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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恐怖的叫門聲

  為人莫虧心,虧心鬼作祟。

  外鬼有法擋,心鬼神難驅。

  田得美確實遇上了鬼。

  田得美計劃得十分縝密,準備得非常紮實,實際操作中卻根本沒費什麼力氣。鄭恩基本是完全主動地往套里鑽,別說添柴加火,你就是勸他不鬧事也是勸不住的。

  杜二公家中隱有高手,田得美清楚;仙人球被打一定會去山上請人,田得美當然也心中有數;人多勢眾,單虎難抵群狼,又是在人家家中,鄭恩武功再高,能抵得暗中黑磚、強弓硬弩?鄭恩此行有去無回,必死無疑,田得美自覺有十分把握。害死鄭恩,他不僅能得到盧興五十兩銀子的獎金,並且有可能成為盧興核心圈子裡信得過的不低於小糖人、劉德光一類的人物,這裡邊的利益是不能用銀子計算的。說不定給他一個作坊,給他一個店面,讓他當個掌柜,這也不是不可能的。

  田得美想到這些,就好像已經把鄭恩害死,就好像他已經改變了身份地位。他大方地給了配合的王掌柜五兩謝銀,讓王掌柜給備了幾個小菜,送到房中,一邊自斟自飲,一邊哼嚀著《十八摸》小曲:

  「伸哪伊呀手,

  摸呀伊呀姊,

  摸到阿姊頭上邊噢哪唉喲,

  阿姊頭上桂花香。

  這呀個郎當一郎當,唉呀喲——」

  「嘭嘭嘭——」

  就在他正在得意之時,敲門聲突然響了起來。

  「田先生,開門哪,杜二公派人來找你,請你去喝一壺呢!」

  「喝一壺」是多解的。可解釋為真的喝酒,喝茶,也可隱喻為「夠嗆」、「麻煩」、「收拾」、「整治」之類意思。比如:「你這樣辦,他非請你喝一壺不可!」便是找你麻煩、整治你的意思。「這一回,可真夠你喝一壺了」,便是承擔災禍、招惹事非的意思。如何理解,全在當時語境和聽者對情況的認識判斷。

  王掌柜認為杜二公與田得美身份地位懸殊,又毫不相識,派人來「請」,肯定是鄭恩已經被制,要把他這個鄭恩的同伴也一併收拾,把「派人」、「找你」、「喝一壺」這些字都當作潛台詞,咬字重重的,說得陰陰的。

  田得美當然也和王掌柜一樣,怎麼也不會想到杜二公會把他當朋友,更不會想到,他往死地整的鄭恩,會喝個酒也記掛著他。

  為人做了虧心事,半夜只怕鬼叫門。

  田得美確實遇上了鬼,不過是心鬼作祟而已。

  田得美突聞敲門聲,便嚇得打了個哆嗦。王掌柜陰陽怪氣地報了情況,他心中與王掌柜看法一樣,當即便有點嚇傻了。

  兔子和螞蚱見門不開,接著加重擂門,高聲喊話:「田先生,我們杜二爺讓我們倆來請你作客,酒菜都上桌了,上位給你留著,都等著你呢!」

  不但請客,還留上位,這可真夠敬重了!敬重得田得美不敢相信,當然認為是貓逗老鼠似的肆意戲耍。他更加恐懼起來。

  「他們是勝了還是敗了,又來找我做什麼?是鄭恩跑了,他們發現我是鄭恩同夥,前來報復出氣?還是鄭恩敗了,供出是我在背後煽動支戳,要把我也一起收拾了?不管鄭恩是勝是敗,他們找我全都沒好,這是肯定的!也可能是鄭恩被他們打死了,他們怕我說出,乾脆把我叫去也一併除掉。這叫不留活口,杜二公這號惡霸肯定會這樣做的,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呢!」

  田得美越分析情況越嚴重,渾身越是不由自主地哆嗦。

  「怎麼辦?自己是和鄭恩一起來的,在桃園時就有丫頭看到,不承認是不行的;說自己只是和鄭恩一起送油,與鄭恩打架的事毫無瓜葛,杜二公能會相信嗎?自己不懂武功,手無縛雞之力,能經得住他們拳打腳踢嗎?一巴掌還不就零散了?」

  田得美好像看到了眼前飛舞而來的拳腳,好像已經嘗到了趴在地上讓人又踩又踢的味道。

  他像要逃命似的,先是爬到床下,覺得不妥,又鑽了出來;接著打開衣櫃,站在裡面,櫃門卻合不住。他掏出裡邊被窩,扔在地上,這一次合上了櫃門,但是他迅疾又跳了出來。

  大熱天,被子撂在外面,肯定要引起懷疑。他這兒看看,那兒站站,覺得就這幾尺方圓的空間,藏那兒都不保險。

  危險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就像浪潮一樣一陣緊似一陣地衝擊著他。

  他脫下鞋,赤著腳,屏住呼吸,走到門后,想從門縫往外張望一下,哪知剛一俯身,「咚咚咚——」敲門聲又突然急驟地響了起來。

  由於他耳朵在門上貼著,這次的響聲便比上幾次大了許多倍,如響雷一樣,震得他兩耳轟鳴,肝膽欲裂。他驚恐地踉蹌後退,倒在地上,下意識地打了個滾,腦袋撞在了床腿上,意識更加迷糊起來。

  「咚咚咚」的擂門聲一聲比一聲重,他像是聽到了雷霆的轟鳴,覺得整座樓房都搖晃了起來。

  他覺得天塌地陷即將到來,什麼也不顧了。

  他暈頭螞蚱似的在屋裡轉了幾個圈子,看到了後窗戶,像是突然發現似的自語道:「我真他那的傻!這兒不是有個門嗎,我為什麼不跑?」

  在兔子和螞蚱越來越重的擂門聲和越來越高的叫喊聲中,他打開後窗,不顧一切地跳了下去——

  田得美被鎮上先生救醒過來,迷迷糊糊看見鄭恩坐在面前,正撫摸著他摔斷的腿,像是在為他注入真氣。他認為是與鄭恩陰間相遇,想到害死了鄭恩也搭上了自己,眼中禁不住流了些渾濁的淚。

  鄭恩見他醒來,關切地說:「田先生,你醒了?不要亂動,你傷很重,藥鋪先生剛包紮過!」

  「這是在陰間嗎?」田得美問道。

  鄭恩笑著說:「什麼陰間啊?這是在咱住的客店院子里!」

  「你沒,沒死?」

  「沒死。我怎麼會死呢?你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嗎?我剛才到杜二公家裡,架沒打成,反交了一個好朋友,還認了杜二公當舅舅。杜二公大擺宴席招待我,我想到他有的是錢,不吃白不吃,不喝白不喝,便讓杜二公派人來叫你,讓你也吃頓不掏錢的好酒菜,省下幾個銅錢咱路上買茶喝。你是怎麼了?怎麼會摔到了樓下?」

  他對鄭恩暗下陰手,只恨死得慢,鄭恩卻連混頓酒菜也記掛著他,這叫他怎麼回答?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被敬死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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