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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十章 故人

  耳邊簫簫風聲漸起,焚夜隻手抱著她拎入半空。底下的人都一擁而上,叫喊聲與霍霍刀劍起亦一同響了起來。離雪卻隻覺得身旁人的體溫還是能燙得人心一蕩,恰如冬天的暖爐,抱著就能越過冬雪肆虐的寒愴季節,一瞬間的害怕與寒涼驟然消失。那些人的聲音都變得遙遠,她如同陷入了一個與他們不同的時空中,此間天地都是蒼茫一片,隻有她與焚夜兩個人。


  焚夜抱著她用輕功一路往前,前麵還能聽見眾人哀嚎聲,其中也有人似有求饒之意,也有哭爹喊娘的,更有血濺三尺的出血之聲,縱使閉上眼睛,離雪也有感覺到似乎是下了場漫天血雨,起了場漫天腥風,卻因被人一直護在懷中,身上卻一點濕意也未沾到,就連衣角都未被風撼起半分。


  最終,那些聲音漸漸都離他們遠去,焚夜突地帶著離雪往下一墜,情急之下,她睜開眼,就見他臉色蒼白嘴角帶血,一臉靜穆。


  接著,兩人正好落在底下一匹黑馬上,黑馬似通人性,不待焚夜甩它一鞭子,依然馬不停蹄往前直奔。離雪見還被他擁在胸前,就近看那血跡在他臉上分外刺眼,便用袖口為他輕輕擦去。手剛放下,卻不經意發現,他一身蒼青衣衫除了懷抱著她的地方,都變了顏色,原就深沉的顏色如同沾了水,更加暗了幾分。


  是被血給染的,離雪擅抖著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陣,除去他左臂上的傷口沒見多出其它傷來,心才微微放下。


  “雪兒。”馬蹄“嘀嗒”,如同戰鼓,在寂靜山野中響徹天地,焚夜的聲音卻清晰如常,他自身後抱緊了她,在她耳邊輕輕啄了一下,“等我。”他平靜說道。


  還沒意識到什麽,胸口卻先鈍痛了一把,離雪驚詫間,身後的人已經一把放開她,身後溫暖頓時消失,又聽見他在黑馬屁股上狠拍了一下,“漆風,帶她離這裏。”他冷冽說完,便一躍而起,落在了她的身後。


  不要!她能聽見自己心頭呐喊,卻悲不成聲,黑馬本就是千裏良駒,這下被主人一打,撒開腿跑得更歡,瞬間就要轉過道口。離雪顫巍巍在馬背上回頭,隻來得及看見一身如墨的男人,手握長刀,正與一群黑壓壓的人對峙。


  風靜,樹止。她卻看見那群人如同撲天狂潮湧向獨自一身的焚夜。


  他騙她,他說過不會再趕她走的!離雪淚眼朦朧,雙手被勒得生疼才知道不知何時,他將韁繩放在了她的手中。


  “漆風,停下來!”離雪再回頭,入目的隻有幾座大石擋在身後,那條路也就斷在石頭後麵,任她再怎麽看,也無法看見想看的人。便收緊韁繩,衝漆風連喝幾聲,聲音嘶啞如同哭腔散落於風中,卻沒一點效果,漆風不僅不停,反而往前順路直衝。


  等漆風終於是跑累了般,打著響鼻慢慢趴到地上時,離雪已經不知它帶著她已經狂奔出了多少裏路。隻知道這裏是個小村落,散著幾戶人家坐落在樹林之中,人煙稀少,離雪便將漆風拴到一顆樹上,讓它吃點野草裹腹。這時,有一個樵夫背著撿回來的樹枝經過,一看見她,便好奇得停下了腳步。


  離雪此時想要求救,卻見樵夫將她從頭打量到腳,雙眼閃動幾下,又見她是孤身一人,見色起意,慢慢向她靠近。


  “小娘子,別怕。”樵夫邊說邊伸開雙手,作勢要抱過來。


  “滾開!”一想到焚夜正孤身奮戰,將她趕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離雪胸口又痛又苦,痛是為他,苦是為他,再見這人一臉猥瑣,她隻有厭惡,倒連以往遇事就會退縮的那丁點害怕都沒有。


  “小娘子倒有點脾氣。”樵夫皮笑肉不笑地搓了下雙手,然後直撲過來。離雪正準備閃身去搶路邊的石頭,與他拚命,那個樵夫的動作卻突然停了下來,然後驚恐地瞪大雙眼,直直倒了下去。


  他的背後赫然插著一把小刀,離雪見人死在自己腳邊,嚇得連退幾步,就聽見有人已經飛奔而至,蹲到她麵前,關切問道:“弟妹,剛那渾人可有傷了你?”


  離雪怔怔抬起頭,才發現來人居然是江湖盟主洪虎。


  “洪盟主,快去救焚夜!”她見是熟悉的人,一下子差點癱倒下去,洪虎已經雙手接住她的雙臂,借力托著她。


  洪虎聽她張嘴便是焚夜,臉色有絲不自然,眼神閃爍幾下轉向別處,離雪隻覺得胸口鈍痛加劇,似被人正生生連插幾刀,聲音顫抖,嘴唇抖了幾下,終於艱難問道:“他怎麽了?”


