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句話說出來,群臣嘩然,大殿之上幾乎成了市井街道一般嗡嗡作響。
「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陛下怎麼會錯,這……這是怎麼了?」
「十二年前……莫不是……那件事情?!」
皇帝微微閉上眼,看著仍然無動於衷的十七,還有此刻臉色大變的無情,面色略顯陰沉的王爺,閉目養神的諸葛正我……
「十二年前,八君子滅門一案,朕當時做錯了一件事情,真相如何,我相信大家都想知道,那我就把這件事情的原委告訴大家!」
「陛下三思!」皇帝的話才落下,王爺直接跪倒在地,以額觸地,「陛下三思啊!」
「皇兄,這些年,你受委屈了!」
王爺仍舊跪地不起,「皇帝陛下,這件事情茲事體大,還請陛下三思啊!」
「朕心意已決,不需多勸,你只要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說出來就行了,剩下的……朕自有打算!」
看到皇帝如此堅決,王爺也是無奈,只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娓娓道來。
「八君子滅門一案,相信各位同僚應該都知道,其中七位清官一夜之間被人滅門,只有……只有時任太學學士的盛鼎天全家無礙,當時我收到消息,怒氣攻心,於是私自派出麾下高手,屠滅了盛鼎天全家三十二口,只剩下……只剩下其女盛崖余,也就是這位小姐倖免。」
「皇兄,你也不比替朕遮掩,下這道命令的,其實是朕……盛姑娘,你有什麼仇恨,暫且記到朕身上,等事情全部明白之後,無論你提出什麼要求,朕……絕無二話!」
無情心中的傷疤再一次被生生撕裂,此時已經是泫然若泣,好在十七在她身邊,一直牽著她的手,給他勇氣。
「諸葛正我,繼續說!」
諸葛正我微微睜眼,嘆了口氣,「當時陛下盛怒難消,所以才會和王爺說了這件事情,王爺只當是陛下隱晦的給了他命令,誤會之下這才會派出門下賓客,只是陛下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立刻就派我出手攔截,可惜……我去的有些遲了,若不是有人以死相護,我甚至連崖余也保不下來,事後,也是陛下心中愧疚,囑託我務必將崖余培養成人……」
「好了!」皇帝一伸手,阻止了諸葛正我繼續說下去,「剩下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這件事情,如果你們去查,得到的一定是這個結果,可惜……」
皇帝的眼睛看向了十七,十七也知道,現在是自己出場的時候了,於是輕輕拍了拍無情的手,抬起頭對著皇帝笑了笑,「不錯,當初我查的時候,最後的出來的結果,其實也就是這樣,可是跳出這件案情,站的高一點的話,我發現了更有意思的事情。」
諸葛正我眼中精光乍現,一股凌厲的氣息鎖定了十七,十七也是嚴陣以待,隨時準備動手,壓抑的氣息大家都感受的到,但是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倒是皇帝略有所感,「諸葛愛卿,聽下去!」
十七笑了笑,「諸葛大人忠君愛國,這是好事,還要恭喜陛下才對……那我接著說,八君子之間的謀划因為有人告密,一夜之間被屠滅了七家人,只剩下盛鼎天一家,誰是告密者不言而喻,而這盛鼎天一家又是皇帝親自審查的,說起來如果這件事情傳入街坊,皇帝最起碼會落下一個識人不明的評價,皇帝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才會和王爺抱怨。」
