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冊:幾方敵襲(二更)
南荒。
南荒王庭內,一襲白衣的郭老負手而行,腳尖輕點著青翠的荷葉,衣擺飄飄,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模樣。
「少主,中洲塗陌已然發兵,如今正攻打墨羽城,這兵分幾路之下,更是截斷了墨羽城的支援,而墨羽城的孤軍奮戰,怕是堅持不了幾日。」
郭老閑庭若致的來到涼亭之內,伸手便拿起了石桌上擺放的茶杯,一股清香撲鼻而來,隨即便一飲而盡。
「墨羽城即將失守,少主可是不顯絲毫的慌亂,竟有如此的雅興,在這裡品茶觀美景。」
郭老當下了手中的茶杯,輕撫著鬍鬚說道,只是微眯的雙眼,卻是流露著道道的精光。
「慌亂?我又為何要慌亂?舍妹嫁去中洲,這普天同慶之下,墨羽城,就當是我送給塗陌的一份見面禮。」
荒天笑伸手拿起茶壺,給郭老身前的茶杯倒上了些茶水,不緊不慢的說道。
「少主可謂是慷慨大方,單單一個見面禮,就是一座城池,就是不知塗陌此人,會不會感謝少主的這一份見面禮?」
郭老的嘴角邊噙著笑意。
「感謝與否,不重要,重要的便是,塗陌知道墨羽城是我送給他的那就行了。只是不知郭老此次前來,所謂何事?」
茶香的四溢,一股醇厚留於口齒之間,回味無窮。荒天笑放下了手中茶杯,雙眸直視著郭老。
「在山中待的有些膩了,這人啊,上了年紀之後,便就喜歡到處逛一逛,看一看。如今亂世起,我的孫兒也想下山來見識一下這亂世群雄的逐鹿四方,不知少主能否替老朽照看一二?」
郭老撫動著白須說道。
「既然郭老都已開口經吩咐了,我照做便是,若是郭老只是想要遊山玩水,可去東土逛一逛,苗疆的十萬大片,地廣物博,人傑地靈,風景可謂是美若畫卷一般。」
終是下山來了,曾經立下的誓言,在如今看來,也不過只是一張廢紙罷了。荒天笑心裡苦澀,面容卻是一如常態。
「東土太遠了,我這把老骨頭可是折騰不起了。不過戰事的吃緊,少主怕是有些人手不夠了啊,老朽已經安排了幾人前往中洲,幫助少主守住攻佔的城池。」
炎熱的夏天,一股灼熱之風吹進了涼亭。而郭老的話卻是宛若一股陰風拂面,讓荒天笑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心也隨之沉入了谷底。
終是按耐不住動手了。
「那就多謝郭老費心了。」
荒天笑的雙眸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寒芒,伸手拿起茶杯,把茶水當做是美酒,痛飲而盡。心底的憋屈,他需要宣洩,可是卻也無處發泄,他想要去中洲,和塗陌戰上一場,卻是無法前往。
中洲的這一塊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荒天笑已經吃不下了,當然,他也不願別人去吃。而中洲失去的三州五城,便是荒天笑和塗陌之間,那無言的默契。
他們,都需要時間。
「茶水都涼了,老朽也該走了,難得下山來,卻是每次都帶著使命,唉,當真是勞苦的命啊!」
郭老飛身而起,腳下輕點荷葉,越行越遠。
茶涼人便走,荒天笑也就只有緊緊的握著拳頭,望著郭老離去的背影。
「忍!」
這是南荒之王告誡荒天笑之話語,何又為忍?卑躬屈膝的強顏歡笑,身份之尊崇的荒天笑,卻是落得如此下場。
這也屬實是應了一句話,亂世之中皆英豪,見我也盡須低眉!
豈不是,道盡了悲涼。
而那個我?又是何人?
通天之人?
亦或者是帝王?
