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彌天大謊 第七十四章:行路難
裴行與姜玄策一樣,先在原地躊躇了一會才邁開步子。
帶有鋼鐵特質的源質從他的體內浮現,然後盡數投入了左臂上義肢內。
漆黑的金屬義肢隨著源質的灌注變得越發深邃,複雜而對稱的銀色花紋從金屬表面一閃而逝。
驚鴻一瞥間,千舟隱約看見那是一顆對稱的「樹」——粗壯的主幹上延伸出兩股分支,而分支在末端則再次一分為二。一變二,二變四,直至分成八股后戛然而止。
更細碎的枝葉填補了八根枝丫間的空隙,使得樹冠的部分大致構成了一個圓形。
而比樹冠本身更引人注目的則是這棵大樹的根系。
一根根虯結的根須纏綿在一起,彼此糾結間向著更深處延伸。數以萬計的根須構成了一張細密而龐大的網,竟比那樹冠還要宏偉幾分。
那棵樹似乎有點眼熟?
千舟想了想卻理不清頭緒,只能歸結為花紋太過抽象。
隨著裴行輸入的源質越來越多,黑色的金屬義肢居然給了千舟一種活過來的感覺。那不再是一件金屬鑄造的物品,而是裴行身體與靈魂的一部分延伸。
黑匣中奇特的結構被激活,裴行灌輸到義肢中的源質在經過了轉化后迴流至全身。
感知到其中的變化,千舟不由得縮緊了瞳孔。
雖然依舊同出一源,可是兩者的差異卻十分明顯。就彷彿——
洪爐淬火,鑄鐵為鋼!
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事情!
源質來源於超凡者靈魂與升華后的意志。就如同世上沒有兩個相同的人一般,也不會有兩個超凡者掌握著完全相同的源質。
而源質往往只有在超凡者的靈魂或意志有了根本性的變化后才會跟著改變。
像這種直接將源質當做煅燒的材料,熔煉之後直接迴流至本體卻不引起排異的技術只能用巧奪天工來形容。
與之相比艾特羅伊學派的《水晶學》簡直弱了不止一籌。
這略微顯露的冰山一角讓千舟對白鹿書院的積累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同時在現世與深淵打下偌大的名聲,逼得秦國大地上分外守舊的諸子百家不得不聯合起來。
能在短短百年時間做到這點,白鹿書院不是沒有道理的。
裴行左臂上的金屬像活物一般開始增殖,黑色的液體覆蓋了裴行的整條左手與半個肩膀——一套外掛的迴路被天衣無縫地嵌合進了裴行的身體。
源質煅燒后產生的額外壓力全都被轉移到了這套外掛的迴路上!
千舟不由得咂舌。
看樣子白鹿書院的這套技術已經到了相當成熟的地步。只是不知道這套技術是只有裴行這樣的墨家弟子才能使用,還是已經可以做到普及。
或許若干年後就連普通人都可以藉此行使超凡者的力量。
這還只是白鹿書院不經意間露出的冰山一角。那麼西洲諸國聯合搭建的【密涅瓦機關】,落座在深淵中的【赫爾墨斯工坊】與【不周山】又握著怎樣匪夷所思的技術?
這也難怪近百年間野生的超凡者越來越少,能在現世與深淵闖出名聲的更是寥寥無幾。很多的超凡階梯也被各地的【主流】兼并。
這樣究竟是好是壞,千舟即使身為作者也難以下定結論。
把這些紛亂的思緒拋到身後,千舟發現裴行已經小心翼翼地走出了五步。
就外表看來他似乎比姜玄策輕鬆了太多,只是覆蓋了裴行半身的金屬盔甲已經亮起了晦暗的紅光,像是火焰上燒至半化的烙鐵。
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後,裴行再次抬起了腳。
千舟看見他脖頸上青色的血管如同蠕動蚯蚓,繃緊的肌肉透過被汗水打濕的薄衣顯出輪廓。一滴黑色的金屬順著指尖滴落到地面上發出「嗤嗤」的聲音。
邁出了第六步的裴行在原地站了許久,若非是他的胸膛還在起伏千舟和姜青晗恐怕已然出手。
時間已經過了半個小時,裴行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如同一座沉默的雕塑。
千舟和姜青晗都沒有出聲催促,只是默默看著他。
對於有志向更高處競攀的超凡者來說,此時面臨的抉擇絕不亞於生死。
終於,裴行深深地嘆了口氣,一步一步緩緩倒著走了出來。只是在第六步的位置留下了兩個深陷地面的腳印。
裴行走回兩人身前,面上的表情說不清是喜是悲;是糾結還是釋然。
「老薑先交給我,你們去吧。」裴行說道。
千舟點點頭,然後像想起什麼東西一般問道:「對了裴行,現在這裡的深度有多少?」
裴行苦笑一聲:「你自己看吧。」
說著裴行就將隨身攜帶的計量儀遞給了千舟。
千舟伸手接過,卻發現錶盤里的指針像抽了瘋一樣來回打旋——可能是它誤將自己當成了牛頓擺。
姜青晗走到千舟身邊問道:「一起?」
「好。」千舟點點頭。
考慮到兩人的實際情況,如果有一人走到深處出現了問題,隔著遙遠的距離另一人很難做出反應。所以兩人一起前進才能互相照應。
千舟把計量儀甩給了裴行,率先走了出去。
一連走了四步,千舟都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眼前的白霧還是厚重的一片,不知名的【神話種】被掩映在其中,只能看見一道模糊的陰影透露出沉重的壓力。
曾經直面過【天災】權柄的千舟,哪裡會把這樣的壓迫感放在心上。
姜青晗也輕鬆地跟了上來,輕巧的步子同樣沒有被壓力影響。
畢竟這隻不知名的【神話種】已經死去多時。
千舟再度走了三步,只覺得白霧略微淡了些,模模糊糊的陰影依舊沒能給千舟帶來些什麼有用的信息。
姜青晗也邁出三步跟千舟並排站在一起:「看出什麼了嗎?」
「沒有,還得往前一些。」
於是兩人又走了兩步,在白霧中只剩下了一個背影。
裴行和姜玄策看見自己的極限被兩人輕鬆打破,心裡的滋味說不出的複雜。
「還真是兩個怪物啊。」裴行感嘆道。
姜玄策苦笑一聲:「這也沒辦法嘛,就看他們兩個能走多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