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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燃魂之詩 第八章:陳年事

  開門的是一個年輕的男人,大約25歲,身形修長、壯碩。一頭黑色的短髮乾淨利落,五官堅毅,一對柳葉眉如同兩柄彎刀。

  林恆看到謝晴風先是笑著說道:「晴風,你怎麼來了?」接著便看見了謝晴風身後的千舟。

  雖然沒見過這張臉,但四目相對間千舟卻無比確定「小丑」就是他!

  林恆看到千舟與安哲也是瞳孔一縮,立即把拉過謝晴風把她護在身後。

  謝晴風痛呼一聲:「恆哥你幹嘛!」

  「林恆。」千舟咬牙,「善惡終有報,我勸你自首去吧!」

  林恆也不回話,只是一拳打來。

  安哲一把抓住千舟的衣領,把他向後丟去,然後欺身向前,一拳迎上。

  「鐺!」明明是血肉之軀,千舟卻分明聽到了金戈交鳴的聲音——那是源質激蕩產生的現象。

  兩人各退一步,林恆的手上纏繞著道道紅芒,安哲手心也有縷縷雷電閃爍。

  「出去打。」林恆提議道。

  安哲欣然應許:「好。」

  兩人就這麼互相對峙著走到了院子里。此時已然入夜,周圍也沒有行人,倒是不虞被人看見。

  兩人赤手空拳,一招一式間卻是虎虎生風,赤紅與深紫交疊在一起,盪起的勁風晃得千舟幾乎睜不開眼。不過不用眼睛,另外的視角反而更加清晰了。

  千舟借著這種新的視角看去,安哲神與形相合,兩者的構型法度森嚴,邏輯嚴密,源質在此間流轉,被賦予了「雷」的特性。

  反觀林恆,血魂印的生長恣肆而混亂,但這種混亂卻又被限制在一個更大的結構里。就像是一個熔爐,無論扔入其中的燃料多麼雜亂、隨意,可是當熔爐燃燒都會化作滾滾火焰。在這樣的結構里「血」與「火」的特性尤為突出。

  看著二人,千舟似有所悟。

  似乎是試探夠了,安哲架開林恆一拳,雙手掐訣:「神霄瀑雷。」

  銀色的雷光應聲而來,將四周照得雪亮。

  方寸之間,雷光撲到了林恆身上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雷光散去,林恆上身的衣服化作焦炭片片飛落,露出了古銅色的皮膚。猩紅的紋路宛若一根根藤蔓纏繞在林恆全身,最後在胸口匯成一具緊閉雙目抽象的人臉。而此時人臉的雙目微微顫抖,似乎隨時會睜開。

  看到這一幕,千舟倒吸一口涼氣——這分明就是血魂印!能成長到這等地步,不知痛飲了多少條性命!

  林恆眯起眼睛,露出野獸般兇狠的光。身上的紋路愈發鮮艷,胸口人臉的雙目輕輕睜開了一條縫隙。於是,某個古老而恐怖的存在隔著遙遠的距離向這投來了久遠的一瞥。

  會死!會死!

  千舟的每個細胞都在叫囂,彷彿是死神來到了身邊,俯下身子在耳邊輕輕念出他的名字。

  「恆哥!」謝晴風似乎剛剛從這超現實的一幕中回過神來,連忙出聲。

  伴著這聲呼喊,死神離開了,卻留下了一串輕笑。

  「晴風。」林恆看著少女,神色複雜。

  「恆哥,這裡面一定有誤會」少女希冀地看著林恆,「你沒有殺人對不對?」

  林恆頓了頓,然後說道:「我殺的都是惡人。」

  「惡人?」千舟嗤笑一聲,「若你有權利斷人善惡那還要公理、法律做什麼?」

  一個人善惡的判斷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殺一人為救一人是對是錯?

  功過相抵還是功過不抵?

  一個善人只要做出了一件惡事就會為人唾棄,可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只要肯浪子回頭總有人會為他流淚。

  正是因為功過難判,善惡難分,所以文明在發展的過程中才會以「法治」代「人治」。可就算是這樣也只能做到相對正確,而非絕對正確。

  「更何況,芬恩教授只是一個醉心於數學的學者,他又有什麼惡呢?」

  「芬恩教授?」林恆皺了皺眉頭,「如果你說的是那個老人的話,他不是我殺的。」

  「你說什麼?」千舟吃了一驚。

  林恆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芬恩教授不是我殺的,我到現場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千舟擰起眉頭,下意識的咬了咬手指,思索起來:

  如果林恆沒有說謊,那麼他的這句話透露出兩個信息:1.殺手芬恩教授的另有其人。2.林恆確實出現在現場。

  「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現場?」千舟再次發問。

  林恆看了謝晴風一眼,轉過頭說道:「你可以不用這麼咄咄逼人,我們或許可以合作。」

  「合作?」

  林恆點點頭:「你們可知道我身上的血魂印是怎麼來的嗎?」

  我怎麼會知道。

  千舟剛想這麼回答卻想到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情況:「感染?」

  「是的,我感染上血魂印是在十年前,而且我就是雲都人。」

  恍若一道驚雷照亮了夜空,千舟心頭的迷霧又被撥開了幾分。

  林恆繼續說道:「十年前的一個夜晚,那個怪物闖進了我家,我的父母,妹妹都成了他口中的食糧,只有我僥倖逃脫。但他也把復仇的刀子親手交到了我手中。」

  林恆說這些話的時候神色平靜,彷彿是在講述旁人的故事。可是千舟分明看見他眼中燃起的熊熊火焰。或許這個男人的靈魂早就在這火焰中燃燒殆盡,只有復仇的信念驅使著軀殼。

  千舟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幸福的人生大同小異,不幸的人生各有不同。

  「那之後我怕被怪物發現就逃離了雲都,之後就加入了『參商』。」林恆看向謝晴風,眼中寵溺的神情不似作假。

  「恆哥,這些事你為什麼一直不說?」謝晴風的眼角噙著淚珠。

  林恆沒有回答,只是笑著說:「我的妹妹如果還在應該跟你一般大。」

  林恆又看向千舟:「考慮的如何?」

  一時間另外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千舟身上。

  千舟低著頭思索一會,又將頭抬起:「如果天空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如果發出聲音是危險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覺無力發光,那就蜷縮在牆角。」

  頓了頓,千舟又道:「但是,不能因為習慣黑暗就為黑暗辯護;不要為自己的苟活而得意;不能為了止惡就與惡為伴。我們可以卑微如塵土,不可扭曲如蛆蟲。」(注1)

  「那是沒得談了?」林恆的目光再次變得危險起來。

  千舟恍若未覺:「你走吧,你的事我會報給警署。這一次,我們只當沒見過。」

  下一次見面就會不死不休嗎?林恆聽出了千舟的潛台詞,勾起嘴角:「你這樣的人我不喜歡,但也不討厭。」

  「對了,我從芬恩教授的口袋裡找到了一封信,就在我房間的抽屜里。」林恆轉身離開,很快就隱進了黑暗裡,只有話聲還在回蕩——

  「我們生而破碎,用活著來修修補補。」

  「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進來的地方。」千舟回答,卻不知道林恆是否聽見。

  注1:這句話化用自季業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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