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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聞聲有情行無情

  這龍埋頭島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樓船遠遠的望著島邊的一處凹進去的淺灘,灘的兩邊橫生出一些兩人高的礁石,瘦削嶙峋,就如兩排嵌入湖底的鉚釘,不知在這湖中立了多少年。上面褐綠交疊的苔蘚牽絆著新新舊舊的漁網線更見時光交錯斑駁。

  兩排礁石環拱而出,像環抱的手臂,把這凹灘與外湖分隔開來形成了一個殘月形的內湖,那內湖就像一個天然的港灣,只剩一處十丈左右的開口與外面連通著。現在從內湖裡擠著內湖外重重疊疊停滿了船,有些小船竟急火燎地把船頭擱在了灘頭上,從遠處看就像漫出池塘的飄萍,許是連下個桿的位置也是沒有的。

  守心的羽童去后,眾人等了兩三盞茶的功夫。一直到瞬瑩都醒了過來,大家又見聞笑話的說好一陣,岸邊也沒見有什麼動靜。

  阿管又要給大家添茶,栗歆筠才用手擋住了杯子,實在是話說完,茶喝飽,只是各自望著岸邊。

  栗歆筠探著頭難得有些沉不住氣:「這已經一頓飯的時間了,莫不是島上去了什麼事兒?」

  「應該不會,」守心想了想,連自己都將信將疑的搖了搖頭,「許是首醫女確實一時半會兒忙不開。」

  「別急,想首醫女也是高明的,知道你心急但也不差這一點時間,」霖箬說著按了按栗歆筠的肩膀,「你只看這島灣,現在裡外里都是船。要安排挪動,還要處置患者,想想也要花費些時間。」

  「不過這島灣出口這麼窄,真挪動起來,沒有半天功夫怕也是不能。這麼一來二去,不知又得耽誤多少人。」知道霖箬是安慰他,可栗歆筠還是有些按捺不住地站了起來。

  「這島灣也是奇怪,」霖憶托著腮幫子看著灘頭處,「想一般的海島吧,四面開闊,偏偏這有個峽彎。」

  「大公子就不知道了,就這峽彎才是這島的寶貝。」昭三一句話引得眾人都看向了他。

  「這島叫龍埋頭。一來說這島的樣子,」昭三指著岸邊淺灘上的一處刀劈般的石壁,「如果從側面看,這塊石壁背後有一串小丘,就像是龍的身子,而到了這淺灘入湖處,就只剩一塊絕壁,就像一條龍一頭扎進湖底,從這峽灣開口處入了鑒湖。二來嘛,你們看到那些礁石上纏著的舊網沒?」

  眾人紛紛點了點頭,昭三便接著說:「龍鱘性子烈,要是強捕撞爛網的也有。這島上的漁民就趁天還沒亮,到湖上拖著網把龍鱘趕到這個峽灣里,然後網掛在開口的兩處礁石上這麼一封,鱘魚就沒了退路。方便使著魚叉魚標就在灣里把魚宰了,分好魚肉魚骨便可以等商人來收。這龍埋頭,也說這是龍鱘埋頭赴死之處。島民們得了這個便宜,別處想抓魚還得開塘打樁子呢。」

