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不得不說的故事

  一

  我叫吳平安。


  盡管我娘生我的時候很不平安，但這並不是我叫無平安的主要原因。


  二


  我在家排行老九，上頭有七個姐姐和一位兄長。


  七個姐姐裏頭，六個已經出嫁，最有出息的七姐現在在外遊曆。


  上一次見到她還是三個月零五天之前的事情。


  也正因此，我的童年基本上是和吳老八一起度過的。


  感謝吳老八，從小沒少拿我試毒。


  三


  作為當年叱吒風雲的吳神醫的後代，我的兄弟姐妹們都很爭氣。


  當然，這中間不包括我和吳老八。


  吳老八不愛學怎麽救人，反而醉心於怎樣才能把人毒死的又快又好。


  而我，針灸草藥樣樣學了一點，終於把“如何治好風寒”修煉的爐火純青，登峰造極。


  最後隻能跟著六叔下山賣藥。


  四


  吳家後代素來人丁興旺，繁殖能力堪比黃花魚。


  這直接導致了在我的十位叔父裏麵，除了六叔和十一叔，我至今沒能把他們的名字排行和相貌一一對應起來。


  其中要數我和六叔最投緣。


  他似乎也很喜歡我，因為他說我和他一樣不務正業。


  其實這麽說我挺委屈的，好歹我的書念的很好，算不上不務正業。


  可惜在吳家，他們隻看醫書。


  五


  我為什麽和六叔最投緣的原因不僅僅因為在我一度懷疑吳老八被自己毒死在房間裏的日子裏，六叔是唯一肯天天給我買糖葫蘆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時常帶我去山下的鋪子玩。


  吳家開的鋪子，名字定然也是氣派的很：吳門醫館。非常有特色。


  因為這是整個洛水城裏唯一一家隻抓藥不看病的醫館。


  六


  吳門醫館為什麽不看病隻抓藥呢，因為六叔不會醫術。


  我比他好一點，我好歹會治風寒。


  為此，我時常學著爺爺的樣子，對著六叔恨鐵不成鋼的歎氣。下場往往是連著幾天都吃不到糖葫蘆。


  但據小姑疑似可靠的消息說，六叔不僅會看病，而且還是爺爺十個兒子裏頭最有天分的。後來似乎為了一個姑娘，發誓再也不救人了。


  我不知道這個故事是真是假，畢竟我從來沒有見過那個姑娘。就算有，現在也成大媽了。


  但是吳老八說過，每個終生不曾嫁娶的人心底都有個化成灰也忘不了的對象。


  比如六叔，比如小姑。


  七


  我曾經一度覺得自己非常愧對鋪子外頭的“醫館”二字，時常向六叔提議換成“藥鋪”。


  六叔死活不肯，說掛著“醫館”，人人進來都尊他一聲吳大夫。倘若換成了“吳門藥鋪”，那旁人隻會喊他吳老板了。


  等到幾年後我親自接管了鋪子，才曉得“吳門醫館”四個字的好處。


  因為那個時候被人們尊為吳大夫的人，已經變成了我。


  八


  醫館的生意一直非常好。


  百姓總認為都是抓藥，吳神醫世家種出來的藥材一定比別家的更水靈，更新鮮，更包治百病，更活色生香。


  六叔說，這叫品牌效應。


  為此他也賣出了不少壓箱底的陳年藥材。


  黑心商家，可見一斑。


  九


  醫館裏有個古怪的現象，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來找六叔喝茶。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美有醜，身份來曆各不相同。


  但凡有這些奇怪的客人來了，六叔便讓我把鋪子關了乖乖坐在門外啃糖葫蘆，自己則領著客人進裏屋喝茶。還不讓人偷聽，實在是壞的很。


  不過，這麽多年來我得出一個結論：來喝茶的客人無一例外都是愁眉而來，展顏而去。


  我問六叔其中緣由，他隻高深莫測的鎖了裏屋對我說，小娃娃知道的太多沒好處。


  因此吳門的千燈茶在我的腦海裏，一度成為了不能說的秘密。


  十


  人們對於帶有禁忌色彩的東西總是充滿了不可抗拒的好奇心。


  我無法從六叔口中正麵獲取千燈茶的秘密，隻好拐著彎問他，咱們吳家人有誰喝過千燈。


  他想了想，說，你小姑。


  於是我跑去問小姑，卻被她無情否認。


  我不死心，鍥而不舍的問她，那吳家還有誰喝過。


  她想了想，說，你六叔。


  我想，如果他們都沒有說謊的話，那就隻有一個說法說的通。


  凡是喝了千燈茶的人，都把這事給忘了。


  十一

  感謝時光，它在帶走六叔的同時，也終於把神秘莫測的千燈茶帶到了我麵前。


  六叔走的那天毫無征兆。他把千燈茶的秘方說完就走了，且餘生再沒有出現過。


  後來我才知道千燈茶的配方，每一代吳家子孫裏，隻有接管醫館的人才知道。


  萬分榮幸，不務正業的六叔臨走前把鋪子傳給了一無是處的我。


  有一次吳老八問我有沒有想過，吳家弟子千千萬，為何六叔單單挑中了我。


  我合上《千燈劫》想了想，一本正經的對他說，大概是因為我長得好看吧。


  吳老八吐的臉色蒼白，三天沒和我講話。


  萬幸，身為吳門醫館的老板娘的我將鋪子經營的差強人意。


  終不算辜負了時光，辜負了六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