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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嚼舌頭

  這半年來家裡發生的一些事他們沒有告訴我的還有很多。因為我大哥的特殊狀況,所以我父母對我大嫂關愛有加,對此村裡的老巴子就和幾個愛管閑事的婦女們嚼起舌頭根子來了。

  一天我們家要去東江賣豬,一頭大肥豬抬上了板車,我父親在前面拉著板車,我大嫂在後面推著,我母親留在家裡做飯。一路拉著從村東頭到村西頭,老巴子和一些村民站在「老寒」家門口的大榕樹下納涼,見到這些就悄悄說起了廢話。

  老巴子陰笑著說道:「你們看吳老二幹上了他兒子志剛的活,成雙入對的還挺般配哈。」

  黨英子:「可不是嘛,可惜這小玲還不到20呢。」

  老巴子:「沒想到這吳老二是大小通吃、裡外不分呀。」

  大榕樹下爆發出一陣淫穢的笑聲。

  晚上我父親把水挑到自家的菜地,我大嫂在那等著澆水。一桶水澆完了,我父親再去河邊挑,幾個來回下來天就很晚了。老巴子又在那煽著陰風點著野火,話裡有話的說著:「吳老二這是白天黑夜的都占著小玲,哪還給他兒子志剛留著空啊。志剛連小玲的身子都靠不著,難怪結婚好幾年了,小玲肚子還沒鼓起來。」

  給家裡的菜地澆水,從前都是我和母親的事,但這幾年我住校上學了,我母親又患上了嚴重的類風濕關節炎,一桶水是如何也挑不動的了。我大嫂雖然結婚成家了,但她年齡小身子架子也小,讓她一個人既挑水又澆水肯定也是吃不消的。而我父親過去從來不去菜地,一天下來光駕犁耕田就夠他累的了。這是不得已了,我那父親才去挑水的。農村人最在意這些風言風語,有事沒事的讓人說的心煩。我母親知道真實的情況,還多次勸我父親說:「別人的嘴是怎麼也堵不住的,身正不怕影子斜,隨便他們說吧,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這回我父親還真地聽了她的勸,也許是年歲大了,少了些當年的銳氣。他沒有去找老巴子擺理打架。

  西頭的黨英子也已年過四十了,年輕時也不是盞省油的燈。如今都已是半老徐娘了,還是那麼的招搖。既愛毫無顧忌地和男人們打情罵俏,也愛嚼舌頭根子。其實早些年她也是被我父親那一張在上海外灘拍攝的身穿黑風衣、頭戴黑禮帽的照片迷倒、征服了的女人之一,好幾次還主動上門暗送秋波,可是我父親沒有搭理她,這在當時還著實讓她下不了台。也許吃不著的總是香的,也許她還對此耿耿於懷。後來的很多年,她都對我父親的一切看不過眼,說起酸溜溜的廢話來,她要是第二,沒人敢在她面前自誇第一。

  這一天,我父親正在距離「老寒」家不遠的一塊地里犁地,黨英子靠在大榕樹上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又說上了。

  「這個吳老二呀,都這麼大歲數了,七個孩子的爹,好幾個姑娘都已經出嫁生孩子了,怎麼還那麼騷呢?你們知道嗎,上次來的那個女人,對,就是坐著小轎車來的那個女人,就是當年他在龍城勾搭上的,人家可是揚劇團的台柱子呢,不知他用的是什麼手段?」

