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火線賣官跳樓價
餓殍遍地時,朝廷賣官誥。
知府三升米,縣令面兩瓢;
往下再打折,窩頭能換到。
官職雖高貴,死屍不會要。
大秦中書府總共分配五間房,左、右宰相政事房各佔一間;侍郎五人,正三品,為中書令之副,同用一間,辦公桌免強擺下;中書舍人十人,正五品上,是中書省的骨幹官員,擠在一間房中,兩人同用一張辦公桌子。往下的起居舍人八人,從六品上;通事舍人三十二人,從六品上;又有主書八人,從七品上;主事十二人,從八品下;右散騎常侍六人,右諫議大夫十人,都是當時的府、縣太爺品級,相當於後世的正副廳、處級幹部——全都在門外站班。
上班議事,室內座次沒擺對,掀桌子、踢凳子大鬧的天天都有;在門口上班誰站前誰站后位置沒排好,打得頭破血流的更是經常不斷。
這還是中書、樞密一類最高機構,下邊的六部九寺二十四司,每部每寺每司在品官員數十人,只不過兩間房。三品銜的一把手政事房用上一間,幾個四品副職擠用一間,其它四品以下均在門外站班。
一時間,節度衙改建的皇宮成了官的天下,到處官帽亂晃,官架子亂擺,磕頭聲不斷:「參見大人!」「叩見老爺!」「老爺早安!」「老爺好!」「靠邊站!」「是是是!」「滾過去!」「行行行!」——你拜我我拜你,吵吵嚷嚷,亂成一片。有僕人送水途中不小心打個噴囔,便有五六個縣太爺品級以上的高官找他麻煩,僅耳刮子挨了三十六個,腳踢鞭抽的次數加起來足有上百下,打得那僕人趴在地上起不來,那一群官們還覺得架子沒擺足,威風沒耍夠,一個個叫著:「若在老子衙門,老子把你下到南監!」
朝廷機構官已成禍患,李守貞還嫌不多,為了籌集軍糧,他又開始賤賣地方官誥。
起初,知府三百石,副職二百石;知州一百五十石,副職一百石;知縣一百二十石,縣丞、主簿、判官、縣尉、巡檢一類相當後世副處級的八十石。
郭威在城外築起營寨,與他對耗了半年,官誥價格已經降到知府一百石,知州五十石,知縣十石,副職各減一半。
貪小便宜是國人的通病,直到後世,降價銷售、搭配銷售仍是商家經營法寶。大秦各地官誥比後漢便宜千萬倍,雖說任地現在還是後漢管轄,但此時不買,待大秦統一之後還會這麼便宜嗎?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那些有些餘糧的富戶有哪個能禁得誘惑,不去抓這個改變家族命運的好時機?於是乎,不管傻憨瞎瘸、八十老翁、滿月小兒,爹也買,兒也買,孫也買,紛紛掃倉倒缸拿出存糧,搶換官誥花紙片兒。官衣官帽製作不及,有的人急於過官癮,就將舊大衫補上圖案,平常帽子紙糊個翅子,揣著官誥到街上顯擺,學著當官的樣子磕頭作揖。
一時間,河中城內到處都是仍是後漢管轄的全國各地的大秦地方官。
這邊安州與曹州二個知州為買雞發生糾紛,吵得不亦樂乎;那邊太原知府和陳州巡檢為買白菜稱高稱低打得頭破血流。定州知州與蘇州縣令為搶購一筐蘿蔔各不相讓,樞密副使的二哥參與打鬥,武安縣令上前幫手,鄧州知州想要解勸,唐州知州說拉偏手,鬧得雙方有親戚朋友關係的漢州、鎮州、滑州、河陽、晉州、孟縣一群州、縣官全都參與,結果直鬧到大秦萬歲爺的金鑾殿。李崇訓惱怒起來,讓侍衛每人御賜十個嘴巴,罰米二升,方才不了了之。
地方官官多事多還影響不大,軍隊中官多事多卻與戰事的勝負緊密聯繫著。
