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痕迹
孔軒只是點了點頭，也沒說話。
梁靜目瞪口呆，難以置通道：「學長……你這是培養秦墨當接班人啊……」
孔軒沉默了須臾：「有時候，要培養一個人是很難的，秦墨心高氣傲，好高騖遠，雖然個人能力很強，大局觀很強，心思細膩，但是沒有團隊集體意識，或許是因為自己太聰明了，能配合的人很少，眼界太高，如果我不能銼掉他的銳氣，不能讓他擁有榮譽感，那麼秦墨永遠都無法成為一個合格的領導者。」
我停下筷子，認真的聽孔軒說。
「秦墨愛好廣泛，知識領域特別多，再加口才出眾，頭腦靈活，在辯論領域裡可以說是佔據了得天獨厚的優勢。」
「優點明顯，缺點也十分明顯，你一直缺少動力，沒有前進的動力，就會失去自己生活的方向。」
我心中一顫，沒想到孔軒會這樣說。
我更沒想到短短不長的相處時間裡，他竟然這麼了解我。
「你的路還很長，希望不要讓我失望……」
「你那天跟我提到了陶淵明，說他的思想消極，其實你跟他是一樣的。」
「什麼事都想要置身事外，過著閑雲野鶴一樣的悠哉生活，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我沉默下來，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子一樣低著頭一言不發。
「總想著找個世外桃源遠離紛爭，活在那樣夢境一樣的世界里，人生又有什麼意義呢？」
「大丈夫立於世上，總要有些人生追求和經歷吧！等你這樣弔兒郎當的活一輩子，遲暮之年再回首而望，不覺得遺憾么？」
「身為最後一屆中文系，你不應該留下自己應該帶來的輝煌么？」
我猛的一下抬起頭：「最後一屆中文系？什麼意思？」
孔軒嘆了口氣：「本來不該告訴你的，你們是本校最後一屆中文系了……」
我拍案而起，就像天塌下來一樣，大聲質問孔軒：「為什麼是最後一屆！」
梁靜在旁邊拉了拉我胳膊，柔聲說：「秦墨你別急，這又不是孔軒學長決定的……」
我轉過頭看著梁靜：「你也知道？」
梁靜垂著眼：「嗯，前段時間學校官網上發的，教改下了通知，咱們是工科學校，中文系這些年沒什麼，形同虛設，所以秋季再招生的時候，就沒有中文系了，其下的所有專業都是最後一屆了……」
孔軒揮手示意我坐下來。
我遲鈍的慢慢坐回了座位上。
「秦墨，中文系一直沒有建樹，這些年統招的人也越來越少，所以被取消是遲早的事，你要是覺得心裡不好受，就把自己當做中文系最後能照亮整個學校的光芒吧！」
他敲了敲桌子：「再說了，你努努力，應該也能爭取上保研的名額，就算爭取不上，你自己努力考也一定能成功，到時候換個更好的學校讀研，比如北大，復旦，北師大的中文系，出路都會更廣。」
「我不想……」
我捂著頭：「我這人最討厭的就是改變了……」
「我想要所有人都永遠在身邊，我壓根不想換什麼新環境，那樣會讓人很沒有安全感……」
「我知道咱們學校中文系不算好，但……這裡是我的歸屬啊……」
梁靜一隻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安慰我，但是我知道，她心裡一定也難過極了。
「你小子可別哭啊，我可是一直都覺得，你是個不會流眼淚的倔強傢伙呢。」
孔軒拍了拍我另一邊肩膀：「秦墨，作為最後的中文系天才，你可不要讓我失望了……」
「哦……不對……」
「最後一屆中文系奇才，你是有獨特才能得人，理應被稱作奇才。」
「而像我這種什麼都精通的，才是天才，哈哈！」
孔軒說完這些，站起身來笑著離開了。
只留下我和梁靜面面相覷，碗裡面的紅燒肉，也提不起一丁點食慾了。
如果真如孔軒所說，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為了我而做的一個局，那未免代價也太大了些。
不過一切似乎也就說得通了。
把我從一隊里踢出去，卻沒有踢出校隊，是為了讓我有挫敗感，讓我覺得辯論是對我很重要的一件事。
所有的批評都是要挫挫我的銳氣，我這個人，說好聽點叫年少輕狂，說的難聽了，就是狂妄自大。
而一直讓二隊上場，不僅磨鍊了二隊不服輸的意志力，豐富了他們的大賽經歷，更重要的是，讓我作為一個旁觀者，更加透徹的洞悉場上的一切，不僅如此，我也終於有了所謂的「榮譽感」，有了團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歸屬感。
從小到大，除了我曾經的老師這樣耐心的教導我，還從來沒有一個同齡人這樣照顧我，磨鍊我。
我的眼睛有些酸酸的，看著孔軒的背影，小聲的說了聲「謝謝」。
忽然之間，那種肩負重任的厚重感，存進了我幼稚的內心裡。
最後的中文系，就算是拼盡全力，我也要留下我們最後存在的痕迹！
……
從食堂出來，我呼出一口濁氣，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梁靜湊到了我眼前，把我嚇了一跳。
距離近了，甚至她的發香我都能聞到。
她笑意盈盈，突然輕聲對我說：「秦墨，我們來談一場永不分手的戀愛吧……」
我有些慌亂的挪開自己的眼神，不敢跟她對視，然後按著她的肩膀輕輕把她推開。
「梁靜……讓我緩緩吧……」
「時至今日，我心裡依舊只有韓果，或許真的是，一顆心只能被一個人填滿吧！」
梁靜撇了撇嘴，拍掉我的手，佯裝生氣的轉過身。
「你這個傻瓜，人家韓果早就放棄你了，說不定現在人家又有了溫柔鄉，那樣的女孩，身邊的舔狗會少么？就你這個榆木腦袋自個在這執拗！」
我向前走了一步，跟她肩並肩的站在一起，然後回過頭對她笑了笑：「如果沒有親眼目睹她已經有了歸宿，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一個女孩，當初沒有跟她解釋清楚是我的錯，以後我會告訴她的，直到有一天她能讓我死心，否則這段感情，至死不渝……」
梁靜認真的看著我的眼睛，少頃，她才笑了出來，然後瞪著我說：「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