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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轉眼在宋府小住已有十日,每日午後是宋依洲最難熬的時日,因為吳十一特地選在陽氣最重的時候給他紮針,借此治療他愈發嚴重的癡病。


  宋依洲能不能就此被治好,就連吳十一也隻能承諾半月內見分曉,結果如何還得看他的造化。


  我個人覺得玄的很,沒道理一個人瘋癲了十幾年,被人紮幾百針就能痊愈的。如果真是那樣,我就不賣草藥了,直接跟著吳十一學針灸,包治百病針到病除,人稱吳神針。


  扯得有些遠了。


  吳十一起初幾次紮針還有心留我在身邊做個助手,做些諸如割繩子遞毛巾之類的瑣碎小事。


  對了,紮針為什麽需要繩子呢?


  因為把針插進天靈蓋的感覺看起來就疼的要命,宋依洲一個傻子自然不懂得配合,這就得麻煩吳十一每次將他捆在凳子上。


  這就是為什麽吳十一紮針時必要驅散了宋府一切人等,隻在房內留我們三人的原因。


  至於毛巾麽,捆人也是一項體力活,綁累了自然需要一塊毛巾擦擦汗,必要時候還可以堵住宋依洲的慘叫聲……


  盡管我把宋依洲的遭遇描述的十分悲慘,大部分時間裏我也確實覺得他非常慘,但這絲毫不能消減宋老爺宋夫人對我和吳十一的盲目崇拜。


  天天好吃好喝的招待,唯恐禮數不周。


  這直接導致了我每次看到宋依洲被綁在凳子上,頭頂插滿針,疼的喉嚨深處嗚咽聲的場麵,都十分不忍心。


  尤其是當他那一雙泛著盈盈淚光的桃花眼朝你望過來的時候,根本沒有辦法拒絕他的任何請求。可見先賢們說紅顏禍水,並非空穴來風。


  如此煎熬了兩回,吳十一終於貼心的看出端倪,吩咐今後紮針時我隻須自個兒去院子裏玩耍便可,不必旁觀。


  委實是於水火之中拯救了我那一顆未泯的良心,自此,吳十一在我心裏頭的形象又高大了許多。


  如今,我蹲在後院裏的桑樹下乘涼,嘴裏叼著一片狹長葉子,本想吹曲子,可依舊行不通。


  雖然不想承認,但不得不說隻會配毒藥的吳老八在某些方麵依舊是有過人之處的。


  比如他打水漂的時候,石頭能在水麵上跳的又穩又遠,比如他會用葉子吹小曲,還怪好聽的。


  我百無聊賴的將葉片夾在兩指間,不斷的蹂躪,葉子的汁水就這樣一點點滲出來,沾濕了指尖。


  頭頂一樹的蟬不知死活的叫著,聲音沉悶,而且拖得極長,像一根若隱若現的銀絲,不動聲色將人纏死在如火的驕陽裏。


  身邊的妍卉歎了句:“好熱啊。”


  我點點頭,說:“是啊。”


  然後又是長久的沉默。


  認識妍卉本也不稀奇,她娘親是宋府的廚娘,故而有機會時常出入。加上我兩年紀相仿,閑時聚在一塊兒聊天自是再尋常不過。


  宋府的後門敞開著,蹲在桑樹下可以望見後街上熙來攘往的行人。


  驀地望見一個著白色的身影,看起來是個十分年輕的公子,頭發亦用白色發呆束在腦後,令人眼前一亮。


  “要我說這白衣公子若轉過身來一定也是極俊朗的。”妍卉小聲嘀咕著,言論很讓人讚同。


  我摸了摸下巴,道:“你看他長身玉立身材修長,穿著打扮不同凡人,怎麽的也肯定是個風度翩翩的少年郎。”


  妍卉聽罷笑開:“我看他好像在問路,不如你去打探打探?”


