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人類與饕餮的初戰,其實應該落下帷幕了,饕餮,或者說是獸王,實在試探無影禁軍的強度,而無影禁軍,則是遵循著先輩們的指點,捨生忘我的戰鬥。
這次的戰鬥,是無影禁軍贏了,因為獸王已經發出了撤退的命令,可是十七並沒有從殺戮之中掙脫出來,依舊在紅著眼睛不斷的衝殺。
他的腳下已經躺滿了饕餮的屍體,甚至不止一層!
數十隻饕餮想要來叼走同類的屍體,可十七依舊不依不饒,來幾個死幾個,毫不容情!甚至獸王都開始停頓了撤退的腳步,轉過身,眼神中露著殘忍!
城牆之上,王軍師看到獸王似乎有迴轉的意思,連忙大聲喊道,「張十七!莫非你想讓鶴軍的姐妹都白白犧牲么?!」
就是這句話,打醒了迷茫中的十七。
「為何赴死?!」
「你想讓她們白白犧牲么?!」
十七慢慢退到了城牆邊,饕餮並沒有理會十七,也許是沒有收到獸王的指示,獸王可能收到消息,終於還是轉身走了,城牆上的無影禁軍也是鬆了口氣,終於走了……
十七被早就等待在門內的士兵帶進了長城之內,邵殿帥滿臉怒容的走過來,看著十七,十七剛要說話,邵殿帥揚起手,不由分說的打了過來!
十七當然能夠躲開,但是他並沒有,邵殿帥絲毫沒有客氣,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十七的臉上——這應該是十七第一次被人掌摑,還是個男人……
「你發的什麼瘋?!」邵殿帥怒斥,眼中全是失望和憤怒,「你知道為了你的一時衝動,我們可能會多死多少戰士?!難道只有你是人?!我們都有感情!本來還在和我們聊天喝酒的戰友轉眼之間就死在自己的面前,我們難道不難過?我們特么的比你難過的多!」
「為什麼我們要去送死?因為我們知道,我們身後就是我們的兄弟姐妹!我們身後就是我們的妻兒老小!!我們身後是我泱泱華夏幾千年的傳承!!!我們如果擋不住,死的就是他們!所以我們要戰鬥!哪怕是死亡,我們也無所畏懼!」
「來人!把張十七押入監牢!讓他好好清醒清醒!!」邵殿帥怒氣沖沖的走了,沒人敢攔著他。
王軍師也走到十七的身邊,嘆了口氣,「十七兄弟,我知道你心中難受,可殿帥也是不得不這樣,無影禁軍存在的目的就是擋住饕餮南侵的腳步,如果我們擋不住,死的就不是這一點點人了……你冷靜一下也好,有事情直接和他們說就行,放心,殿帥不會為難你的……」
十七渾渾噩噩的被人帶到了一個房間,當然不是牢房,再怎麼說,十七也是單獨一人殺死數十頭饕餮的主,妥妥的英雄待遇才行。
可十七並沒有在意這些,這段時間幾位將軍也都來看過十七,開導過他,可十七已經鑽進了自己的牛角尖里出不來了,心魔又豈是那麼簡單就能破除的?別人其實幫不上什麼忙,最終還需要十七自己明白才行。
「為何赴死?」這四個字像是一個咒語一般,一直回蕩在十七的耳邊,鶴軍那一個個慷慨赴死的場面一次又一次的出現在十七的腦海中,讓十七的心越抽越緊。
什麼是生?又什麼是死?
為什麼活著?又為什麼死?
偶然和必然?命運與意志?生與死?理性與情感?價值與非價值?在「人活著是為什麼?」的問題面前都變成無意義了。婚姻?家庭?事業?愛情?這何嘗不是一種借口,去詮釋活著的另外一種理由,聽起來顯得堂而皇之一點罷了。
濤濤不盡的似水光陰,足以引出世間的萬千苦難,在你一放手,一轉身的一剎那,有些事情會完全改變。太陽落山了,當它第二天重新升起來時,有些人,有些事,也許都會跟你永遠分開了。人生在世好像過眼煙雲,一代過去,一代又來,其實都是捕風捉影,能留住的,又有什麼呢?
什麼是生?又什麼是死?
為什麼活著?又為什麼死亡?
活著,就是生么?死亡,就真的死了么?
存在的,就是生么?消失的,就是死么?