  “我趕到時,焚兄弟應該已經被人救走了。”洪虎扶著她,眼神終於坦蕩了些,“那裏橫屍遍野,我已經粗略查看了一下,死的都是江湖上的門派,快刀門的人倒是一個都沒見到。”


  聽他這樣說,離雪倒鬆了一口氣,“那就好。”她輕聲說完,隻覺得天旋地轉,便站立不住,洪虎一見她神色不對,趁她倒下去前已經將她抱了起來,“弟妹,得罪了,我先帶你離開這裏。”


  耳內轟鳴漸起,離雪眼前一片模模糊糊,依稀隻記得洪虎帶著她坐上了馬騎,接著,又覺得身子乏得厲害,動都動不了,打量四下,卻隻自己的四腳被其它人給牢牢抓住,再看抓住她的人,她頓時大駭,這些人哪還是完整的,都是缺了胳膊少了腿的,更有些胸口還插著刀劍,雙目滴血,赤紅眼睛如同餓極了的猛獸,盯著食物般盯著她。


  四周灰灰暗暗,卻見腳下一片殘肢餘骸。天空彌漫著血紅的雲朵,幾聲震動之後,那些雲朵裏便掉下來更多人的屍首。


  這般慘狀,如同人間煉獄。離雪驚得嗓子發緊,心口狂跳,卻奈何不能發出一點聲音,焚夜,焚夜在哪兒?巨大的慌亂讓她隻想找到他,如同他是她最後的依靠。


  “小姐,小姐。”有人喚她幾聲,聲音略熟,卻想不起是誰,隻是順著聲音,四周晃動得更加頻繁,離雪看了看,才發現,不是周圍在晃,是她自己在晃,正疑惑著,一轉眼,就見眼前有張滿是刀疤縱橫,一隻眼球發白,頭發蓬亂的人臉,那人臉上皮膚沒一處是好的,布滿的刀疤有的結了枷,有的卻還翻露出紅肉,可見森森白骨,枯得起黑皮的嘴巴一張一合,還要叫著,“小姐,小姐。”邊叫,邊伸出沒了指甲的十指,抓著她的肩膀拚命晃動。


  “鬼啊!”離雪嚇得厲害,從床上彈了起來,直接尖叫一聲,退到了床裏頭,緊緊背靠著牆壁。眼前這人如同從噩夢裏走出來的,活生生站在她麵前,卻因她這一聲叫,而彎腰垂下雙手,另一隻正常的眼睛裏露出委屈難過的神色,站在床前,一動不動。


  “我都和你說過,這樣會嚇著她。”有人自她身後站了出來,離雪見是洪虎,立刻求救的望著他,他嚴厲掃了那人一眼,等那人往旁邊移過兩步,他才站在床前,軟聲對她道,“弟妹,你別介意,她一聽說你暈了,在你床邊不眠不休守了一天一夜,我說過她會嚇著你,她卻說你與她有主仆情誼,要陪在你身邊,我才留她在屋內。”


  見陌生的屋內擺設,不像是在普通客棧內,再看室內茶幾明亮,秀過屋頂亮瓦撒下的一室光華,就知這是青天白日。離雪呆坐在床裏頭,過了一陣,才緩過神來,她再次鼓起勇氣打量著那人,雖然已傷到看不出原先的麵目,但憑身段體形,一個人的名字躍入腦中,離雪不敢相信,睜大了雙眼看著那人。


  “小姐,是我。”那人也從她的目光中看出了答案,她的嗓子也不同以前,現今嘶啞得每個字都帶著沙音,像從粗石上磨礫出來似的,“我是淡霜。”


  離雪一驚,剛剛猜到是她,但聽她這樣肯定,心中依然是不敢相信,不禁失聲問她:“發生了什麽事,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淡霜又是不語,離雪這才仔仔細細打量她,就見她的手上也滿是傷痕,當初雖與淡霜算不上多好的關係,但也是從墨府帶出來的丫環,自虎嘯穀分別後,任她再怎麽想,也沒料到,重逢時,當初那個人會變成現在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其實,說來話長。”洪虎收斂了笑意,皺眉歎了口氣,“我查出洪豹放火燒了兵器庫,還是受了墨大人的命令,就準備上京麵聖,告他一狀。”說到這裏,他看了看離雪的神色,見她並無多大反應,又接著說道,“卻沒想到在上京途中,有人殺了洪豹滅口,我便一路追著殺手到了他們一處落腳點,就發現有一人正被他們嚴刑伺侯,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何況,他們手段如此陰毒,連個姑娘家都不給個痛快,還要她受千刀之罪,我便出手救了她,後來醫治了大半個月,她一開口說話,我才知道,她居然是當初跟著你來到虎嘯穀的淡霜姑娘。”


  “淡霜,你怎麽會被人抓住用刑?你不是跟著紅伶回快刀門了嗎?”離雪對快刀門內的事務一向不多加關注,是因看得出來焚夜不願她摻和進去。但沒想到,淡霜居然會被人殘害成這個樣子,便自然問起她緣由。


  她一問,淡霜的身子便抖了起來,如同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接著,雙手抱著頭,和驚弓之鳥一樣,慢慢縮著肩蹲了下去。


  離雪一時之間想到了什麽,卻又不敢置信地望著洪虎,就見他亦一臉為難的看著她。


  “哎,弟妹,你可知道雅園倒底是處什麽地方?”洪虎見她看著自己,眼神堅定固執,非要個答案,便搖了搖頭,說道:“我這番話,又要傷你的心了。”


  雅園不就是以紅伶為首,替焚夜辦事的人住的地方嗎?焚夜說過,紅伶就是替他打探消息,順便教訓些不聽話的人罷了。離雪思緒一堵,教訓人的地方?再看看淡霜的模樣,聯想洪虎說的話,亦搖了搖頭,“不知道,我不知道雅園是什麽地方。”她不相信焚夜會這麽殘忍。


  “紅伶是雅園之首,她擅長的用毒與刑罰。”洪虎又歎了口氣,“淡霜姑娘隻是因為得罪了紅伶,就得了這個下場。當初我與焚兄弟初識,我當他是少年英雄,怎麽也沒想到,他居然私設公堂,明裏是替朝廷押鏢,暗地裏卻是做著大逆不道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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