  打探就打探。


  我扔掉手裏一團糟的葉子,徑直走向門外的白衣公子,乍一眼隻覺得他背上背著的藥簍同吳家的十分相似。


  我尋思著莫不是如今世麵上已經開始流行吳神醫同款藥簍了不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剛喊了聲“兄台”,整個人卻在看清那人容貌後瞬間愣住。


  “……”


  “……”


  “吳平安?”


  “……吳老八你沒事學白蓮花穿白衣幹什麽!!!”


  “白蓮花是誰?”


  “……”


  沒想到吳老八來得早不如來的巧,今日中午剛到喜洲,晚上便趕上了當地的乞巧節燈會。


  說是燈會,實際上應該叫做大型單身男女交友表白相親會。


  對於我這樣沒有心上人的姑娘來說,來燈會純屬湊個熱鬧。至於看見漂亮姑娘就移不開眼的吳老八是不是心懷鬼胎,也就不得而知了。


  隻是眼下走在布置成燈會的十裏大街上,兩旁皆懸掛著朱紅色的燈籠,遠遠望去,燈火交錯,令人恍惚。


  “平安,你怎麽心不在焉的,你瞧瞧,多熱鬧啊。”吳老八笑嘻嘻的拱我,往嘴裏塞了塊冒著熱氣的油炸毛豆腐。


  我幹笑道:“有嗎?我覺得我挺全神貫注的。”


  “你不如找個鏡子照照,整張臉上都寫著’我有心事’呢。”吳老八翻我個大白眼,將豆腐送到我麵前,含糊不清的說,“嚐嚐唄。”


  我將頭扭到一邊,一身正氣的嚴詞拒絕了他:“拿走拿走,我不要吃。”


  老八猶不死心,“你就吃一塊唄,挺好吃的啊。”


  “說了不吃就不吃,老八你今天好煩哦。”


  他傻了眼,思量半天幽幽道:“平安你怎麽了,是不是十一叔沒來,你不高興了?”


  我不由語塞,真是的,這哪跟哪的事。


  不過說起吳十一,我還是忍不住長歎一聲,望著無盡的紅燈籠有些惆悵。


  原本吃完晚飯是想邀請他一同來燈會的,沒想到他說老八給他帶來了需要的最後一味藥材,今晚須給針淬上藥,明日便是最後一次施針了,馬虎不得。


  他說話時眼睛幾乎沒有離開手中的醫書,頭兩次給宋依洲紮完針亦是臉色蒼白的很,也不曉得他是不是壓力很大,總之是叫人擔心的很。


  “那你想吃什麽,告訴哥哥,我給你買去。”


  我早就嫌棄吳老八今天聒噪的很,四處張望後瞧見不遠處有賣糖葫蘆的攤子,於是舔了舔唇說:“我想吃糖葫蘆。”


  “好嘞,買買買。”老八答應的爽氣,又問妍卉,“姑娘,你吃不吃?”


  妍卉點點頭,一雙眼睛亮晶晶的,閃著異樣的光彩。


  直到吳老八和妍卉鑽進人群裏去買糖葫蘆,我這才鬼鬼祟祟的蹲下來問路邊攤的老頭:“大爺,這隻瓷碗怎麽賣啊?”


  老頭動動眼皮看我一眼,慢吞吞的說:“不貴,三十兩銀子。”


  “這麽貴?”我詫異的睜大眼睛,一時犯起了難。


  燈火闌珊下,碧綠的瓷碗流淌著靜默的光,溫婉內斂,通透晶瑩,和我打碎的吳十一的那隻像極了。


  雖說一直想賠他一隻碗,可這價格實在是太貴了。


  我估摸著身上所有家當也有十兩銀子多些,於是眼巴巴的衝老頭說:“能不能便宜點,我……”


  “二十九兩銀子,不能少了。”


  靠,這有區別嗎!


  “很想要這隻碗?”


  “嗯。”


  “送人?”


  “嗯。”


  “那個人很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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