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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彌天大謊 第四十六章:桌上閑談

  「千舟醒醒,已經是中午了。你怎麼躺地上?」

  千舟是被姜青晗搖醒的,還未起身就覺得頭痛欲裂,渾身酸痛。像是通宵打了一夜遊戲之後又跑了一場馬拉松。

  「什麼情況,我頭怎麼這麼疼?」千舟扶著腦袋起身,發現自己正躺在冰涼的石板上。

  「可能是你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從床上摔下來了吧。」姜青晗不確定地說道。

  少女今天罕見的沒穿襦裙,而是換上了一件極具安然風格的服飾。

  素白的長裙沒有其他的顏色,但卻用高超的技巧綉上了凹凸有致的火焰狀花紋。長裙沒有袖子,露出了少女光潔細膩的手臂。裙擺的線條在腰部收束,把少女的身材勾勒得纖細玲瓏。

  千舟躺在地上,正巧看見少女裙擺下光滑的小腿和如玉般的腳踝。

  「是嗎,我記得我的睡相還好吧。」千舟站了起來,只覺得全身肌肉無一處不痛,「我昨晚好像做了奇怪的夢,不過現在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就先別想。」姜青晗伸出手,幫千舟理了理有些雜亂的頭髮,「現在已經中午了,在別處做客睡到這個時候總歸不禮貌。」

  「嗯。」千舟苦著臉應了一聲。

  「那我先走了,你趕快收拾一下。別忘了你昨天還收了個學生!」

  「咳咳,我知道了。」千舟覺得喉嚨有些癢,忍不住輕咳了兩聲。

  用侍女打來的水洗了把臉,又整理了一下衣服,千舟這才走出房間。

  時間已經是中午了,太陽高高掛在天上,空氣乾燥而酷熱,隱隱可以看見扭曲的氣浪。

  千舟走到門口恰巧聽見侍女們的問候聲:「執政官閣下。」

  被稱為執政官的男人同樣頷首回禮。

  男人的個子很高,足足超過了千舟一個頭。不知是天生如此還是白漠的太陽太過嚴酷,男人的皮膚呈深褐色。

  從外表看男人的年紀在四十歲左右,沉悶而嚴肅的面容讓人想起深邃的大理石雕像。只是男人的眉宇間有著化不開的倦色與愁容。

  男人灰白的長發被一絲不苟地編成了辮子垂在身後,整齊的紅色長袍平添了幾分莊嚴之感。

  這或許是一個無趣而刻板的男人——執政官的外表很容易給人這樣一種感覺。

  「午安,霍爾德先生。」麗雅從後方的走廊里出現向男人問候。

  「午安,麗雅小姐。」這是霍爾德第一次開口。他的聲音低沉而略微沙啞,就像摩擦的細沙。

  「先知大人在書房等您。」

  「我知道了,那這位是?」霍爾德將目光放在了千舟身上。

  「這位是千舟,外來的旅人。受先知大人的邀請參加【明光祭】。」麗雅為兩人介紹,「這位是霍爾德先生,安然的執政官。」

  「臨時的執政官。」霍爾德糾正道,「等到先知大人成年我自然會將權利交還。」

  「那麼我還有事,先失陪了。」麗雅維持著那副冷淡而端正的神情,轉身離開。

  千舟也想離開,不過在經過霍爾德身邊的時候卻被叫住了。

  「孩子,聽我說。」高大的男人聲音低沉,「【安然】並不是一個適宜休閑玩樂的去處,白漠也絕非善地。還是早點離開為妙。」

  「謝謝您的提醒。只是看那孩子太孤單了,我們才答應多留幾日。」千舟說道。

  霍爾德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只是,有時候善意未必都會帶來好結果。」

  千舟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霍爾德一步一步地向書房走去。

  霍爾德走後,千舟來到庭院。

  姜青晗正坐在樹蔭下,曲著雙腿,安靜地寫著東西。看到千舟,姜青晗伸出手招呼千舟過來。

  千舟坐到少女身旁,鼻尖隱約能聞見槐花般的香氣。

  「你餓不餓?」姜青晗把筆停下,「飯點已經過了,要不我們去廚房看看?」

  千舟搖搖頭:「我不太餓,等晚飯就行了。你是在寫些什麼?」

  「只是安然的一些見聞。」姜青晗說道,「這個國家似乎與世隔絕太久了。我在書院里竟然沒有看見過一點相關的記載,所以我想把這記錄下來。你對這裡又是怎麼看的?」

  「怎麼說呢?」千舟眼裡閃過昔年與霍爾德的樣子,「類似小國寡民的城邦制,最高權力理論上在先知手中。不過昔年還未成年,現在由執政官代理。」

  「執政官?」

  「就是剛剛來的那個男人,我和他聊過幾句。」千舟說道,「事實上這裡至少比外界落後了一千年。」

  姜青晗點點頭:「就像回到了古代一樣。」

  「這麼說可能不準確,但這裡給我的感覺更像是時光凝固了一千年。」千舟微微皺眉,有些不確定的說著。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很快霍爾德就從房裡走了出來。他看了樹下的兩人一眼,明明是在陽光下,但灰白的頭髮像是落了一層陰翳的塵埃。

