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李司明的惆悵
入夜，秋風開始在星城的各個角落中肆虐，將城中已經有些枯黃的樹葉吹落在地上。
每年的星城都是這樣，逐漸降低的溫度伴隨著不斷地秋風，各種黃了的枯葉在星城中飛舞，落地之後又被專門打掃的雜役給收拾乾淨。
修士在這個時候，一般是很難得會驅動精神力來給自己保暖的。感受臨近冬天的寒冷是他們為數不多的裝作自己是一個普通人的機會，不驅動精神力卻靠近火爐或是懷中抱著暖手爐，彷彿這樣能夠讓他們回憶起自己還是普通人的時候一般。
修士們的心理很奇怪，明明已經異於常人，卻總想要模仿常人的樣子。或許這就是修士們追求的返璞歸真，也或許……僅僅只是修士們的惡趣味。
算算時間，似乎已經入秋了，怪不得已經有稍稍枯黃的樹葉落下來了。
府邸中的亭子里，李司明將一杯從聖賢山上運來的清泉水緩緩倒進了火爐上的小壺職中，見到院中飄落的枯葉時，如此想道。
這是李司明唯一的愛好，閑暇時一個人在家中泡一壺用聖賢山上的甘泉泡成的南方香茗，有時會他也會差管家去請些藝伎來唱唱小曲兒，有時他則是會一個人靜靜地喝茶，思考一些朝廷上的事或者是自己的私事。
只是，自從當上司法部的總裁判長之後，李司明已經很少有這樣的閑暇時間了，雖說平時也會在工作時泡一壺清茶，但是與清茶一同的寧靜已經沒有機會了。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李司明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書，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近些時日司法部處理檢查部抓到的瀆職官員，忙得不可開交，這本一個月前入手的他都還沒有看完。正好今晚等待消息的時候閑來無事，索性便將這本讀完好了。
然而就在這時，一名管家穿著的中年人小跑進了院中，慌張地走進了亭子中拜見李司明，而他的手上好像還拿著一封未拆封的信件。
李司明在見到這名管家的那一刻便好像有所預料一般，他將書放了下來，再一次嘆了一口氣。
「老爺，弘毅城那邊的加急密信。」管家一邊說著，一邊將信件遞了出去。
李司明接過信件，朝管家揮了揮手，輕聲說：「姜伯，你去遣馬夫幫我把我的戰馬準備好，待會兒我可能要出門一趟，之後……你便干你該乾的事情就好了，讓僕役們今晚在府中待著，不要再出去了。」
「是，老爺。」管家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記住了李司明的叮囑，連忙退下。
管家自然是不明白為何李司明接到這封加急密信之後便要他準備馬匹，看樣子晚上還要出門的樣子。但是既然是李司明的意思，他也不敢違背，老老實實地傳達下去就好了。跟了李司明這麼多年，這個管家也明白什麼事情該問什麼事情不該問的道理。
待管家走後，李司明慢條斯理地拆開了信件，仔細閱讀起上面的內容。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信件上面說長河關一戰，李家家主李信達戰死，因為李信達終生未娶沒有直系繼承人，李家諸位長老決定請李司明回去一趟，接過李家家主之位，接管弘毅城的一切事務。
信中還說，其實李信達其實早已做出了決定，在他退任之後，便將李家家主之位交給李司明，李家一切事宜皆由他處置，算是補償李家曾經對他造成的傷害。
李司明閱讀完信件內容之後，便順手將信紙放在了火爐之上，隨後他眼睛出神地盯著那逐漸燃燒殆盡的信紙，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的食指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火爐上的燒水壺已經發出了蒸汽噴射的尖銳聲音，但是李司明不為所動，似乎已經進入到一種忘我的境界，全然不顧周圍的事情。
「李大人，你的水燒開了。」
一個突兀的聲音傳入李司明的耳中，李司明頓時驚醒，隨後立刻拿起爐上的燒水壺，將開水灌入了早已放好了茶葉的茶壺之中，並順手熄滅了爐火。
雖然直接用溫度如此高的開水泡茶會對茶葉造成一定的損壞，但是顯然李司明現在已經不在意這些事情了，有更重要的事情正在困擾著他。