「哈哈哈…………」
每日的枯坐於此,皆是如同廢人一般,什麼也做不得。荒天笑拿起茶壺,就直接仰頭往嘴裡灌,沒有酣暢淋漓的暢快,有的只是茶中之苦澀,荒天笑大笑著,笑的眼角泛著淚花兒。
英雄盡出我輩中,
我為梟雄斬英雄。
炎熱夏季的荷塘邊,涼亭內的一道身影,身體轉動之間起舞著,以茶作美酒,喝盡了苦澀,嘗盡了悲涼。
中洲。
墨羽城外。
三日之內,這已經是第三次的攻城了。
刀光劍影,映射在寬厚的城牆上。揮灑的鮮血如墨,在地上潑出了一副凄涼的畫卷。
斷臂殘骸,四處皆可見。
喊殺聲,慘叫聲,此起彼伏,不絕於縷。
「撤,撤,趕緊撤。」
出城迎敵的墨羽城守軍,在敵眾我寡之下,損失慘重,守軍將領睚眥懼裂,以負傷為代價,調轉了馬頭,他突破了重圍,帶領著餘下的士兵,逃回了墨羽城內。
「追。」
敵軍的潰散,士氣大落,正是要乘勝追擊的大好時機,只是在敵軍轉身剛離開戰圈的瞬間,墨羽城的城頭之上便就落下了一片的箭雨,它們密密麻麻一片,似雨點般席捲而來,也似一張大網罩過頭頂。羽箭之多,穿過了手臂,穿過了大腿,穿過了胸膛,穿過了頭顱。
一抹抹的血花迸發,一聲聲的慘叫,一具具屍體的倒下。
塗陌面無表情,在這殺伐之中,亮銀盔甲已是被鮮血染成了鮮紅,他傲立著身軀,護洛青衣於身後,他淡定自若的舞動著手中的帝王雙劍,那輪番的箭雨襲來,卻是進不了他身之近前。
「防!」
「退!」
前路被阻,墨羽城的城門以關,這轉瞬之間有的人已被萬箭穿心,壯烈犧牲。身跨戰馬的副將,掄動著手中兵器,抵擋箭雨,他高呼著。
攻城無望,唯有退兵!
見塗陌無礙,副將心中大定,在發號施令之下,軍隊整齊劃一,有條不紊的向後退去。
他們緊握著手中大刀,卻是把塗陌和洛青衣緊緊的護在了中心。
箭雨停止了,歸於了平靜的戰場之上,滿目瘡痍,遍地屍骸,有的並未死去,正抱著血流不止的傷口,躺在滿是昔日戰友,敵軍的屍骸之中,狂吼不已,那通紅了的眼眶,那癲狂的神色,是多麼的希望就此的死去。
英魂不滅,在地獄亦可斬殺敵軍,再和昔日戰友肩並肩,一起放聲的大笑!
戰火,還在熊熊的燃燒!
「少主,據統計,我軍傷亡兩千餘人,敵軍留下了近四千餘具屍體,還有八十三名俘兵,請少主示下。」
戰場打掃,清點之後,端坐於帳營之中的塗陌,便聽得副將來報。
「給陣亡士兵的家人,送上他們應得的,以後世世代代免稅。至於俘兵,全部殺了,把他們的頭顱送回墨羽城,見一見他們的故人,老友。」
塗陌的漫不經心,輕描淡寫之下,卻是讓副將為之一顫。
這,殺人誅心啊。
「是,少主。」
副將領命,便就起身退出了帳營。
「戰爭之中,不應存有心慈手軟,若是個個都如你一般,這戰爭又該如何去打。」
洛青衣已的負傷,卻是讓塗陌動怒了,這讓塗陌有些意外,十年前結下的因果,十年後便是要亂他之道心嗎?