  坐在一邊的「老寒」與我父親交情不錯,他不願聽到黨英子無端的說我父親壞話。他打斷了黨英子的話,說道:「聽說早就不登台唱戲了,也不是什麼台柱子了,還要什麼手段?」

  「不唱戲怎麼了?以前可總是台柱子吧。這個吳老二就是有手段,人家老公公還是個老新四軍呢,家裡的枕頭下肯定都是放著手槍的。他居然都敢上手,也不怕被人家一槍給崩了,聽說這事當年在龍城鬧的是滿城風雨。那個女人也真不要臉,穿著高跟鞋就上了田埂,這是她能走的路嗎?還燙了卷卷的頭髮,這就好看了嗎?我們農村人那是不打扮,要是真打扮起來,她都不頂個。將近二十年過去了,居然還舊情難忘,專門找到了乜家廈。咋的,是還想重回到過去咋的,真要再弄出這一出來,如梅她媽還不得被他們給氣死了?別的不說,就是從車上拿下來那些東西吧,莊上哪有幾個人見過?我聽士林和奮發說,那個女人講的話他們都聽不懂,很有可能就是外國話。吳老二那個熊樣,赤著腳和人家對面站在田埂上,當著那麼多孩子的面還在說著那些騷話,丟死人了。」

  「老寒」手一揚,明顯有點不高興了,說道:「拉倒吧,你剛才不是還說那個女人說的話,大家都聽不懂嗎,怎麼還知道他們說的儘是些騷話?」

  黨英子重重地吐一口爪子皮,故作鎮定地說道:「你懂什麼?騷話還非得聽得懂嗎,看他們那樣子就能明白了。」

  「還是你厲害呀,這個我真的不如你。」

  「人家是什麼人,他吳老二又是什麼人。人家就猶如天上的七仙女,吳老二就是地下的癩蛤蟆,他們倆能到一起去,你說這到哪講理去?」

  「老寒」看著黨英子,笑著說道:「我就不明白了,早些年你們莊上的女人不都是追著人家吳老二嗎?現在怎麼又瞧不起人家了呢?聽你一說他不是一無是處了嗎,想當初你可不是這樣的呀?」

  黨英子跑過來踢了「老寒」一腳,賣弄風騷地說道:「去你的,當年人家不是年輕嗎?不追他難道還追你嗎?你也不看看你這老寒腿吧,一瘸一拐的,還用我追嗎?追上你了你能行嗎?」

  「這倒是實話。」

  大家哄堂大笑。

  我父親在一邊犁著田,多少也能聽到這裡的動靜,但他沒有過來,他還是因為聽了我母親的話,保持了相當的剋制。

  這些嚼舌頭根子的人就不想讓人家活得安穩,這不,老巴子、黨英子的那檔子事剛剛消停,那個當年為堆草堆的事與我家大吵大鬧的張根子又倒出一肚子的壞水。我大嫂小玲剛過門時才17歲,擱在誰家也就是一個大姑娘的年歲。心性不定,喜歡去別人家串門。這下張根子就到處煽風點火,把這些陳年舊事翻過來炒過去的。說她與清明暗通款曲,還不止一個呢,還有老四、老貓甚至與阿龍都有一腿。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我大嫂承受不了這個打擊,甚至都產生了輕生的念頭。

  消息傳到我母親的耳里,我母親也沒言語,上了一擔桶走到茅廁旁邊,舀了一大擔的糞便,強忍著關節的疼痛,一瘸一拐的挑到了張根子的家門口,放下扁擔就扳倒糞桶,桶里的糞便全部倒到了他家大門口。張根子老婆董英聽到動靜、聞到臭味出門一看到這架式,居然完全被我母親的氣勢鎮住了。什麼話也沒說,就趕快自顧自的清掃起來。我母親柱著手中的扁擔大聲的說道:「今後如果還有誰說這些沒根沒據、沒須沒尾的話,我就點著他家的房子,連我一塊燒了。」

  我母親患風濕性關節炎已經多年,平時不能挑擔,嚴重時連走路都困難,每走一步頭上都會滾下豆瓣大的汗珠。今天她居然挑了一擔糞一直走到張根子家的門前,可想而知她這是忍受著怎樣的痛苦。此刻流言在擊打著她,病痛也來折磨著她。我母親說完話就一下子癱倒在地,我大嫂見狀連忙從草堆后跑了過來,抱著我母親就大聲地痛哭起來,嘴裡不停地呼喚著:「媽,媽……」

