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一廂心事兩不知
墨如月看著她吃完粥,嫣然一笑,站起來,湊近她,五指纖纖做梳,從她頭發上梳理下來,眼波閃動,“你的頭發我都喜歡得緊,更何況是焚夜。” 昨天閑庭內聊的一點真正的心事,正好被她拿來挪揶她,墨雪一聽,低頭淺笑,卻不讓她看見笑意未達的眼底,暗藏的一汪苦水。 “新婚當晚,本來要找個好命婆給你梳頭的,結果你一直昏昏沉沉,該有的禮節全都做罷。”墨如月視線落在她如絲綢般閃著光澤的黑發,悠長一個歎息逸出嘴角,“今天我來替你梳頭吧。” 墨雪微微疑惑,卻見她已經從袖口掏出一把玉梳拿在手中,然後伸出另一隻手,“雪兒,讓姐姐幫你梳次頭,好不好。”輕柔語氣半是哀求,讓墨雪遲疑著伸出手,握回她的手,然後點了點頭。 室內溫熱,兩掌抵合間,墨雪知墨如月的掌心沁出濕意,不經意望她,就見她臉上是幅沉重神色,愁腸百結的模樣。 坐在銅鏡前,墨雪抬頭側望在身旁拿著玉梳遲遲不動的姐姐,終是忍不住拿眼神關切問她,墨如月回她一笑,然後定下心神似的,低下眼看著她的長發,一手執發,一手拿起玉梳,從頭皮到發根,梳得極其用心。 “一梳梳到尾;二梳我的姑娘白發齊眉;三梳姑娘兒孫滿地;四梳老爺行好運,出路相逢遇貴人;五梳五子登科來接契,五條銀筍百樣齊;六梳親朋來助慶,香閨對鏡染胭紅;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鵲橋高架互輕平;八梳八仙來賀壽,寶鴨穿蓮道外遊;九梳九子連環樣樣有;十梳夫妻兩老就到白頭。”喃喃似自語,聲音越來越輕,梳到最後,說話已經輕若未聞,室內靜可丟針,墨如月突然將玉梳一把擲在桌上,然後對著鏡中人說道:“雪兒,你要永遠記得姐姐的好。”急急切切地,雙手抓著她的雙肩,指甲似要穿過衣衫,連同她的話烙在墨雪心上。 “節節對我醉好。”舌頭還有些痛,墨雪一說話,又痛得皺眉,說話音都沒準,便呲著嘴,勉強衝墨如月笑了一笑。 墨如月看著她,大眼裏突然盈出淚光,卻在眼淚掉落前,倉皇失措扭頭,不經意似的用衣袖拭過眼角,“從小到大,就你會招我心疼。”似是姐妹連心,見她舌頭痛,她也跟著痛到流了淚。 墨雪便不再說話,執起她的雙手,靠在她的手肋間,視線卻不知飄向何處。墨如月不說的話,她不會去緊緊逼問,卻總能感受到對方心中千真萬確的無措,難過和無可奈何,百感交集裏,最多的還是苦味,小苦中苦到大苦,樣樣苦味層層疊疊,都凝在了剛剛眼角被她悄聲擦去的眼淚裏。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怕是姐姐在成世東那總是受了點委屈了。墨雪在心底猜測,卻沒說出來。 外麵陽光明媚,透過窗欞,投進屋子裏。白花花的光芒落在地上,亮晃晃得可以刺得人眼睛痛,墨雪望著那塊塊光斑,隻覺得自己的心也跟它一樣,要分成幾片才好,一片為了記掛著焚夜,一片擔心著姐姐,卻又覺得好笑,一顆心裏怎麽就能放下這麽多事情的同時,還裝下人生百味,任由它盛著那些滋味,送到自己喉間,喉嚨一緊,滑過的就是強咽下的莫名傷悲。 還好有風送進來,那些淚花,瞬間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