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瓜皮宴
西瓜皮清火,專治嘴賤。
陶三春是奚落鄭恩,鄭恩卻當了真:「這,這個,你說得賠多少?」
陶三春戲耍地說:「看你這個柴大哥嘴巴甜,會說話,給你少算點,吃的毀的外帶罰款,你拿十兩銀子算了!」
鄭恩聽了,便當是真,也覺得應該,便在身上摸來摸去,無奈他和柴榮一起,吃喝有人管,自己身上從不帶錢,只得向柴榮說:「大哥,把吃的、弄壞的瓜錢賠了吧?」
柴榮故意逗他:「瓜是你吃的你損壞的,怎麼讓我賠?我才不管呢!」
鄭恩急得直搓手,向陶三春不好意思地說:「等回到軍中,發了餉銀,給你送來,好嗎?」
陶三春說的是奚落話,鄭恩卻當了真,反弄得陶三春十分尷尬,好像是她真的很小氣似的。
她一時沒法轉彎,只得順著往下說:「不行,沒錢你就別想走!」
柴榮忙綽趣地接了一句:「三弟,走不了啦,你就住下吧!」
鄭恩沒幹過缺德事,又特別愛惜莊稼,如今被柴榮支使,毀瓜鬧事,想賠又沒錢賠,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只得苦瓜著臉說:「你可得快點拿錢來贖啊!」
陶三春見鄭恩如此實誠,連奚落話也聽不出來,忍不住又掩嘴偷笑了起來。
柴榮見此,心中猛然一動,暗自想道:陶三春武功高超,是當世巾幗豪傑,若能與我兄弟相配,豈不與陶家結成了牢不可破的關係,我和姑父豈不又多了一群強將?他這麼想,便拉拉鄭恩衣服,與鄭恩放慢腳步,落在後邊,小聲說道:「三弟,剛才打你的女娃怎麼樣?」
「長得倒面善,武藝也不錯,就是惡了點,小氣了點!」
「給你說說,行嗎?」
「說什麼,不讓賠錢嗎?」
「當老婆啊,憨瓜!」
「不要,不要!」鄭恩頭搖得卜郎鼓似的:「她會做飯嗎?會刷鍋洗碗嗎?會做鞋做衣服嗎?年紀這麼大點個小妮子,就嘴又刁手又狠,母夜叉似的,比嫂子還惡,在一起過日子還讓我怎麼活?」
柴榮瞪眼道:「你不要,我偏說,就是要給你找個比你嫂子還厲害的主兒管著你,省得你動不動就說我怕老婆!」
「我要等聰兒!」鄭恩說。
「你這個傻瓜!我不是給你說過了嗎?我讓那縣的知縣認真查過,那肖聰兒母女和黃毛確實是已經不在了!」
「我不信,我一定要找到他們!」
「人死了你往哪找去?上閻王殿找去?」柴榮瞪眼訓道。
鄭恩是孤兒,人又實在,二十齣頭了還單純得像個十三四歲的孩子,柴榮雖論年紀只比他大八歲,身份是大哥,實際上平時盡的都是父母之責,鄭恩不知不覺中也將他和符玉鳳夫妻二人當父母依賴。那時候的婚姻全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人哪有自主之權?何況如今柴榮又是他上司,等於一兼三職,瞪眼耍起權威,鄭恩哪還敢犟,噘著嘴不再吭聲。
柴榮和鄭恩在後邊唧唧咕咕,自以為聲音很小,別人聽不到,忽視了前邊走的是不同尋常人的陶三春。
陶三春身懷奇功,視覺、聽覺、感覺都十分靈敏,身後暗器能憑風聲辨出是針是刀是釘是石子,發送方功力深淺;五裡外奔馬她能憑聲辨出馬匹優劣、速度多高。
鄭恩嗓門粗大,雖是低聲,也不亞於驢打噴囔,她豈能不聽得一清二楚?
陶洪從小沒把三春當女娃培養,三春也從來不以女娃身份撒嬌。自母親和兩個哥哥去世,她里裡外外一把手,不僅自己習文練武、干農活、做家務,還兼著兩個弟弟的保姆及文武教師,每樣事都幹得頭頭是道,成效顯著。
她不信女人不如男。
她要讓世人看看,女人和男人一樣,什麼都會幹,並且幹得不比男人差。
陶三春最恨的是那些看不起女人的男人,最忌諱人叫她「丫頭片子」、「小妮子」,最煩男人把女人當成「做飯的、洗碗的、洗衣的」、「屋裡人」,鄭恩正犯大男子主義這一條,她能有好感嗎?
