍然能感受到對方的焦慮。男孩的懷抱,那時還很纖瘦,但依舊讓她覺得溫暖。
男孩照顧了她一整夜。
睜開眼時,她就見到了他——顧憶北。
是他照顧了自己一整夜,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她將他默默地放進了心裏。
隻是,讓她覺得奇怪的是……
那一夜,那麽輕柔的撫著她灼熱的額頭的那雙男孩手,明明有很多繭,磕著她的額頭,有些酥麻,但很舒服。
可是,顧憶北的指腹上沒有……
他的手,修長平滑,比女孩子的手都來得漂亮。
喬念後來想,那一夜,那雙帶著粗繭的手,一定是她做夢了,或者其實隻是她的幻覺。
是她太依賴爸爸了,所以,才會夢到一雙同他那麽相似的手……
想了太多,回憶了太多,最終,她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床邊沒有辜羽寒的影子,倒是奕靜托著臉,坐在床邊。
見到好友,喬念忍不住掉了幾滴淚,坐起身,一下子抱住了她。
陸奕靜將她用力回抱住,那瘦到突出來的骨頭,一下子磕出了她的眼淚。
“笨蛋,瘦了這麽多,想當骨感美人啊?”奕靜啞著聲音罵她。
“靜靜,爸爸走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奕靜跟著掉眼淚,“你還有寶寶,還有我。”
喬念低唔著,手越發用力的抱緊奕靜。
是的!
就算全世界都拋棄了自己,沒有了愛情,沒有親情,她至少還有友情……
她還有奕靜……
至於寶寶……
即使退學,即使以後會吃很多苦,她也要把孩子生下來…………
休閑商旅車,隱蔽在黑夜裏,安靜的停在醫院樓下。
車廂裏,靜謐得讓人心慌,如死亡一般的靜謐。
季揚坐在後車廂,隨手點了支煙。
黑暗的氛圍裏,隻能看到那忽明忽滅的燈火,映著他冷硬而深邃的臉頰。
莫琦光握著方向盤,又一次回頭重重的看了一眼。
終於忍不住,擔憂的開口喚他,“先生。”
他已經默不作聲的在這坐了有兩個小時久,也不下車,也不讓他開車走。
莫琦光知道,夫人就住在這家醫院的樓上。
已經五天了……
而這也是他們到這兒來的第四晚……
聽到莫琦光的聲音,季揚似乎才回過神來,推開車門,將煙頭熄滅扔進一旁的垃圾桶。
冷風吹過來,他的思緒越發清醒。
“先生,已經很晚了。明天一早還有早會要主持。”莫琦光推開車門下來,委婉的勸他回家。
季揚略微沉吟了下,抬頭看了眼某間病房,那裏的燈已經熄滅了。
“在這等我。”擺擺手,季揚突然轉身上樓……
喬念關著燈,從黑暗裏,怔忡的看著窗外。
年輕的看護,趴在床邊,已經安然入睡。
辜羽寒最近似乎很忙,但還是時常呆在醫院裏,陪著自己。真有急事時,也會讓看護呆在自己身邊,寸步不離。
奕靜來得也很勤,似乎是擔心她心灰意冷,她甚至會翹課來陪她。
想到這些,喬念歎口氣,不知道心裏,為什麽還會隱隱有些失落。
頭,有點痛。胸口,很悶。
她輕拍了拍枕頭,決定不再繼續想下去,想側身躺下,彼時……
卻隻聽“哢噠”清脆的一聲在黑暗中倏然響起。
病房的門,被人從外推開……
這種時候還有會誰來?巡夜的醫生?憶北哥哥?或者……
莫名的,喬念心一緊,下意識看向門口。
即使房間這樣黑,窗外,連一絲月光都沒有,但喬念還是一眼認出了那抹高大冷冽的身影。
就那樣映在黑幕裏,讓空氣中莫名多了幾分壓迫感。
她定定的凝著那一步步正朝自己走來的身影,心卻像被一絲細線係著一般,隨著他靠近的步伐,一點一點收緊。
緊到,好痛……痛到,她的眉心,一點一點皺起……
“啊!你是誰?”似乎是因為他的氣息太壓迫,原本睡得很沉的看護突然就醒了,見到季揚,她嚇一大跳,幾乎是下意識大叫起來。
季揚不答她的話,隻是自顧自的探手打開牆壁上的燈掣。
燈光,一下子燃起,讓喬念有些不適的眯了眯眼,下意識擋住強光,視線卻無法移動的定格在季揚身上。
幾天不見,他還是那樣……
冷峻的麵孔上,沒有一絲多餘或起伏的表情。隻是立在門口,麵無表情的看著她。
莫名的,喬念覺得自己心頭失落的情緒,神奇的被一點點安撫下去……
小嘴翕動了下,想說什麽,但喉間卻像被什麽堵住了似地,讓她開不了口。
終究隻是別過頭,當做什麽也沒發生,蓋上被子背著他躺下。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咬著唇,倔強的閉上眼。
為什麽這五天來,她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少了些什麽……而現在,隻要他一出現,這種感覺便不複存在……
她不是該恨他嗎?為什麽情緒卻被他這麽輕易的牽動著。
這種感覺,讓她覺得糟糕透了!也討厭死了自己!
