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三:顯學初成三弟子入智
乾豐離想了想道:「好!既然兩位兄台都欲去投奔智氏,那我也借知兄的光,一同去!」
三人一商定,決定次日便動身,留下一封書信給墨翟先生。
這伊闕離那晉國絳都並不很遠,一路慢行,第五日下午,三人乘坐一亮馬車便已來到絳都,望著高大的城門,這番氣勢絲毫不輸於王城。
「壯哉!不愧為百年霸主之國,即便今日不復往日雄風,這番氣勢卻依然在!」清羽知感嘆道,「大丈夫若不能在此成就一番功名,真枉來人世!」
進入城內,向路人打聽智府位置,一問便知。揚鞭向城西北行去。不消多久,便來到智府門前,扣動門環,不長時間,一門童出來,打量了一番清羽知,問其找哪位。
清羽知拱手笑道:「不知智磊大夫可在,伊闕清羽知前來拜訪,還望通告一聲。」
那門童回道:「智磊大夫尚未回來,可在門外等候便是。」說罷便關上大門。幾人面面相覷,暗道不愧為晉國上卿門府,連這門童都這般威風。心中想歸想,還是將馬車趕到邊上,讓出大門位置,三人便在車上等待,不時的注視著門前。
快到黃昏時分,自街上走過兩人,這兩人一路低聲交談,剛要進大門,眼角餘光看到邊上有輛馬車,便轉頭看了過來。恰好那清羽知也看向兩人,這一看,清羽知急忙下車,拱手笑道:「智磊大夫回來了,小弟清羽知前來探望智大夫來了。」乾豐離與宋風緊跟後面清羽知下車,仔細打量那智磊,卻見其身高八尺,相貌堂堂,蓄有三寸鬍鬚,雙眼閃動睿智目光。二人早已從清羽知口中知曉,智氏諸人血緣關係大致如下:智宵之父乃是智申,其世系如下,荀首之子智罃,荀首與荀林父乃是同一祖父,智罃之子智朔,智朔之子乃智盈,智盈之子乃是智躒,智躒之子有智申、智果、智徐吾,智申之子便是智瑤與智宵。而再之下智瑤之子為智開,智宵長子智國。這智磊乃是智宵四子,也是智瑤的侄子。
「哈哈,原來是知大夫,不知哪陣風將老弟帶到這來了。如何在這門外坐著,快隨我進去。」那智磊十分客氣,一路相讓,將清羽知等人請入進去。
恰值晚飯時間,智磊安排下人備好酒菜為三位接風洗塵。
一些話正好酒席上開談,菜過五餚酒過三巡,智磊問道:「我記得賢弟一直在伊闕為官,怎麼今日有的閑心來我絳都。莫非是奉了什麼差事么?」
「哪有什麼差事,自借祖蔭,在那伊闕謀了縣大夫之職,便一直相安無事,本想施展抱負開創一番事業,卻鬱郁不得志。恰在此時,得遇恩師,便一邊為官,一邊學習治國之術。學有四年,略有小成,便重新燃起事業之心,一番尋思,決定前來投奔兄長,看能否幫我兄弟三人謀番出路。」清羽知拱拱手向智磊說道。
「哦,賢弟,我可是知道你是有家學淵源的,是何人當得起『恩師』二字,令賢弟如此感恩?」智磊道。
「不滿兄長,恩師名諱墨翟,所辦學館為墨氏學館。」清羽知如實相告。
「墨翟?何許人也,恕我孤陋寡聞不曾聽過。可是哪位大家後人?」智磊問道。
「至於恩師的根源,我等也不甚清楚,但卻有真才實學。」清羽知道。
「那可否一展所學,讓愚兄見識一番?」聽到清羽知再三褒揚恩師,智磊忍不住想試探一番,如有可能,招入麾下可為智氏增一助力。
清羽知師兄弟三人互相看了看,點了點頭:「請兄長出題!」