原來一正一副的一個五十人小隊,如今軍頭就有二十多人,且下邊士卒有買知縣、主簿的,有買縣丞、縣尉的,有買巡檢、捕頭的;有的沒有實差,虛職也是文、武序列八品、九品承宣郎、保義郎、仁勇校尉、禦侮校尉一類虛銜。
官誥就是身份的標誌,掏錢買來了誰也不願藏著掖著,都恨不得捧在手心裡,掛在脖子上顯擺顯擺。亮了身份,當然就要求與身份相稱的地位,就要擺顯示地位的架子,就要耍顯示地位的威風。
有的過去不是官,現在是個官;有的過去是小官,現在大了點;有的按實差是下屬,按虛職是上司;有的按現職是低品級,按預備職是高品級……實職、虛職、現職、預備職、兼職、文職、武職、中央職、地方職,順穿橫繞,遇見具體問題,就是幹了幾十年吏部尚書的老官掰著指頭計算半天,也還是難以掰扯清白上下關係,日常生活中當然是亂成一團麻。
「老子是七品級別,你娃子才是個從九品,憑什麼瞪眼訓斥?」
「老子是正七品,你娃子是從八品,你得給我磕頭才對!」
「我草,這賞怎麼發的?我從六品還沒一個不在品的節級高!」
「你那的,誰扛雲梯,老子是從八品銜!」
「滾一邊去,沒個上下!老子七品官還沒盛飯,你擠什麼?餓死鬼脫生的嗎?」
……
每頓吃飯,每次出戰,下邊一片嚷嚷,論級別,爭待遇,排官職就得老半天;打飯時誰先誰后,更是吵得雞飛狗跳;到了戰場上,當然是誰官小誰衝鋒在前。官越小身份地位越低、生活待遇越低,誰個真心出力?
李守貞率眾官兵一次次突圍,一次次殘敗,官誥便越來越不值錢。李守貞見軍中無糧,將官誥不斷降價,直降到跳樓價知府百斤米,知縣二十斤米,縣丞、主簿、縣尉、判官、巡檢一類副縣級的五斤米,還是買的人越來越稀。
又過了月余,軍中馬匹已快殺光,李守貞只能大量印刷官誥,強行推銷官職。眾官兵四處奔走,見院就進,翻箱倒櫃,地挖三尺,搜到能吃的便一律用官誥換走。
糧食越來越珍貴,官誥越來越不值錢。到了後期,許多人餓得實在受不了,便用手中官誥換吃的,開始還有人佔便宜,到了後來,知府三升米,縣令面兩瓢也沒人交易;往下的縣尉、主簿一類佐雜官更是打折再打折,連一棵白菜、半塊窩頭也難以換到。
軍糧斷炊,膽小的餓死,膽大的便食人肉度日。李守貞喜吃人的肝膽,以為滋補延壽,便傳令將士,沿街掠殺老幼婦孺充作軍糧。
吃人肉原本只是暗中個別人所為,太上皇開了這口,便成了大秦朝廷命令,公開政務。
先是軍隊掠殺百姓,將死人論斤分秤,分與將士;百姓吃完了,便吃小官,買地方官官誥的官們首當其衝。那些餓極了的將士只要在街上找到人,不論是知府,還是縣令,只要身上有肉,抓住就當雞殺。可憐那些傾其家中所有買得大秦預備知府、縣令、縣丞、主薄、巡檢、縣尉一類地方官的富戶們,官誥揣在懷裡還沒暖熱,便連身體一起又貢獻給大秦作了軍需。
官多作亂,糧草不濟,軍心渙散,李守貞破不了郭威長圍;吳、蜀、契丹等外援見他勝利無望,有的嘴上仍還支持,卻不再行動;有的乾脆食言,拒絕支援。
李守貞內外交困,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這天,李守貞正急得團團亂轉,手下新任丞相婁能說道:「啟秉太上,臣有一計!不需廝殺,便能解圍!」
「有屁快放!」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絕境中的封后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