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子
1
黑夜遮上幕布，流光交織成片。
飯桌上周菁穎扒拉著碗里的飯，聽著飯桌上僅有的碗筷敲打聲，嘴巴張張合合，幾次欲要開口，卻在嘴邊兒停下。
周鋅染在旁邊瞥了周菁穎一眼，隨後開腔：「我妹助聽器被我弄壞了。」
再不願開口也得開口，周鋅染說完，桌上人都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動作。
周燁臉上有點微妙，在這件事後大家都沒搬到明面上來說，不過誰都知道周菁穎的耳朵問題，每個人都逃不了關係。
周鋅染這一說氣氛直接降到了極點。
吳靜輕咳一聲，強忍尷尬道：「怎麼弄壞的？」
周鋅染倒是輕鬆，鎮定自若道：「沒拿穩。」
這句話問題百出，不過也沒人關注，周菁穎繼續扒拉著自己碗里的飯。
可笑的是，自己的事，現在開口都是讓別人來幫忙。
周燁可能覺得自己沒法待了吧，將碗里的飯三下五除二往嘴裡趕完，就回了房間。
周燁回到房間后，吳靜隨後道：「讓你爸出錢給買，別找我，你一天天我還—」
周菁穎直接將放在手中的碗，砸在餐桌上，碰撞的聲音讓吳靜停下了嘴。
吳靜這一說肯定要說好久，周鋅染幫自己總不能讓他白白挨一頓罵吧。
周菁穎撂下一句：「我吃飽了。」隨後不顧腳傷起身離開。
她其實根本不在意吳靜和周燁說是給自己道歉吧。
耳邊傳來吳靜大聲視頻通話的聲音：「今天我家小的……是啊直接就撂下碗……周燁也不管家裡的事……他就是那樣的人……我跟你們說男人就應該好好管管……」
周菁穎直接一腳躍到床上，將棉花枕頭捂著自己腦袋，短暫的窒息讓周菁穎腦子空白了一下。
腳腕開始發痛，周菁穎再也忍不住，在自己什麼也看不到的情況「唔」的一聲，眼淚被棉被吸收，隨後越來越多，不過周菁穎也再沒有發出聲來。
無邊無際的黑暗終究探不到邊，濕潤的感覺散滿。
2
次日就是周六，允洲江約了周菁穎和張錚瑄。
其實大家玩得都還愉快。
允洲江乾脆組織了個局，把之前的都約了出來。
張錚瑄和周菁穎住得近，兩人就乾脆一起出發了。
隨後找到張錚瑄，然後在商場里等男生。
商場里，三個女生坐在凳子上，手裡握著奶茶。
周菁穎拿出手機看了看關於助聽器的消息。
她將耳邊擋視線的頭髮撩起來了一邊，抿著唇，修長的手指划著屏幕，耳邊有些小碎發貼在臉頰。
張錚瑄瞥了一眼后就轉過了頭來，隨後問道：「你沒帶助聽器啊？」
都是閑聊自然也都沒啥惡意，不過周菁穎滑動手指的屏幕停了下來，抬起目光隨後有迅速放下：「今天出來的早，忘了。」
旁邊喝著奶茶的允洲江一聽也開腔：「這種事怎麼還能忘呢？對了，你的耳朵是怎麼回事啊？沒怎麼聽你提起過。」
周菁穎咽了下空氣，腦子裡閃過一萬種理由，正打算挑出一個算是有邏輯的理由時張錚瑄開腔了：「她之前受過傷，挺嚴重的。對了，最近怎麼沒提起你男朋友？」
話題轉的突然，不過允洲江也沒怎麼在意，無奈道：「分手了還是他提的，誒，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傻逼，我跟他早就認識了，他追的我……」
周菁穎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托腮聽著允洲江的吐槽。
允洲江和王皓認識，王皓追的她，兩人在一起滿打滿算也有兩三年了，允洲江比較痴情和執著，喜歡上了王皓之後真的是誠心誠意的對他好。
在大馬路上頂著大風等王皓，給他買吃的，有時王皓的一些磕磕碰碰，也都是允洲江出面幫助的。
其實要不是聽她提起，也真不會有人懷疑是允洲江追的王皓。