最是無情是戰爭,洛青衣的不忍心,塗陌也並沒有去責怪。
人心都是肉長的,而並非頑石而成。
「塗陌,戰爭當真是如此的殘酷嗎?可視人命如草芥?」
洛青衣是一介女兒身,這三日之內便就直面面對著一個個活生生的生命,就這樣倒在她的面前,死都不曾瞑目。那一張張悍不畏死的面孔,那一雙雙無比錚亮的眼眸,她卻是久久不能釋懷於心。
濃郁的血腥氣味,撲面刺鼻,腳下流淌著鮮血,四周都是斷臂殘骸,宛若一副地獄的場景。
這只是中洲收復失地的戰爭,若是天下戰爭的開啟,又該是一種什麼樣的景象?
「你就不應該來中洲的,戰爭本就是權利之人手中的一場博弈,以天下為棋盤,以蒼生為棋子。」
若是任何一個女子見到如此場景,必定會是一場夢魘,而洛青衣也只是面容有些蒼白,這三天,怕是已經成了習慣。塗陌端詳了洛青衣許久,也就只有一嘆,洛青衣的執著,可陪塗陌共赴刀山火海。
生,是兩人。
死,亦是兩人。
「我知道了,心慈手軟從今以後,便就不會再有了。」
舊傷未好,新傷又來,只是洛青衣的傷勢並無大礙,而她心底的那一道坎,也隨之踏了過去,塗陌對待敵人,若是無情無義,那麼洛青衣也就陪他殺伐到底。
一切的罪孽因果,她承了便是。
這惡人,她做了便是。
「報!」
斥候跪於帳營之外,神色有些慌張。副將緊隨其後的來到帳營之中。
「啟稟少主,陳將軍所率領的軍隊被敵軍偷襲,另有一位武林高手刺殺陳將軍,若不是親衛兵的以命相守,陳將軍怕是身首異處了。」
副將跪地,拱手道。
「陳將軍現在情況如何?」
塗陌目光一凝,站起了身來。戰爭起,將會四面楚歌,任何的風吹草動皆是不能放任不管,這又豈能大意。
陳有才是塗陌欽點,又是將領世家,戰事剛起,可不能有絲毫的閃失。
「啟稟少主,陳將軍只是擦傷了手臂,並無大礙。而且不止是陳將軍被敵襲,方左,方右兩位將軍率領的軍隊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傷,所幸的是,兩位將軍並未受傷。據探子來報,就在前一日,除了墨羽城,其他幾座城池皆是有武林高手坐鎮於其中,兵力也相對增加了不少。」
副將一口氣說完,便低頭聽塗陌示下。
「傳令下去,明日不計代價的攻破墨羽城,傳信幾方,讓他們嚴陣以待,沒有我的命令,萬不可攻城,再傳信虎蟒上將,可以動手了。」
塗陌負手而立,他凝眸吩咐道。攝政王身後的人動手了,幾方的受伏,唯有墨羽城卻是安安靜靜。
這是一座被他們拋棄了的城池。
「是,屬下領命。」
副將站起身,退出了帳營。
「塗陌,天快要黑了,我去給你做些吃食。」
軍中的食物,以乾糧為主,塗陌這一路走來,皆是於他們同吃,同住,同行,受盡的苦頭,洛青衣盡收眼底。眼下並無戰事,洛青衣也就起身照顧了塗陌的飲食起居。
雖是不為塗陌妻,可洛青衣的心中,卻是早已認定了自己的歸屬。
「你隱藏身份混于軍中,都是吃的粗餅雜糧,我於心有愧,軍中有細糧,我會安排人給你送來,從今以後,你就睡帳營,不用再睡外面樹榦之上了。」
身為女兒身的洛青衣,在軍中所受的苦楚,塗陌深有體會,她不是軍中人,也就不用再受這種苦。
「我…………」
洛青衣剛欲開口,卻是被塗陌抬手打斷了。
「聽我的安排,若是你隨我在軍中受累,牧瑤小師妹若是得知,必定會從梧桐山莊殺到軍中來。」
塗陌抬腿間,便走出了帳營。
「噗呲……」
想起古靈精怪的牧瑤,鬼頭鬼腦的,再看了看塗陌離去的背影,洛青衣掩嘴輕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