「好!」智磊想了想,開口道,「當今晉國,西有強秦,南有楚霸,東有齊國,北有八狄,我之問題,如何使晉國更加強大,四海皆服。」
這個問題問的不可謂不大,按智磊的意思,是要滿天之下皆以晉國為尊,但還有一個意思便是代周執鼎。
清羽知、乾豐離、宋風心中暗自一凜,卻也有些小激動,雖說此問有些過大,但無論哪一種可能成真,那三人可就是一代功臣,名垂史冊。
清羽知清了清喉嚨,拱手道:「小弟略有見知,說出來與大家共享。先說北方,北狄,自古善於騎射,居無定所,其雖頑劣,但不足為慮。北狄不是善騎射么,可著令部分士兵學那北狄一般,訓練馬術,練習馬上弓箭,馬上廝殺。那北狄畢竟地廣人稀,不如我中原地大物博,如此一來,便可克之。」
智磊道,「可我晉國人士不善騎射,如何才能練成?」
「昔有造父,御馬天子,驅趕西戎,何也?日夜與馬廝混一起,不會也會。再如那秦非子,也是如此,如此疆土得擴,令四夷遠遁。此騎射,無他,唯熟練而已!」清羽知回道。
「好!」智磊大喜,「此見解有獨到可行之處!北狄有解,那其他三面呢?」
「西秦,乃晉國趙氏同宗,秦非子後人也。秦人民風彪悍,作戰不畏生死,但也造就了他們智謀不足,若聯合義渠、巴蜀之地,許以好處,使其不斷騷擾秦國後方,那秦國便無精力關注東方。」
「嗯,此法可行,如此一來,我國便有精力應對其他勢力。」智磊點頭道,「那南楚、東齊呢?」
「這兩處請我兩位師兄來回答吧。」清羽知說完示意乾豐離、宋風,既然要贏得機會,自是要展示一番。
乾豐離見狀,抱拳說道:「如此,我便來說下楚國。於楚國,我的意見是,與其締約,晉、楚兩國共同拱衛霸主地位,但此期間可採取管仲之法強大晉國實力,削弱楚國國力。
借用幾例典故以供分析解惑:
其一,齊紈魯縞,這是管仲精心策劃的一場不戰而屈人兵的經濟策略。
當年,齊、魯兩國接壤。彼時的齊國公子小白即位不久,是為齊桓公。齊桓公重用管仲、鮑叔牙,勵精圖治,使齊國迅速由亂轉治,由弱變強。隨著不斷的改革深化、強大的齊國開始展現出春秋霸主的苗頭。但是齊國在稱霸的道路上也非一帆風順,鄰國魯國就是第一個難打倒的對手。當時魯國發展較快,實力不容小覷,齊桓公擔心來自鄰國的威脅以及為成霸業不得不未雨綢繆,就向身邊的管仲問計。
當時齊國和魯國各自都生產絲綢,齊國生產的叫做齊紈,魯國生產出來的則叫做魯縞,這兩種絲綢在當時都是聞名遐邇的商品,各國貴族們也都喜歡穿。為削弱魯國實力,管仲給出的辦法非常簡單:他下令齊國上下把以前用齊紈為面料製作的衣服都收起來,不再穿了,只穿用魯國布料製作的衣服。如此一道怪異的政令,讓不明所以的魯國看到了巨大商機,魯國商賈們開始大量收購魯縞,魯國百姓也有很多人放棄種糧,積極加入紡織行業中,大量田地荒蕪。結果,這一年,魯國糧食產量銳減。
一年後,管仲再出奇招,命令齊國百姓不得再向魯國購買布料製作衣服,然後又大幅度抬高糧價。這下魯國慌了,先前許多人囤積的魯縞布料開始滯銷,而國內糧食又陷入短缺的困境,只得拿出大量錢款向齊國高價購糧。經過如此一番折騰,魯國經濟近乎崩潰,從此再也不是齊國的對手。
其二,買鹿制楚,這是管仲在對付更為強大的楚國時,故伎重施。