  「說著靠山吃山,這也還真是佔盡天時。」霖箬嘆著這自然的造化。

  「那也未必,現在一鬧起疫病來,醫藥吃食進去,倒是萬分的不便了。」瞬瑩道。

  「老天爺總是給你一些,不給一些,很公平,誰曾想有這一出呢?平時得了地利,現正也怨不著誰。人嘛,生來要活著還不就是斗天斗地的,一步也不簡單。」昭三說得倒是理。

  「守心哥哥,要是防風它又半路去追兔子了怎麼辦?上次它給爹爹送信就是,爹爹生氣了還說守心哥哥養了只笨鳥。」小花有些嫩氣的聲音說著,守心紅著臉捂住了他的嘴巴。

  昭三清了清喉嚨,沉著臉走到小花面前:「如果它這次又去追兔子,就把它拔了毛烤了。給你吃翅膀,把你喂胖了就更可口了。」

  「我不要……我不吃……」小花說著就躲到了守心的背後,可愛的樣子逗得大家又是一陣笑聲。

  「防風是有點……但是這個路它飛慣了的,應該不至於……」守心心裡打著鼓,看著岸邊,嘴上慚愧地逞強解釋著。

  「鳥和人一樣說不得,你看!」瞬瑩指了指峽灣的上空,這次是有兩隻游隼撲著翅膀朝他們的船來了。

  「我說吧!它把首醫女的白微也帶來了。」守心迎著鳥來的方向,走到艙外心裡總算是有了些底氣,沖著它倆吹了聲口哨。

  兩隻鳥撲著翅膀前後腳地停在了船頭,防風見了主人,扇著翅膀,搖搖擺擺的像一隻大鵝一樣走到守心身邊用頭蹭了蹭他的腿,守心便從腰邊的口袋裡取了一條肉乾給它。

  另一隻游隼卻像哨兵一般穩穩地停在遠處,通體雪白的羽毛沒有一絲雜色,流暢的胸腹曲線呈現出矯健的體態,一雙有神的琥珀眼正盯著守心,稍微昂了昂頭,頂上三簇冠羽如鳳翎一般張開來。

  「啾!」白微短促地鳴了一聲,守心就把手掌攤開對準了它的如銀鉤般的鳥喙,一陣淡藍色的光線緩緩從鳥身上暈開。

  突然空中炸雷般響起了一個怒氣沖沖的女人的咆哮,聽得人心一緊,那是一種女人在教子時才有的怒吼方式:「熒守心!你還能回來啊?都幾天了?一點小事兒都不敢讓你去辦!還有你養的鳥!會說人話的鳥遍地是,就你的鳥還會打燈謎!好好一個傳語術,什麼大船,什麼二三十人,失憶了一樣一句完整話沒有!讓它領著你游上岸吧!我猜不著它這玲瓏七竅心!」

  吼聲如迎頭颱風般砸到守心臉上,他只能像逆著風般側頭咧嘴受著,那窘迫的樣子只逼得一陣笑氣從霖憶鼻子噴出來;霖箬和栗歆筠捂著嘴巴,全身抖動著,成道遠乾脆是笑出聲來,昭三隻顧著捏著門框笑著,恨不得要把門框掐出水來。

  短暫的停頓后,只聽那女聲語氣陡轉換了一種極為輕緩溫柔的語氣緩緩道:「小花也來了吧?前天有人送了小橘子,記得你愛吃,姐姐給你留下了。」

  不到眨眼功夫那聲音又吼叫著:「快回來!是不是等我抬轎子接你!?」

  顯然末了這一句又是對守心說的。

  「守心哥哥不怪你,只是防風真的不太聰明的樣子……」小花見他又被責備了,本想安慰他兩句,可恰好點到了這「鳥隨其主」的痛處。

  他癟了癟嘴,只能沖著防風撒氣:「你進去,今晚沒飯吃!」

  那鳥獃獃地側了側頭,似乎還沒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守心一把提過它的翅膀丟進了籠子里,然後那籠子又縮成了一個小銀球。他又拍了拍一旁身姿矯健的白微,它便朝著島的方向飛走了。

  他有些慚愧的斜著眼睛看了看笑姿各異的眾人,吱唔著:「這……」

  昭三低著頭,捂著肚子擺了擺手,忍了好久才擠出句話來:「沒關係……這船和船之間停得近我們可以跳過去。」

  一陣安排后,樓船靠著小船邊下了錨。栗歆筠一抬腳便催動浮遊術先行上了岸,看得守心即是驚嘆又是艷羨。

  其餘各人只能蝌蚪一樣排著隊,又使著蜻蜓點水般的身法,小心翼翼踮著腳,順著緊挨地船陣一隻一隻地跳到了灘上才和陽宗先生碰了頭。守心領著眾人從石壁旁的一條牛車道走了出去。

