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斑駁

  坐著電梯上了樓，韓果已經笑嘻嘻的站在門口等我了。

  進門換鞋的時候，她還特地小聲囑咐我別拘束。

  韓果爸爸有些微胖，梳著個分頭，頭髮烏黑且沒有半分雜亂，眼中精光閃閃，眸子深不見底，戴著一副眼鏡，一看就是商場上最頂級的商人。

  她媽媽身上幾乎看不到歲月留下的痕迹，身材高挑，妝容不濃但是一眼就能看出那種高貴的氣質。

  我叫了聲叔叔阿姨好，緊張的嗓子就像被人捏住了一樣。

  「哎喲，你說你這孩子，還給我們買什麼東西啊！你們還小，遠沒到給長輩送禮的時候。」

  韓果爸爸笑呵呵的對我說，那種和藹慈祥的感覺簡直跟老駱如出一轍。

  「知道叔叔不會缺這些，但還是買了些明后一級的碧螺春，果果說阿姨平時工作忙，我給阿姨買了個空氣凈化器，家裡公司都能用，不僅健康，而且還是無聲的，不會打擾到您休息，這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叔叔阿姨千萬別嫌棄。」

  韓果媽媽接過禮物。

  「你們還小，有這份心就好了，以後可千萬不許再亂花錢了……」

  她目光瞥到我跟韓果牽著的手時，還是微微皺了皺眉頭。

  這細微的表情變化自然逃不過我的眼睛，我趕忙鬆開韓果的手。

  「你小小年紀，似乎也很懂茶嘛！來來來，坐過來，正好叔叔這有些朋友送的特級龍井，咱們一邊喝茶一邊聊。」

  韓果爸爸招呼我道。

  韓果也順勢推我過去：「你去跟爸爸聊會天，我跟媽媽準備飯，一會就好！」

  韓果這一句話說的完全就是在試探口風，她故意在爸爸媽媽前邊沒有加「我」，就好像是已經結婚了，這也算是我爸媽一樣。

  然而他們二人沒有絲毫反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沒有聽出韓果話里的意思。

  我乖乖的坐到韓果爸爸旁邊，他親自為我泡茶，也著實讓我受寵若驚。

  期間，他只口不提我在學校的表現，也不問我成績怎麼樣或是家庭情況，只是一直跟我聊著茶葉。

  這讓我慢慢放鬆了很多，憑著對茶文化也算有些了解，我跟韓果爸爸很是聊得開，上到茶聖陸羽，下到市井小民；從上古神農聊到當代吳覺農。

  聊著聊著，又從「茶文化」聊到了書畫。

  從韓乾的《牧馬圖》到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再到仇英的《漢宮春曉圖》。

  我幾乎是搜刮著滿肚子的墨水，才勉強能夠趕得上韓果爸爸的學問。

  以至於我終於明白了知識改變命運這句話真是不無道理。

  韓果爸爸後來在飯桌上也給了我八字評語：滿腹經綸，才華橫溢。

  我心想我這滿腹經綸差點讓您老人家半天就給我搜刮乾淨了，要是多來幾次，豈不是會說我：江郎才盡甚至是黔驢技窮？

  「小秦啊，阿姨問你，你是打算在國內念書，還是出國深造啊？」

  重頭戲來了！

  我心裡默念著，抬頭看向韓果媽媽。

  「阿姨，我現在還沒有什麼想法，只能聽天由命吧，再者說出國留學不一定是深造，後邊考研很多國內的大學都很好，對我來說都算是深造。」

  我當時就特不明白，為什麼人們總覺得出國了就算是成功了？

  讀書是這樣，工作也是這樣，成不成功跟出不出國有什麼必然聯繫么？

  所以回答韓果媽媽的話里，我明顯就帶了些刺。

  「阿姨就開門見山吧！」

  果果媽媽放下了筷子，一臉正色道：「我們這種家庭可能跟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樣，果果爸爸有他自己的公司，而我也有自己的公司，我們只有果果一個孩子，將來我們名下這些產業都是果果的，我和他爸奮鬥一輩子，當然不希望自己的心血打了水漂，再者說這些心血本身的目的就是能夠給果果更好的環境，讓她過更好的生活，我不知道果果有沒有跟你說過，她將來肯定是要出國深造的，那到時候你還會留在國內么？」

  這一連串現實的反問著實讓我沒有想到，韓果用胳膊肘杵了杵她媽，小聲道：「媽！秦墨就是來吃個便飯，你說這些幹嘛呀！」

  我抬手示意無妨，然後也放下了筷子，呼了口氣。

  「阿姨您的這些問題是站在現實層面上的，那您有沒有好好想過，果果她需要的是什麼？」

  「你所說的為她營造良好的環境，我不明白這個所謂的『良好環境』好在哪裡了？」

  「是她缺失的陪伴么？還是她缺少的親情和關懷？」

  「我不否認您的經濟條件真的是十分優越，但是這真的是果果所需要的么？」

  「不瞞您說，我跟果果認識好久了，在我看來她是個很感性，感情特別細膩的女孩子，但是每當她跟我說：『我爸媽在忙應酬……』的時候，她眼神裡面的那種失落感是無論如何都掩飾不掉的，這就算是她人生應有的意義所在么？」

  我看著韓果媽媽，她聽了我的話，也緊咬著嘴唇。

  飯桌上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像是凝固了一樣。

  良久，韓果媽媽才點了點頭，然後苦口婆心繼續說道：「小秦，你們還小，理解不了物質的重要性，如果我和果果爸爸沒有付出這麼多心血，如果我們的家庭或者說社會地位沒有經濟條件作為支撐，那麼果果她更沒法去選擇她想要的生活了！」

  「一個人只有在經濟物質基礎上強大了，才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否則你只不過永遠會被生活去支配。」

  「你們現在都還在象牙塔里，體會不到外面工作有多難，競爭有多激烈，我們之所以現在一直逼著果果出類拔萃，也逼著我們自己出類拔萃，就是為了她將來能有更多的選擇，能在激烈的競爭中更好的生存，你能明白么？」

  這一番話雖然現實和物質，但是在某些層次上，也有些道理。

  我雖然內心還是一萬個不服，但還是點了點頭。

  我不希望第一次來韓果家做客就跟她媽針鋒相對。

  「行了行了，少說兩句，他們都還是孩子，而且小秦在他們這一輩里已經算是很懂事的了，以後的事情讓他們自己去面對吧！吃飯吃飯！」

  韓果爸爸出來圓場道。

  我們又重新拿起筷子吃了起來，但是美味的飯菜塞到嘴裡卻如同嚼蠟一般，再吃不出一點味道。

  索性一直到離開，韓果媽媽再也沒有刁難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