  兩人目送著霍爾德遠去。

  「和書院里的夫子一個感覺。」姜青晗輕輕說道。

  兩人又聊了片刻,就有一個侍女過來向千舟問道:「不知道客人現在是否有空,先知大人有些問題想請教。」

  「當然。」千舟連忙起身,跟著侍女就向書房走去。畢竟是在別人處做客,這些小事能做就做。

  書房裡,昔年坐在木桌前,紅色的頭髮扎了個簡單的辮子,蒼白的皮膚像是最名貴的瓷器。

  「老師,坐。」看到千舟進來,昔年招呼著千舟坐下。

  千舟剛剛坐到椅子上昔年就把一張白紙推了過來,上面密密麻麻寫著許多問題。

  千舟拿起紙,以他的層次看來有的問題相當有水準,有的卻很簡單,應當是基礎不夠牢靠的緣故。不過考慮到女孩基本是在自學,這樣也就可以理解了。

  「你為什麼對數學這麼感興趣?」千舟好奇的問道。在他的印象里女生很少會對枯燥的數字有好感,特別是在昔年這個年紀。

  「因為數學很耗時間啊。」昔年輕聲開口,「只要把精力都投進數學里,就不會分神去想別的事了。」

  千舟捏著紙張的手一頓,他把紙放回桌面用書本壓好:「這些問題先放放。你既然叫我一聲老師,我就教你些別的吧。」

  「啊?」

  千舟取來一張白紙,三兩下就折成了一架紙飛機。隨手扔出去后,紙飛機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又重新飛回千舟的手裡。

  「這是紙飛機。真正的飛機是用金屬做的,不依靠任何超凡力量也能飛在空中,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哎?」昔年的眼裡一片懵色。

  於是千舟緩緩開口,從蒸汽機的出現,講到工業革命的產生。從文化的變遷,講到政體的演變。

  千舟的話題很跳躍,更多是想到哪就說道哪。上一刻他可能還在評論著十四行詩,下一刻就到了物理學中磁場的變化。

  可這一切對於昔年來說都是新鮮的,是她從未想過也從未見過的。

  起初是千舟在說昔年在聽,可到了後面卻是昔年不斷地提出問題:

  「為什麼粽子會有甜咸之爭?」

  「為什麼負數能開根號?」

  「為什麼不打開盒子就不能知道貓是死是活?」

  「為什麼政治的鬥爭歸根結底是階級的鬥爭?」

  ……

  在不斷地提問中昔年深深地意識到這位老師的博學,明明比她大不了幾歲卻幾乎在每個方面都有所涉獵。胸中的萬千溝壑簡直深不見底。

  「當然,我現在給你講得這些不一定都是對的。」千舟指正道,「所謂的真理,無非是在當前時代最接近事物本質的說法。或許過不了多久也會被認為是謬誤。」

  昔年點點頭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那麼外界的超凡者又是什麼樣的?」

  「這個嘛。」千舟想了想,「其實每個地區的超凡者都是有主流的。」

  「超凡階梯的數量不可計數,為什麼會有主流?」

  「因為能成為主流的超凡階梯往往都是可以分享,可以學習,可以交流的。有些超凡階梯或許一脈相承,或許獨一無二。聽起來不同凡響,可能也有他們的獨到之處。可是——」

  千舟話鋒一轉:「他們又怎麼比得上古往今來代代先輩心血的結晶,怎麼比得上這個時代無數天才的集思廣益?或許現在依舊領先,可閉門造車下,總有一天會被超越。」

  「偌大個秦國從古至今誕生的超凡階梯不知多少,可到現在依舊有旺盛生機的不過諸子『百家』。」千舟特地在「百家」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聽到這番話昔年又問道:「那其他的超凡階梯不就都沒有存在的意義了嗎?」

  「並非如此。【主流】是無數人智慧的結晶,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它將天才與庸人區分出來。」

  「如果將主流比作一棵參天古木,那麼天才或許可以學會一條枝幹;平常人可以領悟幾根枝條;而庸人所能得到就只有幾片葉子。就拿西洲主流的【魔術】來說,因為各有側重,所以才會分成不同的學派、家族、結社。合而不同就是最好的詮釋。」

  「其他的超凡階梯或許比不過主幹,比不過枝幹。可比過幾根枝條,幾片葉子還是綽綽有餘。」

  「主流是為有才能的人服務的。」千舟如此斷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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