  我母親撫摸著她的頭,說道:「孩子,不怕,有媽在呢,誰也不能把你咋樣。」

  我母親原本不是這個樣子的,面對生活的磨難特別是如此莫大的屈辱使得她性情大變。她自己可以承受一切,一過門就隨著我父親流連上海,家庭拮据的時候還去有錢人家做佣。就是出了張蘭那檔子事,她還是那麼堅強的立著。但是絕不允許任何人往她的孩子們身上潑髒水,她的一生都是像老母雞護著小雞那樣地庇護著所有的孩子們包括我的大嫂。我大嫂看到我母親挑起糞桶向張根子家走去,就知道這一定是為她出頭去了。她一路跟隨著,看到了我母親的舉動,掩在一個草堆后失聲痛哭。後來大嫂的父親和我那「獨眼龍」的四姐夫也知道了這些事,帶了一些親戚和村民來到乜家廈。他們可不是來講理的,他們只用鋤頭和扁擔說話。打碎了老巴子家門口放著的幾口大水缸,連張根子家豬圈旁邊的幾棵大樹也給放倒了。

  真是按下葫蘆起了瓢,乜家廈這邊的情況剛剛平息,鳳凰池那邊我四姐的家裡又起了事。一天天還沒放亮,我四姐就哭著回到了家。頭髮蓬亂,臉上、身上都是髒兮兮的,還有深一道淺一道的抓痕和塊塊青斑。原來我那「獨眼龍」姐夫因為耍酒瘋又對四姐動起了粗。這時我父親已經病重了,但是仍然派人通知了其他三個姐夫,又叫上我大伯和叔叔兩家,一共17個人一起坐著三台拖拉機浩浩蕩蕩的開往鳳凰池,照例又是一頓打打砸砸,狠狠地為我四姐出了氣。據說這雇拖拉機的錢正是我讓人捎回去的獎金。我四姐看到父親病得如此之重,還在為自己撐腰長氣,心中充滿了感激。

  我回到學校又投入到緊張的複習迎考之中,一天晚自習時紀老師匆匆走進教室,這次他的身後卻跟著嵇老師。體育歷來與我無緣,我想這回肯定不是來找我的。但是有了上次讎校長讓嵇老師來叫我,我當時產生誤判的教訓,這回我還真的沒有不當回事。我抬頭向嵇老師點點頭,沒想到紀老師還是直接走過來敲了敲我的課桌,讓我跟著他出了教室。

  紀老師:「吳志強,你是知道的,教育部發布了全國中學生新的體育鍛煉標準,並且要求直接與今年的高考掛鉤。昨天學校專門召開會議,認真研究分析了你們這屆同學的體育鍛煉狀況,大家一致認為你的情況不容樂觀。你現在既是學校高考的重中之重,又是落實新的體育鍛煉標準的難中之難。學校決定從今天起,要安排專門的體育老師為你量身制訂體育鍛煉計劃,具體負責你的體育鍛煉,堅決避免最後出現因為體育成績不達標,而使你失去上大學機會的嚴重後果。會後體育教研室非常重視,嵇老師主動提出來要當你的體育強化老師。」

  紀老師轉過頭來朝向嵇老師說道:「嵇老師,真的要好好感謝你啊,都是晚上加練,這可要犧牲你大量的休息時間了。」

  嵇老師抖了抖腿笑了笑,說:「不用客氣,吳志強同學是我們全校的希望,作為他的老師能為他的進步做些事情,我既感到光榮又責無旁貸。」

  我直楞楞地看著他們,說:「老師,有這麼嚴重嗎?不是嚇唬我吧?」

  紀老師表情嚴肅的看著我,說道:「今天是什麼日子,距離高考還有多少天?你看我還有心情和你開玩笑嗎?還有幾天就高考了,我得有多少事要做,還到這裡來和你開玩笑嗎?」

  我嚇得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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