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九章 尾聲
按道上天尊原本的計劃，趁他們去淵明海之際，銀蛇出洞，將潛伏在天劍宗的細作全部引出來。
而事情一開始的發展確實如道上天尊計劃的一般無二。
此前紫霄等人在淵明海瞧見的天瓊界的氣泡中雖是兩方對峙的場景，可實際上，這一切完全在道上天尊的意料中，且經過道上天尊與道司天尊的布置，天劍宗固若金湯。
明面上瞧著叛宗之人與邪修勾結成群，可實際上，天劍宗與碧雲宗以及其他妖修大族早已在天劍峰上守株待兔。
等各派細作全部浮出水面時，便來個瓮中捉鱉！
可在天劍宗與諸宗拿下叛逆之人後，事情卻出現了轉折。
恰是道上天尊被困淵明海之時，千夜因道元不停衝擊他的神魂，意圖搶佔他身軀之事惱怒異常，竟不顧自身神魂不穩的問題，直接殺到天劍宗，將邪氣逼入到天劍宗內諸君身上。
天劍宗山門外那些屍體便是邪氣入體，又無法抵抗之故。
而天劍宗內護山大陣則是千夜搜了道司天尊的魂，親自下手關閉的陣法。
在天劍宗的諸多修士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輩，饒是千夜修為絕頂，卻被道元天尊擾得神魂不寧，是以與眾多修士交戰之時，亦是廢了頗多時間。
故而才會有聶晴趁此之機盜取寶物，再有他無奈追至淵明海，卻偏遇上渡劫天雷之事。
天下果真有這樣的巧合？自然不是。
千夜的渡劫之所以來得這樣快，自然是道元天尊動的手腳。
早在五萬年前，道元天尊便已將近飛升，只不過眾人不知而已。皆以為道元天尊修為只在大乘後期，自然道元天尊也不會逢人便說：「快瞧瞧吾，不日便要飛升了。」
若不是突然爆發的道魔大戰，道元早已飛升。
所以，這飛升雷劫有一大半的原因出自道元。也是道元有心算無心，畢竟以千夜的心思，如何都不能理解道元這种放著一同飛升不好，偏要同歸於盡的想法。
這便是道元與千夜最大的區別。
可千夜也不是好惹的，他在得知被道元算計后，便將計就計，卻放了分身去虛空自爆，將邪氣浸染到整個修真界。
這也是千夜沒能挨過一半天雷的原因，更是如今修真界動蕩、虛空碎裂的原因。
而道司天尊被搜魂后，若是恢復清明，恐怕神魂也會受損嚴重，修為停滯不前，不得寸進，都能算是很好的結果。
怕只怕神魂的損傷超過修士能修復的極限，那道司天尊即便活著，亦只能痴痴傻傻過完這一生。
千夜惱怒之下下的手，自然是不可能輕的。
眼見著道司天尊如瘋魔了一般揮舞著手腳朝著對面碧雲宗的天尊就是一頓亂拳，竟失智到術法、劍訣都忘了個一乾二淨。
本命靈劍在他頭頂盤旋著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哀鳴。
紫霄身為劍靈，幾乎立時便與道司天尊的靈劍共情。
她只覺得心中一片憂傷，好似有小獸一口一口咬著她的心肝脾肺腎一般。
那種滋味，簡直叫她生不如死。
她忍不住怒吼出聲：「嗷！」
手中神劍更是連連出手，無數劍氣猶如彤雲出岫，宛然偏轉間便將那些黑氣盡皆斬斷。
那些劍氣擊散黑氣后卻沒有消失，反而聚集起來，形成一道劍陣，劍陣之下道道紫青劍芒如編織的滕匡將那些修士都罩在了裡頭。
不僅如此，這紫青劍芒形成的劍陣似還有凈化的功效。
那些修士身上的黑氣漸漸溢散開來，目中恢復了幾分清明。
道司天尊的本命靈劍繞著紫霄轉了三圈，濃濃的喜悅與感激之情傳遞到紫霄的識海中，被共情后的憤怒逐漸消失。
紫霄欣喜地瞧著那把靈劍穿過她的劍陣，飛回到了道司天尊的手中。
而道司天尊目中似有水光，瞧著似乎恢復了一些神智，只是一剎那便又有些獃獃愣愣。
紫霄嘆了口氣，心道，這個只能等時間慢慢修復了。
道上天尊是不會冷眼旁觀的。
天劍宗的黑氣在紫霄的劍芒之下，逐漸消散。
一路隨著天劍宗等人來到此地的修士見了，無不目露歡喜。
他們最怕的便是整個修真界都被吞噬，天地間再也沒有他們的存在。如今見天劍宗的這位劍靈，紫霄神君竟可以斬斷黑氣，還天地以清明。