「可是事後細想,幾乎可以斷定,盛鼎天絕對不是那個背叛告密之人,文武雙榜眼,怎麼可能會給自己留下這麼大的破綻?稍微考慮一下就知道,這必定是有人栽贓陷害!告密者必定在這八君子之中,誰都有可能,只有剩下的這位盛鼎天絕無可能!皇帝也正是想到了這點,才會派諸葛先生去攔截那批滅門的高手。」
「殺那七家的背後真兇,想必大家也都能夠想到——安雲山十二年前忽然崛起,一夜之間陡然獲得數之不盡的財富,這些錢物是哪裡來的?八君子確實是清官,但是即便是清官,全部家產加在一起居然都不到千兩黃金?那可是八位大官啊!蔡相這樣報上來居然都沒有人提出一點兒意見,我也是覺得挺有意思的……」
看著面露羞愧的文武眾臣,十七搖了搖頭,不在多說,「現在我們知道,安雲山和蔡相相互勾結謀害忠良,雖然沒有證據,可是這件事情的真實性,相信大家心裡也都有考量,而我接下來要說的……或許才是你們不想知道的。」
此時大殿之上,鴉雀無聲,大部分人眼中都湧出了好奇的神色,只有寥寥幾個人面露凝重,甚至對十七露出了些許殺機,倒是諸葛正我,剛才他的反應最大,現在反而沒了什麼反應,十七心裡暗罵一聲老狐狸,哪裡還不知道剛才諸葛正我只是做個姿態給皇帝看。
「這件事情時隔十二年,我都能從蛛絲馬跡中知道事情的幕後真兇是蔡相,我不相信在座的各位猜不到,或許不想說,或許不想得罪蔡相,都無所謂了,事情過去這麼久,該忘記的人都忘記了,只是有些人,卻一直將這些事情銘記於心,巧得很,盛家僥倖活下來的小女兒……正是在下的女人,所以這件事情我還是挺感興趣的。」
「八君子之所以想要彈劾蔡相,真的是因為蔡相隻手遮天目無法紀么?」十七忽然對著朝堂上的人問道,其中不少人都不知所以,蔡相的所作所為大家都有目共睹,說是目無法紀感覺都是輕的,簡直是無法無天!
十七將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淡淡一笑,「我本來也沒什麼懷疑,知道我找到一個人,而這個人相信在場的諸位大部分應該都知道——庄正清!」
話音一落,大殿之中交頭接耳的聲音猛然一滯,然後嘩然一片!
「庄……庄正清?!」
一個看起來歲數不大的人見身邊的老先生大驚失色,連忙低聲問道,「國老,這個庄正清到底是何許人也?」
被稱為國老的這個老者,已經陪伴了三代皇帝,此時已經八十五歲了,地位尤其尊崇,對於皇家秘聞更是如數家珍,熟悉的不能在熟悉了,看了看金鑾殿上面色如常的皇帝,咽了口唾沫,顫巍巍的說到,「庄先生,可以說是我大明開國以來最偉大的史官了……」
年輕人一愣,他本身就是翰林院的人,也在大學任職,卻偏偏沒有聽說過這個人,「這麼有名的人,怎麼我從來沒聽說過?」
國老嘆了口氣,「庄先生已然退隱,皇帝親自下令不許打擾先生靜修,自從先生退隱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找得到他,沒想到這個年輕人居然能找到庄先生,看來這個女人對他來說……後生可畏,真是不簡單啊!」
本來之前諸葛正我還算淡定,但是聽到十七說出庄正清的名字,他的臉色也陡然一變,「十七!你……」
「讓他說!」諸葛正我還沒來得及說出來,龍椅之上的皇帝直接打斷了他,對著諸葛正我搖了搖頭,「事無不可對人言,讓他說完!」
十七看了皇帝一眼,微微笑了笑,「雖然這件事情我們早有約定,但是你還是讓我刮目相看。」
皇帝也微微一笑,「那還真是我的榮幸。」
不再多啰嗦,也不再製造懸念,十七接著說到,「蔡相本來只是一個內院的陪讀,雖然與皇帝私交甚篤,但是皇帝還不至於將朝廷大事交付與他,只是皇帝即位之初,外戚亂權,蔡相在滿朝文武中不顧危險,為皇帝東奔西走,這才將外戚的羽翼剪除,皇帝也終於奪回大權,自然對蔡相會以禮相待。」