「林將軍!」守在門口的彭勇看著林海端來了飯菜,連忙接過來,對著林海行禮。
林海點了點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他還是沒出來么?」
彭勇無奈的點了點頭,「是啊,三天了,十七兄弟不吃不喝,一直在房間里沒出來過,可能是沒經歷過這麼殘忍的戰爭吧。」
「你看緊點,有什麼事情趕緊向我們彙報!」林海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沒見過如此殘忍的戰爭么?」林海想了想,搖了搖頭。
十七的實力雖然自己已經盡量高估了,可到最後還是低估了他——這絕對是有實力逆轉戰局的一個人,十七那種殺伐果斷的修羅模樣,林海在當天也有幸見識到了,這絕對不是一個戰場初哥能夠做到的,十七絕對經歷過類似的戰爭。
出現現在的情況,更多的可能是十七心裡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吧?
「你只不過是一個失敗者!只不過走了狗屎運才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十七心中一個聲音在吶喊著,「你做過什麼?一次次的旅行,你為的不過是一己私利!」
「你有實力救人,可你做了什麼?為了完成任務,你甚至不顧天下興亡!你眼睜睜的看著外族殘害華夏兒女!你和那些肆意妄為的蠻夷有什麼區別?你比他們更可恨!是你殺了那些無辜的人們!」
「你為什麼活著?你有什麼臉繼續活著?!」
此時十七痛苦的抱著自己的頭,眼中滿是傷心和絕望,「我真的是那種為了完成任務不顧別人死活的人么?我真的是那麼做的么?」
十七想喊,想哭,可是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睜著眼睛,卻看不見,張著嘴巴,卻說不出,頭腦清醒,卻什麼也想不到……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功成而不有。」
「知道易,通道難;通道易,行道難;行道易,得道難;得道易,守道難。」
「向生而死,向死而生!」
十七眼中逐漸恢復了神采,以前與張三丰坐而論道之時,張三丰和自己說的這些話再次清晰的出現在了腦海之中,心中的戾氣也逐漸消散。
「向生而死,向死而生!」
人生下來,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會成為什麼,會走到哪裡,但是人總是知道,總有一天,你會走到生命的盡頭,「向死而生」,活著,就是等待死亡的過程。
但是在這個過程中你留下了什麼?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在你的能力範圍之內,你能夠為這個世界留下什麼?
時間才是證明你生的標準,十年,二十年,甚至百年千年之後,仍舊有人記得你,仍舊有人知道你,這才是真正的生!
那人又為什麼死?
人不能選擇自己的生,卻有權力選擇自己的死!
消失了,就是死么?
不是,被遺忘——才是死亡……
鶴軍的同袍,為了自己的親人,為了身後千萬的炎黃子孫,慨然赴死,時間會為她們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向生而死」也無非就是這樣吧?
她們死了么?
她們死了,卻還活著!
「向生而死,向死而生……」十七的眼睛愈發明亮,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低頭自嘲的笑了笑,「原來這麼多年,我才是一直渾渾噩噩的活著啊,甚至我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此時的十七,內心無比清明,以前好多困擾自己的事情,現在看來都沒那麼重要了。
走出房間,看到自己的任務人物,十七笑了笑,「兄弟,這幾天給你添麻煩了。」
彭勇有些羞澀的連連擺手,「不麻煩不麻煩!你能夠想通就好,這段時間大家都非常擔心你,可是現在戰況緊急,所以也只有我守在這裡。」
這時候,一陣低沉的鼓聲響起,彭勇聽到之後,眼神震顫,似乎聽出什麼不得了的事情,急忙轉身向外跑去。
十七連忙跟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彭勇看了看十七,眼中全是憂傷,「殿帥遇襲,情況不樂觀,可能……撐不住了!」聽到彭勇的話,十七心中大駭,腳下生風,像是一道清風一般想著外牆衝去。
等十七趕到的時候,邵殿帥的身邊圍著一圈人,似乎是看到了十七的到來,邵殿帥微微示意,十七趕忙上前,單膝跪倒在地,「殿帥,讓您擔心了。」
邵殿帥看著十七笑了笑,有些艱難的低聲說道,「我……知道,你……一定能夠……想明白的。」
十七眼圈有些酸,看著倒在血泊之中的邵殿帥,心中不是滋味,「多謝殿帥的指點,十七在一日,定保長城一日無事!」
邵殿帥輕鬆的笑了笑,眼神飄向了林海,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林……林將軍,你從小……從小就在禁軍長大,嗬,現在,我……把這個任務……交給你了……」
林海結果無影禁軍的令牌,邵殿帥鬆了口氣,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眼睛緩緩閉上,嘴裡還喃喃著,「向生而死,向生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