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振奮人心的呢？
五萬年前有道元，五萬年後有道元還有他的神劍！
他們在狂喜著天道對他們的厚待，讓他們脫離死亡的威脅。
卻不知此刻被他們當做護身符一般的紫霄，卻是一片茫然。
天瓊界那麼大，她便是沒日沒夜地揮劍亦不知要耗費多少年月。
在她目之不所及的地方，黑氣正在飛速蔓延，還有虛空的碎片也越聚越多。
她望著天劍峰上的太極殿，神思卻不知飛到了何處。
道上天尊看著她，沉默著，五萬年前他開不了口勸道元，如今他便也開不了口勸紫霄。
勸她什麼？放棄這天瓊界？只保下天劍宗？
而且，天劍宗能不能保下，亦是難料。修真界正在崩塌，除非有人能力挽狂瀾，將這虛空的黑氣全部消滅。
他知曉這個劍靈自小便想著鋤強扶弱，匡扶正義。性子雖與道元不同，可那份凜然正氣倒是像了個十成十。
他微微嘆了口氣，別過眼。
鬼君擰著眉，按在紫霄的肩膀上，平視著她：「莫多想。」
可心中不斷傳上來的不安，叫他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手下的力道便有些重了，一些修為弱的元嬰修士能被他這一按，按回娘胎里重新輪迴。
那被他按著的柔弱肩膀卻沒有一絲不穩，他不禁想苦笑，他的小徒弟大抵生了一身銅皮鐵骨。
朝錦愣愣地瞧著紫霄，卻似下定了決心一般，走到她身邊，輕聲說：「由我來。這本就是我的責任與義務。」
琉璃捏住紫霄的手腕，面色微紅，胸口快速起伏著，似在強壓怒火，她道：「你想做什麼？師姐可不記得有教你怎麼作死！」
鳳祁向來溫和的臉上，露出了少見的肅穆之色，他道：「你化形之初，是我去接的你。如今，沒有我的允許，你便不準有什麼歪心思。」
這些話紫霄都似入耳，又好似都如雲煙飄散了，並未曾聽見。
忽而，一道琴聲淙淙，直接傳入她心中。
她回神便見滿身是血的龍緒盤腿坐在地上，手中是一把有些破舊的古琴。
琴聲悠揚，眼前似有梨花漱漱而下。
紫霄想，她大約是有些回味那一日午後陽光正好，流水曲觴算不上，卻也是難得與人一道聽琴看景。
今日能再聽一回，甚好。
她的識海中是一道熟悉的聲音，那是靈族族老的聲音。
她說：「此前道元天尊那道元氣之中蘊含了，混沌之息，洪荒之力，故而能一擊徹底毀了千夜。雖，我不知道元為何會有這樣的先天之氣，但這力量無疑可以解決如今修真界的問題。」
只是，這份力量卻也需要她的本源之力去催動。
想要發動能覆蓋整個修真界的力量，單靠她是不夠的，那些寶物自然都要陪她一道，成了她可能變成破銅爛鐵，亦可能變成過眼雲煙。
若不成，便也是消散於天地間。
這便是要她步道元的後塵去以身殉道了。
靈族的話，旁人未必都聽見，可命之靈與夭離卻是感應到了那波動，都不安地看著紫霄。
命之靈更是抱住紫霄的脖子不撒手，嚶嚶嚶直哭。
紫霄無奈地伸出食指搓了搓命之靈的小腦袋，輕鬆笑道：「哭什麼？不過是重修而已，難道你不信我還可以化形嗎？」
化形，怕是不能了。本就因先天不足，只化形出元嬰修為，這次補天后，只怕她這把神劍連凡間的兵器都比不上了。
唔，能留個形，或許她該偷著笑。
想著，有些想笑，又無端想哭。
她這些年一路走來，也沒見享什麼福。她還有許多地方未曾踏足，許多點心未曾品嘗，許多話本未曾閱讀。
她還有許多許多的事情未曾實踐。
她還未曾去看極天山上的雪蓮，未曾去北溟瞧鯤鵬，未曾去黃沙埋骨處挖一挖當年的兵器，未曾去迷霧森林中尋隱居的小花妖。
活著，多好。
活著，多美。
活著，多難。
到了這一步，說遺憾，自然是有。
帶著一些遺憾，她說不定還能有道意識，若是沒有遺憾，她覺著定然會完全消失不見的。
就好比五萬年前的道元，因為遺憾，所以存在。
她笑著哭著，淚花滑落到嘴角，鹹鹹的。
耳邊是數不清的「不能」「不可」「不準」。
可她完全分不清是誰說的。
她感到無數的起勁想要阻止她，可身體彷彿不是自己的，陌生的力量經過她的經脈釋放出來，將那些起勁都彈飛了。
她忽然覺得，似乎，此刻的她仰仗著混沌之息，洪荒之力，可以俾睨天下了。
