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隋陳 第四十八章 往事
正當裴瑜和江玲兒有些著急的時候，楊明忽然睜開了雙眼，除了呼吸有些急促以外其他的癥狀都開始慢慢消失，奔騰的血液也開始慢慢平緩了下來，就像當初的白河一樣。
「你怎麼了？」江玲兒和裴瑜都是一臉關心。
「不妙，快點走。」楊明也有些驚訝，原本以為月香是靠著幻境殺人，沒想到她竟然不是依賴幻境，而是在幻境中用不知名的方法使人體內氣血運行更快，最終達到無傷殺人的目的。
裴瑜和江玲兒雖然感覺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聽從了楊明的建議，三個人一起往門外走去，走著走著楊明突然站住了身體。
「你們剛才，見到月香了么？」楊明轉過頭來，詢問兩人，眼神有一點迷惑，很快又變的十分清明。
「什麼月香？」
「我們剛才沒見到誰進來啊，只看見你突然一下就站著昏睡了，誰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江玲兒似乎有些畏懼，楊明怎麼突然變成這個樣子了。
「那檯子上的貢品是誰放的？」楊明指指後面的王德金身，金身前方擺放著些許食物。
裴瑜和江玲兒頓時臉色蒼白，裴瑜幾步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觸碰了那食物一下，是實體。
「難不成有誰在我們二人無法發現的情況下進來了這裡，把那些東西放到那裡？」江玲兒只覺得整個廟裡都不安全，正要往外走卻被楊明攔了下來。
「先不要出去。」楊明拉住江玲兒，定了定神，大聲喊了一句：「月香夫人，請現身吧。」
江玲兒已經變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緊張的雙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裡。右手輕輕一推，長劍已經握在手中。
「你一直說的月香，到底是誰？」裴瑜等了片刻，發現沒有一點動靜，又問了楊明一遍。
「月香……應該就是那個殺人的鬼。」楊明轉過身子走到金身之前，心裡細細思索，手指已經摸到了下巴上。
「鬼魂？世間真有此物？」裴瑜眉頭緊皺，顯然是並不相信真的會有鬼魂。
「我原本一度認為真氣都是假的，現在呢？」楊明根本沒有思考裴瑜的話，雙目在金身與檯子上的貢品之間來回觀察。
「晚輩楊明，拜見王德將軍。」
裴瑜和江玲兒突然看見楊明退後幾步，跪拜下身，給王德的金身行了大禮。
「你到底在幹什麼呀！」江玲兒急的都快哭了，裴瑜眼神里也有了一些迷惑。
「別演了，一開始貢品的細節沒有處理好，我是不可能相信我這不是在幻境里，你不如直接告訴我吧。」楊明站了起來，嘴裡小聲嘟囔著。
「這竟然不是跑出去的辦法，看來並不是有什麼直接通關的秘籍。」
「楊明，快走吧，我們回去找到他們想想辦法。」裴瑜拉了拉楊明的袖子，江玲兒也是點頭。
「想什麼辦法？」楊明抬眼看了裴瑜一眼。
裴瑜突然怔住，之後就像一把灰塵一樣散去，江玲兒走幾步上前，慢慢變成了月香的模樣。
「為什麼騙不到你？」
「我說了，一開始有細節沒有處理好，我根本就沒有相信過。」
「那你會帶我回你們的居住地嗎？去找那個人。」
「我管他一直叫人影，我為什麼要帶你過去？你能給我什麼好處嗎？你不殺我？」
月香的雙眼眯了起來，眼眸中有寒光射出：「我不殺你，於你而言還不是天大的好處？」
「是好處但是不夠我去把你帶回去。」
「我通過他們兩個照樣能得出答案。」