  約莫半刻鐘后守心帶著眾人拐進了一個分岔路,兩旁便開始出現些連片的菜地。菜畦里被雪壓過的各種雜草倒伏著,只有些抽了苔的芸菜開得像睡蓮一般有致地錯落在草間。地里隔三差五地搭著些瓤瓜架子,上面的瓜全都空了,只有串串褐色的瓜布還固執的垂在藤間。

  還沒走出田地,遠處是一派奇怪的景象——一排成色很新的簡陋木棍柵欄,中間的位置一橫兩豎的圓木搭著便當做是個入口,在這個簡易牌樓的外面用一些破舊船帆油布支了兩個大棚子,分列在牌樓的兩邊,裡面烏泱泱的似乎全是躺著站著靠著的人,牌樓門口被人把守著似乎是不想讓人進去。

  而柵欄裡面垂掛著許多的布匹,就像是染坊里趁著天晴曬布一般,遠遠看去竟有些神似唱戲時用布條模擬的海浪。那數十間高出地面的濟國樣式的竹制的腳樓如樓船般漂浮其上,當中的一些正在冒出些炊煙。一棵有十來丈高的大樹突兀地立在布海中心,樹基被布匹遮了個嚴嚴實實。枝幹光禿禿的,屈指可數的幾片葉子零星地憑靠在枝頭,只有幾個遠處看著格外扎眼的橙色果子吊在高處的枝節上。

  像極了那些壁畫描繪的瀛洲原柱從混沌之海中升起的樣子。

  「剛才聽語氣就像這個首醫女應該是個極潑辣幹練的人,看這樣子應該是不錯了。」栗歆筠笑著似是心中一塊石頭落地。

  「先生為何這麼講?」霖箬邊走便問到。

  「疫病最大的問題在於收容安置,將病患和健康人分開,集中治療。一來隔絕傳播,二來則是集中病例,可以更好的研究治療方法和發病原因。這個隔離點雖然簡陋,但集中里又有隔離,而且還能防止病患外流。一個女子能反應神速,處置果決,且落實到位,確實令人佩服。」他解釋道。

  「首醫女可是這鑒南道數百島嶼的主事人,無論有什麼大事兒只要她在,大家便覺得很心安。就是……這脾氣嘛……」守心說著還是心有餘悸。

  「本來還以為這裡的主事人會是道首,沒想到居然是醫女。」瞬瑩有些疑惑,瀛洲除了她們娉國外,有名望的女子也就是青鷂師太了,沒想到這裡跟自己的母國居然是一樣的。

  「芳主有所不知了,」昭三說到,「濟國是法政分離制,一個道有兩個首官。一個是道首,主管政事;濟國以醫立國,經法也多從醫典道德而來,所以還有首醫,這個職位除了負責醫務之外,還有監督律法頒布條規之則,是直接對師太負責的職位,想來也是比道首稍高一些的。」

  「我看呀,她這脾氣也就是對你守心一個人而已,別人可不會這麼迷糊。也不會養出會打燈謎的鳥來!」

  霖箬一句調侃,引得眾人一陣大笑,守心紅著臉撓了撓頭,已是走到了那兩個極大的帳篷外,迎面而來是一股濃濃的混雜葯香,如一雙手撩撥著人的鼻翼,可眾人越嗅越覺得那氣味兒甚異,若有若無之中彷彿混雜著各色的臭味兒:汗餿、腐肉、血腥、膿瘡、各種各樣衰敗的氣溫掩藏在藥味之下,掩鼻之際不得不讓人越發警惕這裡尚是一個疫瘴危險之地。