「只是有意思的事情出現了,雖然外戚的羽翼剪除了,但是朝中還有一股更大的勢力,讓皇帝的諸多想法不能實施,大家知道是什麼么?」看了看台下三緘其口的眾人,十七淡淡開口,「是一群迂腐的、頑固不化的、守著祖宗規矩不敢逾矩半步的大臣!」
「你們猜得到這群大臣的名字么?」看著台下群臣,十七臉上的嘲諷更加明顯,「本來我還挺納悶兒的,八君子雖然被屠滅殆盡,但是當時他們個個都位高權重,門生故吏遍布朝野,出事之後居然一個出來為他們說話的人都沒有,看來不是你們不明白,而是你們早就想明白了,你們早就知道他們為什麼死,也早就知道要他們死的人到底是誰!」
「放肆!滿口胡言!」王爺忽然暴起,不顧身邊人的勸阻,指著十七大聲喊道,「張十七忤逆反傷,其罪當誅!來人啊,把他給我拿下!!!」
「我看誰敢!」看著滿臉猙獰的王爺,十七從身後扯出一把寶劍,『叮』的一聲插在了大殿之上,劍柄處是一個活靈活現的龍頭,龍身纏繞整個劍身,劍通體呈現血紅色,偏偏不顯得妖冶,反而透出一股莊嚴肅穆的感覺,這把寶劍並不是他的劍,但是所有人看到這把劍都目瞪口呆,一動不動。
「這……這是……」
「斬龍劍?!」
十七開口,「斬龍劍,是太祖開國之後交給開國大將軍的劍,上諫君王,下斬讒臣,我看誰敢動!」
王爺一愣,隨後滿不在乎的說到,「你說這是斬龍劍,這就是了?依我看這就是一個假冒的!想要憑一把破劍就逃脫罪責?妄想!今天你……」
「這把劍是真的!」皇帝抬起手打斷了王爺,神色已然冷靜,「皇兄,這把劍是真的!」
「陛下,你……」
皇帝站了起來,往下走了兩個台階,嘆了口氣,「十七所說,想必大家也都聽明白了,雖然沒有證據,但是我可以告訴大家……這些都是真的!是我暗中指使蔡相屠了八君子,目的就是為了獨攬大權!」
「這……」
「怎麼會這樣?」
「陛下啊!!!」
聽著大殿之上的大臣哭天搶地,皇帝也露出一絲煩悶,「好了!事已至此,也無需多說,盛姑娘,張少俠,現在決定權在你們手中,這把劍……是真的,你能用這把劍殺了我,為那八位大臣報仇!來吧!」
「張十七,你敢!」王爺護在皇帝身前,眼神中略帶瘋狂和恐懼,「你敢上前一步,哪怕拼的身敗名裂血濺當場,我也絕對攔下你!」
諸葛正我也站在十七身前,低聲說道,「十七,有些過了……」
十七並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只會蹲在無情身前,看著哭的梨花帶雨的姑娘,「你說呢?」
無情搖了搖頭,「我只想知道真相,別的我並不在乎,現在我知道了,只是想去爹爹的墓前,告訴他這件事,別的……」
十七點了點頭,從地上拔起斬龍劍,「皇帝不辨忠奸,謀殺重臣,本該撤其皇位,但念在其在位期間上順天意下恤民情,內修社稷外擴疆土,百姓安居樂業,政績斐然,功大於過。然天子犯法與民同罪,滅人滿門之事有違天和,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打——龍袍!」
皇帝也是一愣,隨後有些感激的看向十七,諸葛正我也退了兩步,意思很明顯——十七的方案他能接受。皇帝乾脆的脫下自己的龍袍,交給王爺,「皇兄,有勞了!」
王爺雙手顫抖,跪伏與地,涕淚橫流,「臣無能……」
十七才不理會他們惺惺作態的樣子,拿起斬龍劍,交到無情的手中,然後親自將無情哥抱在懷裡,扶著她的手,輕輕抽打在龍袍之上,無情瞬間情緒失控,嗚咽著抱住十七。
溫柔的撫慰著無情,十七將斬龍劍交到了諸葛正我的手中,「滿朝文武,我只與你相熟,諸葛先生,斬龍劍暫交你手,如何處置,你說了算!」
隨後轉身,低聲道,「龍袍既打,之前種種算是結束,先生,還有神侯府的諸位,後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