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蒼狗,日轉星移。
張良今年也已經一十八歲,這一日來到十七面前,「師父,咸陽傳來消息,嬴政不日出巡。」
十七點了點頭,「這個消息,應該是放出來吸引注意力的吧?」
張良不由得敬佩的看向十七,「師父說的不錯,您讓我盯著的徐福和徐貴兩兄弟有了消息,徐福帶著五百童男五百童女,趁夜色出了咸陽,一路往東,不知目的,而徐貴則是一路往西,身邊只有蒙毅和王離,章邯部將董翳帶領一百虎賁勇士跟隨。」
十七閉著眼睛,不知道在思考什麼,張良就站在十七身後,沒有說話。
「良兒,你跟隨為師習武多少時日了?」
「已經兩年有餘了。」
看了看如今長高了不少的張良,十七不禁讚歎,「想當初我在咸陽初見你之時,你還是一個面黃肌瘦的半大小子,現在也已經是一個翩翩少年了,你的天賦世間少有,兩年時間已經突破到了宗師境界,若能夠安心修習,未來不可限量,可惜了……」
張良張了張嘴,沒有接著說話。
「我知道你內心所想,你也不許顧忌太多,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自當率性逍遙,不為外物所累,我能教你的已經全部教給你了,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領悟了。」
張良眼中含淚,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以額觸地,「師父,請恕徒兒不孝!」
「起來吧,男兒膝下有黃金,不要動不動的就跪下。」十七安然受了張良一拜,才將他扶起來,從一邊拿出一把精鋼寶劍,「這把劍雖然不是什麼神兵利器,卻也算的上是一把好劍,是有精鐵百鍊之後方成,就算是為師送給你的出師禮物吧!」
自從聽聞秦始皇準備出巡的消息之後,張良就動了心思,這可能是自己唯一一次殺他的機會了,自己不想錯過,本來想找一個時間和師父說的,沒想到師父早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思。
「你的脾性師父放心,凡事跟從你的本心即可,就想師父曾經和你說的一樣,守得初心,方得始終。」
「是!」
看著有些傷感的張良,十七不由的笑了笑,「好了,不要做這種小女兒態,這世上哪有不散的宴席,難不成你還想跟著我吃我一輩子么?」
「就怕師父嫌棄我愚笨。」
「我肯定是嫌棄你的,」十七笑著敲了一下張良的腦袋,「我知道你想去做什麼,但是我要告訴你,這個世間的種種苦難,不是因為一個昏庸的君王才會如此的,你想要改變這個世界,需要做的事情還太多,這些我教不了你,但是我有一句話告訴你——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只有當你真的了解了這世間的苦難,才會知道如何消解。去吧!」
張良沉默的在十七身前恭恭敬敬的三跪九叩,「師父,不孝徒兒張良拜別,若此次僥倖得活,定然行孝膝前!」
十七揮了揮手,張良抹了一把眼淚,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相公,不放心么?」
將在身後幫自己揉太陽穴的小龍女抱在懷裡,「他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已經把我會的全都教他了,剩下的,就要靠他自己了,總在我們的羽翼之下,他就不會變成那個張子房了。」
「我們去什麼地方?」
十七看了看張良留下的信箋,抬起頭遙望著西川的方向,「我們入蜀……」
博浪沙的晚上,風捲殘雲,寒夜籠罩著大地,烏鴉從半空中飛過,傳來粗劣嘶啞的悲鳴。正所謂山雨欲來風滿樓,一切怪異的景象都在預示著這裡將有大事發生。
張良獨自一人立於山巔,俯瞰大地,雙手不禁緊緊握成拳狀,指甲甚至陷入了掌心之中,流出了鮮血。為了這一天,他付出了太多,等待了太久。
明天秦始皇的巡遊部隊將會經過這裡,這是唯一的機會。張良已經布下天羅地網,就在明日,刺殺秦始皇!