  瞬瑩下意識捂住了鼻子:「本來藥味兒是諸香之首,典雅深幽,可這竟也掩不住這些病氣。」

  眾人走得越近,那些病味兒便越分明,剛開始只若是帶了面紗的女子一般若即若離,現在是實打實的揭開了蓋頭,而蓋頭之下藏著的是一個面容可怖的白骨妖姬。

  不斷有各式各樣的痛苦呻吟與嘆息聲從木牌坊外兩側的大帳篷處傳來,瞬瑩側目看了看,地上躺著的,靠著的,坐著的烏泱泱的全是人。

  裡面靠著帳篷兩邊和中間的立柱設了四排長長木條幾,現正坐滿了人——有些面色蠟黃的正靠在帳篷邊上閉眼喘氣,有些則是看起來沒什麼大病守著躺著的親朋神色焦急,有些則像是自己挺著單獨到了這裡只是一味的捂著肚子,手撐在條凳上沉沉的喘著氣,還有一些不知是哪家不怕事的病人帶著一些圍著面巾的孩子在帳篷里跑來跑去。

  在芸芸病人之中,一個躺在一塊白布上的小孩兒吸引了栗歆筠的注意,他還那麼小,鐵青枯槁的雙頰卻帶著紅暈,顯然是高熱的跡象,長長地呼吸著,時不時的張開眼睛看著旁邊頭髮散亂、粗布麻衣的母親,極度疲倦的面容上烏青的眼眶隱隱泛紅,不停地用手輕柔撫摸著孩子的胸口幫他順氣,時而焦慮,時而痛苦,時而眼角的淚水就無聲無息地滑落到孩子身上蓋著地一床單薄陳舊的被子上。

  「媽媽……我好難受,全身都燙,骨頭又疼又冷,我是不是會和隔壁的張伯伯一樣?」那孩子孱弱的聲音低低地問到。

  母親又是側過臉偷偷地擦了擦眼角湧出的淚珠,然後換上了微笑說著:「不會的,牛寶只是發燒了,小時候啊,只要一發燒就會長高了,別擔心啊。」

  那孩子聽了這樣的謊話,勉強笑著點了點頭:「那媽媽也不要擔心了,兩天都沒看你睡覺了,睡一會兒吧。等我好了,我還要和小富貴他們去抓蝌蚪呢,不知道他們現在還好不好。」

  聽到這,那母親是用牙齒咬著嘴唇,用手捂著自己的眼睛,用力地揉了揉,似乎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在孩子的面前徹底失去控制,她深深的吸了口氣,又笑著安慰著孩子:「那……你可要快點好起來啊,我走之前聽說……」

  說到這裡她言語里的哭腔似乎是怎麼也控制不住了,鼻息重重地抽了幾聲,然後長長呼出一口氣,穩了片刻又換上一副母親獨有的溫暖笑意:「那你要快點好起來啊,我們走的時候,他爸爸可是說要帶他到慧娟阿姨很遠的古藺老家去避疫呢。回去晚了,可就看不到他了。」

  「那我先睡一睡,好的快些!媽媽也睡一會吧。」那孩子笑了,病情沉重的臉上卻笑的分外開心,彷彿睡醒了就真的會好起來。

  看孩子和眼睡去,那母親才徹底失去了防備,捂著臉無聲的痛苦起來,淚水不停從指縫間滴落到身旁的地面上,打出了一圈圈水印。

  這樣的場景讓眾人心頭一刺,霖箬開口有些自傷:「哥哥我有些不記得了,從前我們生病的時候,她們也是這樣嗎?」

  「她們都是天底下教你一定不要說謊,卻把所有的痛苦都用謊言蓋上,獨自扛起來只為了讓你快樂的人。」霖憶說罷也是低著頭,似乎想起了什麼。

  片刻后,那母親停止了哭泣,似乎是想到什麼,飛快的站了起來,跑到帳篷口,卻被一個老漢攔住了:「牛大嫂,不能壞了規矩啊。」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已經病成這樣了,我哪裡還能守什麼規矩。齊老舅,牛寶跟小富貴的病症是一樣的呀,那孩子才十五天,就……」

  「你看人這樣多,每天這個時候都是醫士們給村子里的病人換藥問診的時候,再等等吧。要是壞了首醫女的規矩,她發起脾氣來對牛寶也沒有好處。」老伯說著。

  「我的孩子已經是這樣了,我管不了這些了,今天就是跪著求她,給她做牛做馬,我也要想到法子。這麼嚴重的病,偏偏還有這種規矩,那種規矩,還要分有錢沒錢,真的窮人的命就不是命嗎?」那母親不知為何語氣中有些忿忿,進而聽起來大有魚死網破的意味。