當年,齊桓公欲伐楚又害怕楚國強大而不能獲得成功,就向管仲請教辦法。管仲讓桓公以高價收購楚國的活鹿,並且告訴楚國商人,販鹿到齊國可以發大財。於是楚國的男女幾乎全國總動員,全都為捕捉生鹿而奔忙,放棄了糧食生產。而齊國卻早已『藏谷十之六』也。當楚國的百姓無糧可食時,管仲又關閉了國界,終止活鹿和糧食交易。結果,楚人降齊者,十分之四。楚國元氣大傷,三年後向齊國屈服。
管仲此策略以高價購鹿為誘餌,讓楚國人荒於農時卻忙於捉鹿,雖有魯國的前車之鑒,但楚國仍重蹈覆轍,管仲再次大獲全勝。
其三,買狐降代,又一次故技重施,再現經濟戰之手段。
代國是齊國北方的一個小國,它與齊國的關係時好時壞。齊桓公時,代國漸漸強盛,開始與齊國對抗。齊桓公非常想削弱代國,讓它臣服自己,但一直沒找到好的計策。問及管仲之後,管仲想了想說:『代國有一定的勢力,現在還不能對它動武,只能用計削弱它。』於是管仲又開始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計謀。
那代國出產狐皮,管仲勸桓公令人到代國去高價收購之,造成代人放棄農業生產,整日在山林之中去捉狐狸,但狐卻少得可憐,『二十四月而不得一』。結果是狐皮沒有弄到多少,農業生產卻耽誤了,代國沒有糧食吃,導致北方的離枝國乘虛侵擾。在此情況下,代國國王只好投降齊國。齊國一兵未動而征服代國。這便是糧食戰爭的威力。
這種神奇手段,未動用一兵一卒,卻先後降服魯、楚、代、衡山等國,均是以輕重之策催垮對手的經濟。歸其根本,是看透了商人逐利的本質與人性的貪婪。時至今日,只重眼前利益者仍大有人在,他們就像被釣上岸的魚,只看見魚餌,而根本看不到鉤——即使那釣鉤足夠明顯。
此後這種手段又被越國勾踐運用一次,只不過是換了個手法,便將那強盛一時的吳國經濟拖垮,從而雪恥。
這種手段的運用,只要用的好,仍可奏效。」
說完,乾豐離看了看智磊,拱手示意了下:「這個計策實際上是個萬金油,只要善用,處處可顯神威。」
「好!這番理論與典故,沒有一定基礎,斷是說不出來!」智磊贊道。
剩下的齊國,便只有宋風來說。
「齊國,外姓田氏執政,自田常綠帽治國,已為天下笑柄,民心不凝,國力不興。若無大的際遇,恐淪為二流之國,不足為懼。」宋風一番話,言簡意賅,直接點了齊國死穴。
「若齊國要興,需如何去做呢?」智磊問道。
「以田代齊!」
這四個字一出,頓時驚煞在座諸人。這是一個大逆不道的言論,歷來諸侯,只可同姓同宗攻伐,還得得到天子認可,其他諸侯認可。這一個異姓取代諸侯,那不亞於無邊晴空突起一道驚雷,天子會認可么?諸侯國會認可么?會不會共同起兵伐之?
過了好一會兒,智磊方才緩緩道:「這個說法以後休要再提,今日之話也莫要再說。若是傳了出去,於大家都不好!」雖所說不是晉國,但晉國狀態與那齊國相似,若是任那言論出去,定有好事者拓展思維,擴引到晉國四卿頭上,那時便麻煩了。
宋風或許也知道自己這番言論過於驚世駭俗,也緊閉嘴巴,微閉雙眼,做吐納呼吸以靜心態,從雙眼的縫隙中注視著其他眾人的反應,特別是智磊。那智磊似乎也在閉目靜心,但從其面部表情來看,似乎其內心正在思索著什麼,偶爾臉上肌肉有些顫抖。那清羽知卻是心平氣和,無過大反應。乾豐離卻是深蹙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