“起來!”命令的語氣,沒有一絲絲疼惜,“我有話和你談,說完我就走。”
強調很冷硬,似乎,他也不願在這多呆一刻的樣子。
喬念心緊了緊,捏住被子,終究還是坐起身來。
轉過身,故意不看他,隻是將視線落在看護身上,“你先出去吧。”
看護自然看出這兩人之間有些不一樣,不多做停留,隻是點頭,體貼的帶上門出去了。
…………
偌大的病房,一下子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想談什麽?”喬念將視線淡淡的落在窗外的黑幕上,冷冷的問。
“孩子。”季揚單刀直入,他們之間,除了孩子,再無其他好談。
喬念斂了斂眉,冷淡的說:“孩子沒什麽好談的。”
“我必須要這個孩子。”仿若沒有聽到她的話,他徑自說著:“這幾天我會讓人去學校替你辦好休學手續,孩子生下來由我負責養。”
他頓了頓,淡然無波的眸子落在她消瘦的小臉上,“之後,你想去哪,想和誰在一起,誰也不會管你。”
你想去哪,想和誰在一起,誰也不會管你……
心仿佛被什麽東西撕扯了下,喬念吸了吸鼻子,故意忽視掉那抹酸澀,隻是看著麵無表情的他,冷笑,“明知道這孩子生下來也會被你奪去,我為什麽還要辛辛苦苦的去生?”
他真是習慣了掠奪嗎?孩子還沒出生,就想著要把他從她身邊奪走……
季揚眸子眯了眯,危險四溢,“喬念,你覺得你有選擇嗎?”
喬念忽然仰頭笑起來,笑得淒涼也笑出了眼淚,她坐在床上,就那樣破碎而蒼涼的看著季揚,“我的人生什麽時候有得選擇過?隻要你們想要,就可以順手來取,可是,有誰真正在乎過我的感受?”
美好的初戀,戛然而止,她沒得選擇。
嫁給季揚,她沒得選擇。
和顧憶北重新在一起,內疚和恩情逼得她仍舊沒得選擇。
她的人生,從一開始就這樣的糟糕,這樣的混亂,這樣的失敗……
自我厭惡的情緒,讓她懊惱極的紅了眼眶,她冷笑,倔強的對上季揚,“這一次我偏要自己選擇!你不是想要這個孩子嗎?我告訴你,你再也別想了。孩子就在前幾天已經被我拿掉了!”
季揚隻覺得被一股心痛的力量狠狠砸中,顯然是打擊過度,他立在那的身子搖晃了下,雙眼冷厲的瞪著她,“不可能!不可能!!”
嗓音暗啞而絕望,垂在身側的雙手,死死捏緊,仿佛在極力克製著上前來掐死她的衝動。
這樣的季揚,是喬念有些怕的。
她驚恐的縮了縮身子,幾乎有些後悔這樣騙他,可是……
她沒得選擇……
如果他知道孩子的存在,孩子出世後,勢必會被他奪走……
她不要!
未出世的孩子,是她最後的,也是唯一的親人了……
“不相信?你明天去問問醫生好了。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在醫院裏住這麽久?”壓下心頭的恐懼,喬念揚揚眉,努力讓他信服自己。
“喬念,你敢!你竟然真敢!”咬牙切齒,幾個字幾乎是從他唇邊蹦出來的。
像沉重的石頭,一顆一顆砸在她心頭。
她隻是咬著唇,不敢承接他那沉痛的眼神,那裏,分明聚集著切膚的痛……
“砰——”一聲巨響,病房的門,被狠狠甩上。
那抹高大的身影,帶著受傷一步一步踉蹌的走出去。
喬念蜷縮了下身子,一股巨大的難受帶著幾乎要無法承受的疲倦席卷住她,終究忍不住,她捂著臉失聲痛哭起來。
這樣的夜裏,哭聲淒苦得讓人心驚。
門外的看護,被剛剛摔門的那聲巨響嚇到還沒回過神來,又被喬念的哭聲嚇了一跳。
連忙衝進病房裏,焦急的問:“喬小姐,你沒事吧?是不是剛剛那位先生欺負你了?”
“沒……沒有……”她胡亂的抹眼淚。不想在陌生人麵前,泄露自己的情緒,可是,似乎已經到了無可掩藏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