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神與人
月色高高掛起，天空之上乾淨的連一點雲朵都沒有，不過因此可以看清漫天的星辰。
對於晝夜溫差極大的荒州來說，夜晚比起白天可生機勃勃多了，沙地中不知有多少昆蟲動物正在狩獵覓食，相比之下沙洲城的夜晚處於絕對的安靜之中，大多數的居民房都已經熄滅了燈火。
和那些那些大興夜市的城市而言，沙洲城就像是大漠之中的一座商隊中轉站，古樸粗獷且沒有什麼趣味。
在沙洲城靠外側的一間平房內的過道之中，此時燭光搖晃，一位身體黝黑農家打扮的老漢手拿著油燈，在潮濕的室內行走著，啪嗒啪嗒的腳步由遠至近。
他小心翼翼的走著，生怕自己聲音太大吵醒熟睡中的妻兒和小孫子，老漢從卧室里走了出來，輕聲帶上房門，來到了院子里。
院子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種著一棵棵仙人掌，這種生長快，水分含量大的植物也正是大漠的主食之一。
屋外的風吹來，他忍不住緊了緊身上的衣物，哪怕是生活在沙洲城近三十年，老漢依然有些不習慣這裡白天熱夜晚冷的氣溫，不過好在似乎是有仙人庇佑的原因，荒州其餘的地方常年乾旱，十年都不一定能夠下一次雨，但在沙洲城每年都會下雨，所以也不負原本的綠洲之名，甚至於在沙洲城的下方，更是一個儲水量驚人的地下湖泊。
從卧室出來之後，老漢拐進了邊上的一座屋子內，屋子的空間非常寬敞，不過四面的牆壁並不防風，屋頂也滴著水滴，看上去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隨著老漢離最裡面的屋子越來越近的時候，他突然感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老漢嚇了一跳，慌忙轉過身體，見是自己二十齣頭的兒子，不由得鬆了口氣。
「阿濤，走路沒聲音嗎？」老漢忍不住問道，在沙洲城他們也算是家大業大，所以受到他人的嫉妒，在平日里一家人做事也極為小心。
老漢的兒子比他足足高出了一個腦袋，身體也是壯碩無比，除了黝黑的皮膚和憨厚的面龐有些相似之外，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是父子。
阿濤摸了摸後腦勺，替老漢接過油燈，將手中的外衣披在其身上：「老爹，這麼晚了，還在擔心那些沙鼠嗎？」
「誰說不是啊，這大漠的鬼天氣，白天又熱又燥，晚上又濕又潮，我想著再去加點乾草，免得生病了。」老漢嘆了一口氣道。
「阿爹，我幫你吧。」阿濤點了點，跟著老父親朝著裡屋走去。
對他們一家來說，飼養的沙鼠便是唯一的經濟來源，這種大漠獨有的小動物極為好養活，長肉也快，更重要的只要吃一些普通的仙人掌便能過活。
很快父子兩人便走進了內屋，比起外屋，裡面放置了不少乾燥的草堆，環境也好的多，但聲音也更加吵雜，無數沙鼠吱吱聲充斥著空間之中，讓人頭腦發脹。
不過老漢兩人早已習慣，他們用油燈把牆壁上的壁燈一一點亮，隨著房間里燈光的亮起，沙鼠們像是預感到了什麼一般，吱吱聲變得更響更興奮了。
老漢飼養沙鼠的方式極為簡單，他將長成之後的沙鼠成雙放入石板做的隔間之中，生長期的小沙鼠則單獨一個隔間，此時的房間里依稀有幾百隻沙鼠，自然有上百個隔間。
父子倆用牆角的乾草叉插起乾草輪流放入沙鼠的一個個隔間之中，很快阿濤便愣在了原地，他放下了手中的乾草叉，慌忙招呼老漢過來。
「老爹你看，又是這情況。」阿濤皺著眉頭拎起隔間之中的一隻沙鼠，只見它渾身都是傷口，就連爪子都少了好幾個，沙鼠在他的手上並沒有過多的反抗，看起來有些奄奄一息。
老漢接過沙鼠，仔細觀察了許久，嘆了一口氣道：「沒道理啊，都養了十幾年了，沙鼠應該是很溫順的啊，現在怎麼每天都會遇到這情況，感覺越來越頻繁了，別是什麼疾病就好。」
阿濤憨厚的笑了笑道：「我們養了幾百隻沙鼠，每天一兩隻也沒什麼影響，正好給小兒補補身體。」
「只有多吃肉，才能長身體。」阿濤伸出健碩的手臂比劃了下道。
「恩，也好，不過還是得多注意一點。」老漢點了點頭，將沙鼠放在單獨的一個隔間之內，父子倆便繼續忙了起來。
暗淡的燈光的照耀下，沙鼠恢復了一定的活力，它在隔間之中舔舐著自己的傷口，此時沙鼠的眼睛雖然混沌，但它不斷的用自己的鼻子嗅著，沒有人知道這個小東西到底在想什麼。
以沙鼠的視角來看，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呢？
它們生來便在隔間之中，這狹小的空間便是整個世界，不用去考慮生存與繁殖，雖然看不到太多的同類，但周圍充斥著無數同類的聲音，可以任意交流。
而對它們來說，生存繁衍就是這麼簡單，每天隔間的天空都會落下食物，想要繁衍生息的時候，隔間之中便會出現雌性，冷了天空會掉下乾草，熱的時候乾草又會消失。
這就是沙鼠世界的規則，簡單到了極點，在它們看來，飼養者便是神靈，沙鼠可以不信仰飼養它們的老漢和阿濤，因為食物和信仰無關，只要時間到了便會出現。
當然，沙鼠們也能信仰自己的飼養者為神靈，不斷用身體去撞擊隔板，發出巨大的聲響，就可以召喚出「神靈」，從而獲得更多的食物。
沙鼠們信與不信都和自己無關，這一切，只是神靈自身的意願罷了。
在它們的信仰之中，每當發生事情的時候神靈都會出現。
天熱的時候，神靈會現身。
感冒拉稀的時候，神靈會現身。
當兩隻沙鼠發生激烈打鬥之後，導致一隻重傷，神明就會出現。
所以，當一代一代的沙鼠繁衍之後，它們說不定已經發展出了簡單的宗教，也由此創造了一個儀式，選出兩個信徒作為祭品如同角鬥士般廝殺，待到重傷之後，便以此召喚神明也未嘗不可。
畫面逐漸拉長，夜晚的沙洲城在大漠之下如此渺小，一座座房屋就像是一個個飼養沙鼠的隔間一般，顯得無比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