「所以我在想，為什麼你會一直跟我糾纏。」楊明繞著月香走了兩圈。
「是不是因為，你盯上一個人了就必須要把這個人殺掉才能夠糾纏下一個人？」
月香後退一步，雖然沒有回應，卻讓楊明覺得……這娘們八成是在滑自己。
「你真的只有鑄骨的修為？」月香的聲音里有些懷疑。
「經驗這種事情，跟修為沒有關係，這類的幻境我還算有些了解，說實話你可能糾纏他們兩個任何一個人都比我要更好一點，你想蒙住我可太難了。」
「還有，我剛才有設置一個特殊的念頭，倘若你使我體內改變太大了，我還是會像剛剛一樣突然消失，所以咱們就心平氣和的談一談是吧，解決一下問題。」
「呵，也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把戲。」月香伸手一下，面前多了一套桌椅板凳茶杯茶壺。
楊明只覺得自己突然放鬆了好多，長呼一口氣，雖然幻境之中的自己沒有改變，但現實中的自己應該安穩了。
「你和王德……將軍，應該有什麼關係的吧？」楊明看月香的臉色，最終還是給王德的名字後面加上了將軍二字。
「我是王德將軍府上妾室。」月香為兩人都倒了一杯茶，楊明吸溜一口有些樂了，因為這水只是映射的心中想喝的茶水味道，他喝起來一股可樂味。
「當年相公他在這裡救下不止拴馬鎮幾千人，其他城池鄉鎮加起來，怕是十幾萬不止。」
「那為什麼……」
「呵，陳王為了不讓別國覺得他昏庸無能，為天所譴，只說是有發大水淹了拴馬鎮一處，其實是因為鐵壺江改道一事，大水于靖州東北部開始，一直淹到江城東南，大半個靖州已經成了澤國。」
「相公他就是這時候，在此治水，疏通河道，救治百姓，甚至不惜用將士們身軀堵水，最終把泛濫的鐵壺江治住，修好堤壩，為了靖州今後的繁華打定基礎。」
楊明心說那這還殺他？陳國這些個王們都是有東西的啊……
「那後來呢？王將軍回揚州以後呢？」
「後來？呵，相公回揚州以後，本該是榮華富貴一生，陳王賜下無數的金銀財寶，更是把他官位提到了二品兵部尚書，這些都還是好的。」
「再之後，有小人攻訐我相公，說是相公為了救人，為了功勞才放任靖州大水，陳王安慰相公不用擔憂，自然不會讓小人得逞，自此，再往外說的時候就是相公只救了拴馬鎮一地。」
「那這樣的話，他之後再處置你相公，相當於變相的把你相公的一張護身符變成護身小卡片了啊。」
「陳王又豈是只做出這類小事情的人？」月香笑容苦澀：「他直接宣傳根本就是拴馬鎮一處受害，拆了除拴馬鎮以外所有的祠廟，舉國上下都覺得是我相公騙了他們，我相公是一個狡猾之徒，有謀國之心，故意說的自己功高蓋主。」
楊明皺了皺眉，如此說來，王德保護的人最終反而成了把王德推上風口浪尖的人。
「數不清的百姓都在辱罵相公，更有數不清的諫言，要讓陳王嚴查我相公，調查清楚我相公這欺世盜名之徒到底是如何做的局，如何騙得陳國上下。」月香臉上逐漸變的慘淡。
「那，為什麼後來你相公卻沒有污名啊，好像沒幾個人仇視他。」
「當大家冷靜下來以後，自然知道我相公對陳國還是一個大功臣，自然不會繼續惡意辱罵，反而把我相公當成了一個人品不那麼好的英雄。」
「那王將軍此時已經……」
「相公已經被逼死了。」此時的月香卻再次平靜：「那天陳王宣相公，告訴相公，百姓要整個兵部尚書府死，他保不住，但他可以保住相公一個人，可以找人頂替相公死在尚書府里。」
「相公並沒有答應陳王此舉，反而是問陳王能否用自己一條命換將軍府其他人生還。」
「這應該正是陳王想要的結果吧。」
「這正是陳王要的結果，相公就這樣死了。」月香抬起自己一隻手，眼神注視著它：「尚書府上上下下死了一些人，只有我一人成了鬼靈。」
「誒誒誒，這也是我好奇的，如果說能成鬼的話，為什麼只有你一個鬼呢？我來到這世界上真的就碰見過你一……無意冒犯啊，我這人就是嘴快……」