  聽到這樣的話,眾人無不愕然,霖箬有些不解的脫口而出:「這……?」

  「想是有什麼苦衷吧。」栗歆筠說著就朝守心看了看,見他朝自己點頭肯定了一下。

  「大嫂,您別急,讓我給他看看。」栗歆筠隨即朗聲道。

  她一瞬失神,只是循聲看過來,只見一個青瞳的木人正站在帳篷外,只是呆了片刻,便瞬間如獲救星一般沖周圍喊道:「是木人的醫士!鄉親們,木人的醫士來了。」

  「木人的醫士!」這一言激起千層浪,在濟國的百姓看來,木人是本國醫士的老師,醫術自是高出許多的,兩邊帳篷中先是病人的家屬們漸漸聚攏來,甚至連一些剛才還閉目養神的病人也紛紛精神的張開了眼睛,四處找尋著這位木人,彷彿看他一眼就能痊癒。

  「大家呆在原地,不要亂,我會一個一個給大家看看!」栗歆筠大聲維持著漸漸有些失去控制的人群,看著人群都聽話地回到了原地,可精神卻跟之前的大不一樣了,他就要進到帳篷里。

  「栗先生,」昭三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這病……可說不好是怎麼傳染的。」

  「不妨事,」栗歆筠輕輕推開昭三,「我昨晚想了一晚上守心的話,如果這病能通過呼吸和接觸傳播,這裡怕是早就十室九空了。」

  他溫柔地對女人說:「大嫂,你帶我過去吧。」

  那女人不住的點頭:「好!好!這就給您帶路。」

  二人撥開人群走到小孩兒的擔架旁,栗歆筠蹲下將劍指搭在孩子的太陽穴處,沉吟了片刻,眉頭便緊皺了起來。

  女人見狀有些著急地問到:「先生,怎麼樣了?是不是……」

  他咬了咬嘴唇,思考了一下,什麼也沒說,只點了點頭,女人便不住的啜泣起來。

  「不管怎麼樣,家人一定要先穩住了,後期才能配合治療。我想只要等會進到裡面了首醫女和我會想辦法給他穩定住。守心,你先取一點還盞草熬一點葯,再加入五倍子和菖蒲。」栗歆筠不願意說好聽的話安慰她,因為這病人並沒有幫助。

  可守心看著有些為難,並沒有去。

  「怎麼了?」栗歆筠問到,

  「老師,首醫女有規定,不能私自動藥材,這是要處死的。」

  「緊急也不可以嗎?」霖箬有些生氣了,可守心還是搖了搖頭。

  「當——當——當——」三聲極洪亮的鑼聲打斷了眾人的對話,他們回頭看向木牌坊處,六名醫士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木桌前,一個人用劍指點著喉嚨開口的聲音便變得洪亮無比,可並不是憑犀子傳音術那種玄虛的入心之聲,而是實打實的讓人聽見了。

  「今日的分診繼續,各位病患和家屬可以來排隊了!」

  「嚯!這聲音大的,都覺得有些聒噪了。」霖憶看著那說話的醫士瘦瘦弱弱,卻長了一個粗脖子,沒想聲音如此洪亮。

  「這是分體倍化法,可以暫時放大你身體某個器官的功能。」栗歆筠道。

  人群看了看栗歆筠病沒有人過去排隊,似乎還是更信賴木人一些,但這種信賴很奇怪,按說大家都是火急火燎的趕過來救命的,怎麼現在開診了反而沒有人去排隊了?霖箬心中暗自疑惑。

