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無端端誣賴我,我便一定要膈應回去。
要說起來,蔣蔚藍實在和我太不一樣。他認真嚴肅,幾乎半點玩笑都開不起,所以我老說他偶像包袱太重,他也不可置否。他總看不慣我懶懶散散,一天到晚好像睡不醒似地。成天有空就抱著各種小說看,還老不愛寫作業。後來我才知道他的鋼琴也彈得很好,這樣的技能是拜他母親所賜。他母親成日敦促他好好練琴,連一點玩樂的時間都沒有。聽到他這種不帶抱怨的陳述,我倒是有些難過。後來趁他去學校琴房練琴的時候,我偷偷跟了去,假裝路過一般從琴房門口走了幾個來回。少年一身黑色的襯衣坐在琴凳上,雙手修長快速地按著琴鍵。蔣蔚藍抬頭的時候看到了那個趴在玻璃處往裏偷看的我,手下的琴鍵重重一摁,站在鋼琴邊的老師訓斥了一句:“彈錯了!”我蹲在門口捂著嘴大笑,他連忙撤回了視線,接著我又聽到老師在訓他:“你今天怎麽搞的,平常你都不會犯這種錯誤的。馬上要藝考了,你還想不想去考試。”等他從琴房裏出來,我一本阿加莎的小說快翻到了盡頭。蔣蔚藍斜我一眼:“害我出糗有趣嗎?”我伸過手臂示意要他拉我站起來,蔣蔚藍認命接住了我的胳膊,他扯我起身,遠處卻有個女人跑了過來。她猛地將我一推然後抓過蔣蔚藍的手:“你是誰,和我兒子拉拉扯扯的幹什麽?”“他是我同學,我是他同學,我們沒有拉拉扯扯,我隻是在這裏坐了太久站不起來而已,想借您兒子貴手一用。”我撞到牆壁上,後背一陣悶痛。蔣母瞪我:“最好是這樣。”說罷之後,她扯著自己的兒子往外走,還一邊大聲說道:“你不要和這些來路不明的姑娘走得太近,年輕人要以學習為主!”我突然玩性大發,一陣瘋跑超越了那對母子,然後轉頭衝著蔣蔚藍說:“蔚藍,明天上課見!”說罷之後,我衝他擺了擺手,男生的臉唰的一下紅了個透,蔣母的表情晦澀難辨,而我卻大搖大擺地走掉了。我從小就不是什麽好相與的性格,誰無端端誣賴我,我便一定要膈應回去。後來蔣母日日接送蔣蔚藍,好像生怕我把她兒子給吃了一般。我倒是沒所謂,反正誰也不能幹涉我的生活。蔣母姿態難看,逢人便要說上一番我的不好,連開家長會的時候都要唱獨角戲地說:“某些同學的家長沒好好管教自己的小孩,惹得小孩也是有傷風化,損害學校的優良名聲。”反倒是蔣蔚藍向我道歉,因為母親的嚴加看守,他隻是在路過我桌前的時候給我留下了一張小紙條,上麵寫著對不起,母親的言語不當雲雲。我沒多想,看完之後就把紙條撕了扔到了垃圾桶。蔣蔚藍一直坐在位置上看著我,那雙像小狗一樣閃亮亮的眼睛也黯淡了下去。我和他一直無話。哪知某天深夜裏我突然接到了蔣蔚藍的電話,對方在電話裏聲音喑啞,有種說不出來的失意。他對我說:“薑沃莉,我離家出走了。”當時我腦子裏第一個反應不是問他在哪,我居然擔心蔣母又要找上門來和我一頓大撕。我的瞌睡如數驚醒,腦子清醒過來之後問了一句:“蔣蔚藍,你在哪裏?”等我趕到的時候,蔣蔚藍縮在麥當勞餐廳的角落裏,那神情那模樣,好像被人丟棄了似地。他見到我的時候眼睛又亮了,等我走近的時候,蔣蔚藍一把抱住了我的腰。他將腦袋埋在我的衣服裏,悶悶地說了一句:“讓我抱一下。”曾幾何時這個驕傲的少年居然用這麽低聲下氣的口吻同我說話,我的心一下就軟了。我伸手摸了摸他柔軟的發絲,問了一句:“你怎麽了?”“我明天要考試,但是我總覺得我會失敗。如果失敗了,我媽媽會受不了的。”聽到這話我頭皮一陣發麻,蔣母那尖酸刻薄的嘴臉又一次躍到我的腦袋裏。我隻好安慰他:“相信我,你能考過的。”他的腦袋在我的衣服上連續擺動了兩下:“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偶像包袱太重,事事都想做到最好,而且身後還有那樣可怖的媽媽步步緊逼,這樣的人不瘋才怪。我搜腸刮肚地想招,看看怎樣才能勸慰這個鑽到牛角尖裏出不來的少年郎。最後我靈光一閃,執起他的左手放在唇邊吻了一下,蔣蔚藍瞪大眼睛看著我,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相信我,被我加持過的手一定能夠彈出好聽的琴音,你絕對能過考試。”說話的時候,我的心髒咚咚咚跳個不停。那個時候我在想,其實,我可能是喜歡他的吧,要不然怎麽會為了這個人大半夜裏爬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