「無事的。」月香端起茶杯，用自己的衣袖遮掩著飲了一口。
「我年少時，有一遊方道人賜我一枚黑珠，言說與我有緣，待我跳井之時也攜帶著那顆珠子，現在想來，似是淹死之前，這珠子已經吸納了我的魂靈，經過多年溫養以後，成了鬼靈了吧。」
「那你這形態……就不用什麼補充？」
「自然是要的，鎮子上死的兩個人，回頭告訴驗屍的俊後生，一個是被那捕頭姦汙數日之後，那捕頭一指按壓頭顱打傷致死的，我讓那捕頭也以同樣的法子死去，並且吃了他半數氣血。」
「這樣啊……那你又是為何突然來到拴馬鎮呢？」
「我……就是突然覺得這個地方吸引我，就從尚書府的井裡飄了出來，然後到了這裡，我本體就在相公金身的手中。」
「是這……不對啊，合著尚書府當年根本就沒找你？」
「相公娶的幾位姐姐和我歷來不和……」
「那新幾任的兵部尚書喝的水？」楊明突然有些反胃，月香想了想，俏臉也有些發白，似乎是也覺得不合適。
「這兩樁殺人案我自然會和你說那俊後生說明白，不過最好還是你給他托託夢去，至於你說的王德將軍的事。」楊明摩挲著自己的下巴。
「你相信轉世身么？」
「轉世？」
「不錯，我那朋友，有可能就是你相公的轉世，當他受到傷害的時候，你相公就會從他身體裡面鑽出來，你相公是真的能打，上次好傢夥差一點點就打死我了。」
「小女子在這裡替相公給楊公子賠個不是。」月香立刻站起行禮。
「沒事，我也不是那種小心眼……」
「楊公子何時肯待我去見相公？相公的轉世。」月香眼裡都是小星星，直接打斷了楊明的話。
楊明：「……？」
廟裡的楊明突然睜開了眼睛，看見眼前的裴瑜和江玲兒正在搖晃自己。
「我沒事了。」楊明站了起來，看看台前果然已經沒有那些祭品了。
「你剛才是……」
「此時說來話長，我們回去的路上再說。」楊明對王德的金身施了禮以後，一步跳上檯子，摘下了金身手心裡的黑珠子。
此時的黑珠子中間，有一條粗粗的紅色血絲，看起來頗為妖異。
「此地之後，應該是不會再有那種離奇的殺人方式了。」楊明對裴瑜和江玲兒說，然後又回頭拜了拜王德的金身。
「感覺你突然就變嚴肅了好多。」
「師妹說的對。」
「啊？有嗎？這是我沒想到的事情。」楊明大致摸索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有些驚訝。
看來自己嚴肅起來一定有很大不一樣，不然這兩個人怎麼會覺得自己變化很大呢。
「你剛才怎麼突然睡著了？」
「我睡著了嗎？」
「是啊，你還打呼呢，中間還氣血翻湧，不過之後就慢慢的好了，也不打呼了，氣血也不急了。」
「這是個很長的故事啊……」
等到楊明把自己幻境里的奇妙遭遇說了一遍以後，江玲兒和裴瑜都有些咂舌。
「如此說來，當年王德將軍於整個靖州，甚至整個陳國都是大恩。」裴瑜感嘆道。
「大家之後都那樣對待王將軍，王將軍一定很難過的吧。」江玲兒有些低落，似乎想到了自己父親被抓被定罪的時候，心裡的感受應當也是很難過吧。
「害，說的我也有點小低落了。」楊明回頭看見有些髒的金身。
「咱們把這廟裡清理清理吧，也算是做一點微不足道的事情表達一下自己的敬意。」
兩個人都點頭，於是三人打水，擦拭，又是給金身扶正，把廟裡整個打掃乾淨，江玲兒又到鎮子上買了些許肉食與酒，放在檯子上面。
三人最後都躬身行禮之後，走出了廟裡。
楊明走到門口，回頭大聲喊了一聲：「月香夫人，我們要回去了。」
裴瑜和江玲兒也看看那珠子，覺得這些事，鬼靈，轉世，當真神奇。
空中似乎有一個溫柔的女子聲音。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