而鄭恩因自小家貧,人又實誠,常被人瞧不起,導致自尊心極強,是個要面子不要命的主兒。何況,他心裡還掛著肖聰兒?
鄭恩和陶三春在性格上針尖對麥芒,想配成一對,神話傳說中專管婚姻的媒神「月老」也得撓頭作難,何況柴榮?
柴榮不想這些,只打自己的算盤,非要強拉硬湊不可,能不碰釘子嗎?
柴榮一路盤算著隨陶洪父女來到家中。陶龍、陶虎弟兄二人也已賣瓜回來。陶洪讓他們與柴榮、鄭恩相認罷,便命陶三春準備酒菜,讓陶龍到街上買酒。
陶三春恨柴榮裝逼虛偽,恨鄭恩粗魯無禮,對二人沒好看法,菜肴自然也就將就應付。除了菜瓜垛成疙瘩,撒點鹽;豆角焯一下澆點蒜泥;其餘的每道菜都是以鄭恩摔爛的那些西瓜的皮為主,僅去掉綠皮垛成塊切成絲就做了涼拌西瓜皮、爆炒西瓜皮、醋溜西瓜皮、西瓜皮炒辣椒、西瓜皮野菜湯、瓜條蛋花湯四盤子兩碗。
陶龍、陶虎見姐姐不樂,也都一味作怪,把從街上打回的酒你一飲我一飲,喝了大半,剩下的舀瓢井水便兌了進去。
酒菜上桌,陶洪見陶三春屋中有兔肉不燉,有雞不殺,有雞蛋不炒,西瓜皮卻擺了一桌,酒也喝著幾乎沒有酒味兒,覺得有失禮法,直拿眼瞪陶三春,訓道:「怎麼不上街割些肉?酒是灌誰家的,是不是兌了水?」
陶三春回道:「爹,這你就不懂了!城裡人和鄉里人不一樣,他倆都是官,那就跟鄉里人更不一樣了。鄉里人好吃肉,城裡人好吃野菜;鄉里人出汗是勞苦,城裡人出汗是休息;鄉里人鑽山是打柴禾,城裡人上山是看稀罕;鄉里人用西瓜皮餵豬,城裡人用西瓜皮清火!
「這西瓜皮清暑解熱,生津止渴,是專治口舌生瘡的良藥。俗話說,『說人多爛嘴角』,嘴賤說人,多吃西瓜皮才好!」
柴榮聽出是罵他,也只得附和:「是是,西瓜皮清火,治暑熱煩渴、水腫、口舌生瘡,這個葯書上也是有記載的!」說著,挾口西瓜皮,放進嘴裡,邊吧咂嘴邊誇道:「好,好,咸中帶甜,酸中微辣,真是難得美味!」
陶洪見柴榮不怪,只得將就,說道:「小女自小無娘,我將她慣壞了。今個得罪了賢侄,衝撞了鄭將軍,請原諒一二!」
柴榮此時已將點子想好,開口說道:「什麼得罪不得罪,衝撞不衝撞,這是天意。前幾天我與三弟在集市上遇一算命道者,他說三弟滿面放光,定主喜事臨頭,今日酉時,當有天賜奇緣。我當時不信,沒想到今日果有應驗!」
陶洪聽柴榮說話蹊蹺,意識到別有它意,急忙開口截住:「老夫年老體衰,居此務農,消磨時日,早已是賤民一個。柴參軍、鄭將軍能夠屈尊相見,在老夫來說,確屬僥倖之事,而對於二位,算得什麼喜事?說什麼天賜奇緣,過份了!過份了!」
陶洪想把話題岔開,柴榮只裝不明白,依然接著陶洪話尾巴說道:「不是天賜,怎麼會應驗如此準確?三弟尋釁鬧事,本是為找您切磋武藝,偏遇賢妹前去送飯;三弟平時見了女孩就臉紅,連一句囫圇話也說不出來,今個見了賢妹,話也多了,且說得十分有趣;三春賢妹從來好脾氣,今個偏偏忍耐不住,與三弟打了個天翻地覆,你說,這不是神靈有意撮合嗎?
「自古不打不相識,這也是我三弟的緣分。何況三弟在軍中深得姑父賞識,前途不可限量,結為連理,也不會辱沒了三春賢妹!」
鄭恩見柴榮胡編亂造,窘得滿面通紅,不知如何應付,只在桌下用腳對著柴榮亂蹬。
柴榮挪挪腳,只不理他。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強拉硬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