將燒水壺輕輕放在桌上，李司明這才將視線停留在不知何時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
這男人一襲黑衣，蒙著面因而看不清他具體的面容。他的身上雖然沒有暴露出任何精神力的波動，但是他那犀利的目光之中透露出的確實深深的寒意。
李司明似乎知道男人的身份，但是並不能確定對方具體是誰，於是出聲問道：「敢問前輩貴姓？」
「免貴，姓錢。」
「原來是錢影前輩，久仰久仰。」李司明一邊說著，一邊將兩隻小巧的茶杯灌入香茗，然後遞給了錢影一杯。
錢影接過茶杯便一口飲下，接下來他也似乎沒有要與李司明客套的意思，開門見山便說：「我見李大人在看過李家送來的信件之後就一直猶豫不決，莫非……李大人這是後悔了？
我在這裡奉勸李大人一句，即使是後悔了，您也應該繼續按計劃做下去。您參與了制定這個計劃的全過程，若是想要反悔，即使您是陛下的親信，恐怕陛下也不會輕易繞過您的。
當然了，李大人，這只是我個人的意思，並非代表陛下，還請不要誤會。」
「我並非反悔，只是……」李司明低眉思索片刻，才找到了最好的形容，「只是沒想到事情那麼突然。李家並非南方那些弱小的貴族，如此一個大家族，頃刻之間便要覆滅……這確實是以前的我們不敢想象的。」
聽了李司明的解釋，錢影笑了笑：「李大人，這就是帝國的貴族體制，不論那些家族有多麼強大，終歸是要歸陛下拿捏的。
至於邊境三家……那隻不過一個意外，一個來自千年前的皇帝的錯誤決定，所以現在我們要挽回這個錯誤。」
「這些我都明白，其中原因細節，我甚至要比你還要清楚。」李司明深吸一口氣，說道，「只不過我畢竟出身李家，雖曾經被各支拋棄，但總還是有些人於我有恩。」
這麼說著，李司明似乎是想起了很早之前的事情。那時他還沒有遇見星恆，也還沒有離開李家。雖然李家之中各支都在打壓他，但是總歸是有那麼幾個表親在暗中照顧著他們，若是沒有那些表親，恐怕他也熬不到見著星恆的時候。
「大人，雪崩之下，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錢影說的話有些無情，但是他也說的是事實。
「唉，和你聊天真沒意思。我們文人的傷感到你這兒非要變成冷酷的現實意義。」李司明輕笑一聲，回過了神，也是一口飲盡了杯中的茶水。
「李大人，影衛是務實的，我們不講什麼風花雪月的。」
「行了，也別說這麼多了。前輩不妨說說，深夜到訪是有何事？還是說，陛下連我都不放心，需要前輩隨時盯著？」
「李大人放心，您可是陛下的親信，我們就算是盯著星政大人也絕不會盯著您的。今夜我來是來傳達陛下的意思：陛下請您前往御書房一敘。」
「果然，今夜這門我是非出不可了。」李司明嘆了口氣，又給自己續上了一杯暖和的茶水。
雖然自從今天下午蒼天移星陣完全張開之後李司明便有所預料了，但是即使是他也沒有想到星恆行事竟然如此著急，長河關的事情下午才發生，現在他才接到弘毅城李家傳過來的加急密信，星恆便要他趕往皇宮參與計劃的下一步。
「原來李大人知道外面有什麼？」
「這還需要猜嗎？陛下的計劃，其實很多人都清楚……總有人不希望陛下來改變貴族體制的格局的。」李司明低垂眼眉，心中有所感慨。原本以為星皇帝國還需要星恆這一代皇帝的準備才會向那些貴族動手，可是誰也沒想到長河關一役徹底打破了朝廷與邊境大貴族的平衡。
「李大人，明知道這樣，您還要出門？」錢影的聲音中似乎帶上了笑意，他如此詢問分明是明知故問才對。
「難道陛下派前輩過來，就是當看客的嗎？能有一位影衛護衛，恐怕沒有多少人有這樣的待遇吧？今天我就來享受享受。」
錢影笑了，躬身將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隨後，他就在李司明的眼前，隱去了自己的身影。
對於錢影就在他面前消失的場景李司明沒有絲毫意外，對方既然能夠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自己面前，自然也能消失在自己面前，這些都不過是影衛必備的能力罷了。
一口飲盡了自己杯中的茶之後，李司明才緩緩站起身來，抱緊了手中的暖手爐，隨後朝著院外說了一聲：「姜伯，馬備好了嗎？我要準備出門了。」
有僕役的聲音從院外傳來，李司明點點頭，便朝著院外走去。
此時，寒風還在呼嘯，枯葉也依舊在飄落，但與之前不同的是，星皇帝國將會發生一場巨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