「珍重。」忽而，她便想起了聶晴，最後與她說的那兩個字，亦如是。
也許，她們也能在某個地方重逢？
她一步一步踏上虛空。
她將命之靈輕輕放下，卻被扒拉住袖擺。
她微笑著輕輕甩開袖擺，繼續踏步，身上的本源之力極速運轉著，催發著那些自道元處得來的力量。
她將九品蓮台遞還給鬼君，鬼君卻只緊緊盯著她，抿著唇，雙目有些發紅，她想，或許鬼君師父也被黑氣影響了。
她有些擔心，但是想到不過多久，此間便再無這黑氣作祟，想必都是能好的。
鳳祁師兄與琉璃師姐目中儘是焦慮、憂愁，甚至還帶了惱怒，只見他們在大聲說著什麼，可紫霄卻只揮了揮手，回了一個笑臉，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聽見。
她本就不心硬，若是被勸退了，那豈不是丟臉至極。
她此生大概是唯一的閃光時刻，還是想聽些喜慶的話語。
旁的修士一臉莫名，有些猜到緣由的修士不由短吁長嘆，口中說著可惜，至於心中怕是高興壞了。
最後，她看了一眼道上天尊，見他佇立在那，渾身透著落寞，頹喪，一點兒都不像他往日的樣子。
她其實一直都很尊敬道上天尊，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他永遠知道哪條路對於天劍宗最好。
他不會逼任何人去做犧牲，卻也不會去阻止旁人的決定。
隨著紫霄一步一步踏上虛空，她空間中的寶物紛紛飛了出來，在她的周邊環繞著，一時間流光溢彩，恍若仙子回歸天界。
只是隨著本源之力的抽取，那些寶物越來越黯淡，有的甚至出現了裂紋。
紫霄手中的紫天雷鳴神霄劍，越來越大，幾乎與天劍峰相差無幾，紫青色的光芒幾乎要將整個天瓊界照亮。
「轟——」一聲鳴響，光華碎成千萬道，飛往不同方向。
幾乎在一瞬間，世間都被這紫青色的光芒所掩蓋。
虛空碎片與之相觸便立時如紙屑般碎裂再碎裂，直到化作塵埃。
黑氣與之相觸立時便消散於無形。
草原復綠，山脈復青，流水潺潺，天高氣爽。
世間萬物盡皆復甦。
紫霄最後一眼只見著一朵青紫色的小花兒在山澗悄然綻放的樣子，像極了那個忽而媚態忽而俏皮的聶晴天尊。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
轉瞬便是百年後。
修真界已從九十九大界與無數小界演變成天瓊大陸、流雲大陸、霞山大陸。
當年的天下大同終究是形成了。
經歷過當年事變的修士，津津樂道地說著自己的見聞。
天劍宗所在的天瓊大陸更是成為了諸多修士心目中的聖地。
天劍宗。
天劍峰頂。
太極殿外。
一柄紫青色的斷劍立在正中央。
所有天劍宗弟子入門后第一件事便是來這把斷劍前跪著念一則話本。
這也導致了天瓊大陸的話本事業蒸蒸日上。
不少修行無望的修士或者修仙家族都開始經營起書肆來。
殿外一張桌上，一個黑衣少年與一個藍袍青年相對而坐。
少年人冰肌玉骨，似從雪中來。
藍袍青年，衣襟微敞，浪蕩不羈。
遠處紅衣女子憑欄而立，姿容斐然。
青衣男子風華絕代，似神袛臨世。
忽而，琴聲響起，一道白衣身影盤坐在山崖邊，男生女相。
身穿嫩黃衣裙的女子妖嬈多姿，卻又帶著鳳凰般的艷麗。她以手托腮，打量著那個十幾歲的小少年連城。
小少年今日絮絮叨叨地對著斷劍念著某某國的丞相與他的君王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正是春意濃，園裡百花香。
在這片暖融融的春意下，那斷劍似乎輕輕顫動了一番。
「你看！你們看，她動了！動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上前圍住了那把斷劍，似有所感般，斷劍忽而一個哆嗦，便立時不肯再動一下了。
啊，真好。
竟還能有重逢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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