當允洲江還覺得甜蜜的時候，王皓直接給她一個措手不及，撂下一句「分手吧。」就刪了好友。
允洲江說到這實在是氣憤：「他媽的，再怎麼著也是老子提分手啊。」
說完這些男生們也都剛好到了，幾個人準備去吃烤肉，然後決定去k歌。
這頓飯周菁穎吃得沒由來的不自在，畢竟林渝也在場。
尷尬的就是前腳剛跟別人撂完狠話，後腳就跟人家裝作若無其事的吃烤肉。
要說不自在，大家都還挺不自在的，大多數都知道周菁穎和林渝的某些「碰擦」，聊天的時候也都避免了「對象」「喜歡」這種話題。
允洲江坐下的一秒鐘才想起來自己也邀請了林渝，頓時拍了拍自己被豬油糊住的腦子。
當事人雖然也都有些無法避免的尷尬，不過表面上也都自然。
這頓飯總算是吃完了，幾個人去了ktv。
唱著唱著都嗨了起來，也就放開了。
丁豪和蘇碩不知道因為啥，仰頭開始比賽對嘴吹，蘇碩沒頂住，嘴裡和鼻里直接噴了出來。
那場面真的震撼，周菁穎都感覺有火辣辣液體從自己鼻咽部穿過，大家都鬨笑了起來。
周菁穎勉強能喝一點，不過回家的時候肯定不能臉紅和有氣味。
自己身上肯定沾上了煙酒味兒，那自己也就放心喝了一點，想著說等會自己在晚風中站一會說不定就好了。
令周菁穎感到驚訝的是，張錚瑄會抽煙，對於張錚瑄的印象讓周菁穎想象不到，這感覺跟認識趙菱差不多。
張錚瑄會抽煙不會喝酒，自己會抽煙是因為張鑫楠老在家裡抽煙。
不過每次張錚瑄都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張鑫楠肯定少不了一頓張母的臭罵。
這事被張鑫楠發現了后，張鑫楠一把拍掉了張錚瑄嘴裡的煙大罵：「張錚瑄你他媽是不是賤，都學會自己都煙了？」
張錚瑄直接反駁過去：「不是你帶我抽煙的嗎？帶我抽煙的時候你怎麼不想我自己還是個女孩呢？」
張鑫楠自知無理：「你等著，你裝傻我沒抖摟出去，這會你等著，看我不告訴咱媽。」
說完拿起手機就準備撥號，張錚瑄急了，上手拍掉了張鑫楠耳邊的手機。
張鑫楠跟氣了：「怎麼著，做事還他媽不敢承認了？」
張錚瑄抬頭惡狠狠看向張鑫楠：「你要敢告訴咱媽，我就敢把你帶女生回家的事情也抖摟出來。」
張鑫楠聞言抬手就將張錚瑄的腦袋往牆上砸，嘴裡罵罵咧咧喊道：「叫他媽你賤！」
張錚瑄緩緩從嘴裡吐出白煙，看著白煙從昏暗夾雜著模糊霓虹燈光里緩緩升起又漸漸淡去。
鼻腔里充滿煙草獨有的味道，張錚瑄倏地直起腰來，然後從桌面上拿走了一瓶沒開封的酒水。
拉開拉環，仰頭灌進喉嚨，火辣辣的刺激著，有點苦。
周圍煙草夾雜酒里小麥香氣，張錚瑄拿下酒罐低下頭，在眼角蓄謀已久滾燙的液體終於奪眶而出，慢慢地劃過臉龐。
張錚瑄抬頭擦掉不明顯的瑩淚，她很愛哭，小事都會哭，她自稱為矯情。
自己愛多想又生存在這裡，委屈難過自然是不會少的，卻又有這一雙愛表達情緒的眸子，身邊的人會指著她紅潤的眼角大聲斥責「你怎麼這麼愛哭啊？」「多大點事，你至於嗎？」「你他媽哭有什麼用，我不吃這一套。」
她靜靜看著這一切，竭力控制自己，模糊的氣泡總是先她一步。
張錚瑄趴在桌子上，用手裡的罐子隨著震耳欲聾的音樂拍打著節奏，看著前方和別人有說有笑的周菁穎。
她沒由來覺得羞愧，張錚瑄將那雙眸子藏進臂窩裡。
她這雙眸子被很多人都誇過乾淨清澈好看，每次聽到張錚瑄一笑代之，它卻藏著這些年來自己所有的故事，自己的明白，他人的惡意，被子里的黑暗，煞白冰冷的牆和對別人的嫉妒，只有張錚瑄自己知道，它早就再也不幹凈了。
張錚瑄開始有點厭惡自己了。
不，她早就厭惡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