  「大家先去吧,我等下也會在裡面給大家看診。」頗受信賴的木人醫士的話,自是眾人聽服,人群紛紛開始往木桌前排去。

  「先生,」那母親連忙抱起孩子,吃力地騰出一隻手拉了拉栗歆筠,「不知道先生可不可以行個方便?」

  「孩子病的很重,我想想辦法吧。」栗歆筠想著這應該也不是十分困難的承諾。

  那個痩醫士抬起左手,對著人群指揮著:「重病但沒錢的排我這裡,重病有錢的去中間,輕病有錢的去右邊,輕病沒錢的最後再看。」

  看著按照要求排隊的人群,左邊的最多,瞬間已經是繞了幾彎,牛寶的媽媽很著急,因為動身晚只排到了最後幾個,探頭不停的打量著前頭,還時不時的看向他們。而中間則是沒有幾個人。

  守心撥浪鼓似地搖頭:「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守心,我答應了她,你看能不能讓你師兄弟通融一下。」

  看他依然很為難,栗歆筠只好拉起他的手,走到了那個瘦醫士的近前。

  那瘦醫士正在為第一個患者作登記,守心便上去拍了拍他肩膀,他似乎有些煩躁,垮著臉看了看:「喲,守心回來啦,快進去吧,首醫女等著葯呢。」

  守心眼珠一轉:「師兄,你看我把誰帶來了?」

  瘦醫士不耐煩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面色瞬間高興起來:「陽宗先生!可以啊你小子,這下可是來了神仙坐鎮了!還請快進去吧,想首醫女一定會很高興,等閑下來大家再為您接風!」

  「那倒不必了,」栗歆筠自是明白守心是給他找了個話頭,由他親自開口這個分量想對方會行個方便,「既是為了幫忙而來,那麼便不可製造麻煩,一切都以疫病為先。看這裡井然有序,也是對首醫女頗為敬佩。」

  「都是土辦法,這地方條件有限。很多事情都力不從心。」

  「我方才診了一個小病患,頗為嚴重,基本已經可以確定是那種怪病,既然已經診療了,應該可以跳過分診直接治療吧?」

  那瘦醫士,看了看案頭的冊子有些為難,堅定地答到:「按規矩是不能的。」

  「我也是不常求人的,只是看那孩子還這樣小,不知道能不能看在我的薄面上?」

  那瘦醫士還是搖了搖頭:「不是不給先生面子,規矩就是規矩,不能亂。」

  栗歆筠是不常承諾人的,只是因為知道很多事情非人力能及,可沒想到自己答應了一個簡簡單單的事情卻還是辦不到。

  瞬瑩有些來氣,衝到前面:「什麼破規矩!人命關天,沒有輕重的嗎?」

  「這位姑娘,你看看這裡,哪一個不急?哪一個不是等著救命?如果都按照你說的來,我們先救誰?」瘦醫士一番話語無情卻有理。

  可激得她更是惱怒:「那錢就是先後規矩是嗎?既然是發了善心要救人,有何必談錢?做了樣子給別人看只是圖個名嗎?」

  「嘖。」那瘦醫士沒理她,白了一眼,便低頭繼續給病人分診。

  「你倒是說呀!」瞬瑩大聲質問著,被栗歆筠搖著頭低聲攔了下來:「既是別人的地方,看看也不遲。若是真的掛羊頭賣狗肉,我們大可以到別處支個醫館。」

  「先生恐怕那也不行,因為首醫女頒了令,鑒南道的所有醫館現行集中為幾個診療點,有幾位佳醫士帶頭將資源都放在一起。如果有暗自設館的,鞭笞二百。」守心低聲道。

  「這……」眾人面面相覷。

  瞬瑩只在一瞬間便對這剛才還頗有好感的首醫女有些厭惡起來:「什麼意思?錢只能自己和裙帶關係賺嗎?」

  「呵。」那瘦醫士聽到她的話又是陰陽怪氣地發出一聲。

  「你這個呀,」只看旁邊那邊重病有錢的分診很快,「看起來像是怪病初期的癥狀,但是其實只是寒痢,交了錢去南門拿葯,就可以回家了,不用隔離。」

  那病人聽中間的醫女這麼說,如同被大赦般,高高興興交了一弔銅竹刀便在家人的攙扶下走了。

  昭三計上心頭:「那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幫她出錢,讓他排到中間。」

  「不行!」瘦醫士回的斬釘截鐵,卻讓人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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