戰國末年,在雄才大略的秦王嬴政領導之下,秦軍虎狼之師的鐵蹄跨出函谷關,踏上了統一六國的戰爭。
首當其衝的,便是與秦相鄰的韓國。狂風驟雨般的攻勢,實力上的絕對碾壓,韓國絲毫沒有抵抗能力,慘遭秦軍滅國。
張良出身韓國貴族,祖上歷任五代韓相。秦滅韓之際,年輕的張良心懷大志,正求學於千里之外的淮陽。可還沒有等到繼承家族榮耀的那一日,卻等來了國破家亡的噩耗。
張良心中的痛苦無以復加,對秦國的恨,對嬴政的恨,深入骨髓。但他知道憑現在的他什麼也做不了,他必須有足夠資本,才能復仇。
張良回到了韓國。曾經踏過的山川河流,陪伴他成長的花草樹木,如今都已不復存在了。現在這裡是如此陌生,千瘡百孔,生靈塗炭。秦軍耀武揚威地在街上橫行,韓國百姓惶惶不可終日。
張良回到了家中,父親已經去世多年了,現在他是一家之主,有許多事等著他處理。可弟弟的死訊差一點擊垮這個背負了太多的年輕人。
張良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情緒,他冷靜地遣散了所有奴僕,也沒有選擇厚葬弟弟。夜晚,張家大宅頭一次顯得如此冷清,張良伏在弟弟冰冷的屍體上,哭得不能自已。他立下誓言:「對不起弟弟,哥哥現在不能操辦你的喪事,我需要錢,為張家,為韓國報仇,請你一定理解我。」
張良散盡家財,踏上了復仇之路。
張良走遍千山萬水,終於找到了東方的神秘古國滄海。相傳滄海盛產大力士,也能造出全天下威力最大的武器。
滄海君被張良的執著與決心所打動,選出了全國最強大的勇士,造出了一百二十斤重無堅不摧的鐵椎,賜給張良。張良的刺殺計劃,開始了。
那時嬴政已經統一六國,建立秦朝,成為了千古一帝秦始皇。而秦始皇的東巡天下之路,是張良行刺的最好機會。
張良跟隨了秦始皇的巡遊部隊很長一段時間,摸清了巡遊部隊的路線與結構。騎兵隊在前開道,儀仗隊緊隨其厚,而車隊共有三十六輛馬車,大臣的馬車是四匹馬的「四駕」,而秦始皇的馬車是用六匹馬拉的「天子六駕」,位於車隊中央,被保護得密不透風,旁人難以近身。
而巡遊車隊將要經過的博浪沙,是唯一的機會。此地兩面臨河,又有山水相間,便於隱藏行跡。而且路面多沙丘,路面顛簸,馬匹行走不便,車隊速度緩慢,容易分散。只要露出了一絲破綻,張良便可皆居高臨下的地形優勢沖入車隊正中,刺殺秦始皇!
萬事俱備,只等秦始皇的到來了。
那一天如期而至。
正如張良所料,馬匹陷入沙丘之中,移動緩慢,導致車駕之間相互擠壓,寸步難行。很快車隊便做出了調整,四散開來,方便行駛。
「就是現在!」車隊散開的一瞬間,張良與勇士從沙丘中一躍而起,向著唯一的縫隙疾馳而去。
勇士揮舞著鐵椎在前方開道,如入無人之境,守備的兵力一時間難以集結,阻擋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兩人如同一道利劍撕裂了整個防線,殺入了車隊的最中央。
成功就在眼前了,多年的仇恨就在今天做一個了斷,張良難掩心中的激動。可當他突破重重阻礙,來到車隊正中央時,卻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了。
因為「天子六駕」的馬車,竟然有兩輛!
荊軻,高漸離,這麼多年過去,那一幕幕驚心動魄的刺殺依然讓秦始皇心有餘悸,這個天下,想要他命的人,太多了。所以秦始皇時刻防範著,兩架馬車,就是迷惑刺客的障眼法。
千鈞一髮之際,已由不得張良細想,他與勇士搏命般地沖向了右邊的車駕。
勇士高高掄起鐵椎,以毀天滅地之勢砸下,車駕應聲四分五裂。結果卻讓張良的心徹底寒了,空的!他賭錯了!
只見另一車駕的簾幕緩緩掀開了一道縫隙,在那黑暗之中,有一雙眼睛,沉默地注視著這一切。那冰冷的眼神穿透了空氣,彷彿要吞噬一切,讓張良不寒而慄,下一刻,卻又隱藏在了黑暗中。
秦始皇此次出巡並沒有帶太多的人,趙高隨侍左右,李斯出謀劃策,王賁和章邯隨從護衛,若不是張良選的地方實在刁鑽,而且事出突然,絕不可能被這群人突破到皇帝的座駕之前。
這時候張良一愣神兒,反倒是給了他們時間。
「誅殺逆賊,保護陛下!」章邯拔出寶劍,第一個沖了上去,王賁也在章邯之後沖了過去,趙高和李斯則是招呼著虎賁衛士,緊張的圍在秦始皇的車架周圍,目光死死地盯著不遠處那個少年。
張亮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機會殺死秦始皇了。可是——好不甘心啊!
弟弟,為兄可能不能為你報仇了,真是後悔當初沒能帶著你一起出遊,真後悔當初沒能留在家護在你的身前……
師父,徒兒可能不能為您盡孝了,真是個丟人的弟子……
子之丰兮,俟我乎巷兮,悔予不送兮。
子之昌兮,俟我乎堂兮,悔予不將兮。
拔出十七贈與自己的寶劍,毫不猶豫的沖著章邯撲了上去。
本來見到這個少年呆愣,沒想到居然還敢衝上來,倒是嚇的章邯一驚,這劍術——宗師?!
此刻的章邯才忽然知道對方的底氣何在,王賁也早已經和那個手拿巨錘的力士戰到一處,一次行刺兩名宗師,倒是比之前的荊軻和高漸離聰明的多,也謹慎的多,但是也止步於此了!
「逆賊,居然敢行刺陛下,速速受死吧!」
張良揮舞著長劍,早已經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嘴角不屑的冷笑,「章邯,守家之犬,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狂吠!」
「小兒放肆!」
章邯的實力比起張良要強出不止一籌,但是他卻並不擅長劍術,自己的趁手兵器也並未隨身攜帶——誰會想到有人居然敢刺殺皇帝?
張良的劍術在十七的教導之下依然獨具一格,現在兩個人打在一起,倒是旗鼓相當,秦始皇在車架之內,冷眼旁觀,彷彿這件事情和自己無關,但是胸口劇烈的起伏告訴周圍的衛士,他很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