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紙條風波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晚自習時紀老師把我叫到了教室外，就在那一片小樹林里與我進行了長談。
「吳志強，你最近感覺怎麼樣？」
「老師，你是指哪個方面？」
「全部，學習、紀律等各個方面。」
「挺好的。」
「挺好的就好。現在距離高考越來越近了，學習一點都不能放鬆。千萬不要以為自己學習總體上比較穩定，就忘乎所以。」
「明白，我沒有。」
「高考是全國一張卷，不是我們金川中學自己考，要是我們自己考的話，哪怕只有一個名額，也有可能是你。如果有兩個名額，那你肯定就是100%的了。但這是全國統考，哪有這種好事？大家不都這麼說嘛，高考就像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一分壓萬卷』這一點也不誇張。」
「是，老師。」
「所以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能驕傲自滿，成績只能代表過去。高考到底考什麼？怎麼考？我們現在的經驗還很有限，畢竟全國恢復高考制度也只有短短的幾年，很多經驗有待總結，失敗的教訓也很寶貴，但這些都需要時間的沉澱和積累。」
「嗯，這些過去你已經反覆強調過了，我一直都記在心上，一定認真學習。」
「個人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嗎？」
「沒有。」
「現在生活費應該夠用了吧？」
「夠用。」
「我都為你算過了，最近連續五次考試，你得了三次第一名兩次第二名，一共得了34元獎金，應該能夠你用一陣子的了。」
「哦，這些錢我都讓人捎回家給我爸了。」
紀老師身子猛地一震，說：「啊，為什麼要給家裡呢？」
「我家裡的錢緊張，主要是我在學校里也用不了這麼多錢。」
後來聽說我父親收到我從龍城捎回去的34元錢后心情十分高興，逢人就說這是我們家志強學習好在學校得的獎金。他從小就看我有出息，所以格外重視我，一小就重點培養我。他還特地從中拿出兩元錢讓我母親去東江肉攤上割了點豬肉回來，全家人吃了一碗香噴噴、油膩膩的紅燒肉。
聽到我說把學校發的錢全送回家了，紀老師真是不知說啥好了。
紀老師邊說邊不停地甩著右手，說道：「吳志強啊，吳志強，你現在的主要任務是學習，還不是給家裡掙錢的時候。讓我說你什麼好呢？和你說句實話吧，學校之所以實行這個獎勵政策，說到底主要還是因為你。希望通過這種方式既調動你的學習積極性，又切實減輕你的家庭負擔，同時還要照顧像你這樣臉皮薄的孩子的自尊心，你說校長和老師容易嗎？你可不要辜負了校領導和老師的一片苦心啊！」
聽到這，我有點吃驚地問道：「啊，怎麼會這樣？」
「你還看不出來嗎？全班乃至全校能有幾個同學具備和你競爭獎勵的實力？晉澳算一個，陳繼承勉強也算一個，還有別人嗎？不管怎麼考，你進前兩名是有絕對把握的吧。就是躺著考，第三名還能跑得掉嗎？這樣一個月考兩次的話，你最少能得到六元的獎金。這六元錢對你來說，那可真正頂用啊。這下好了，學校發的錢，你自己沒用上，反而支持家裡了。行吧，這樣也好，用哪都是用。志強，說到這裡，我想和你多說幾句。」
「老師請講。」
「我們學習知識，從大的方面來講，是為了將來學成之後建設國家、服務人民，這一點我們必須牢牢記在心上。從小的方面來講，也是為了家庭，更是為了我們自己。你學好了，將來考上大學，畢業後分配在城市工作。那麼你的家庭、你的人生將會是與現在完全不同的狀況。那麼學得不好呢或者因為一些事分散了學習精力，明明能學好卻沒學好，畢業后回到農村，該種田的種田，該學手藝的學手藝，重複著父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當然了，這兩種都是正常的生活狀態，我們不能用這個來區分一個人的人生價值和社會意義。我這麼說也絲毫沒有瞧不起農村和農民的意思，我自己的家就在農村，我的父母直到現在還在家務農呢。兒子考上了大學，老子下地種田，這也改變不了我們是父子的關係。但是年輕人不能只是想著吃飽喝足、老婆孩子熱炕頭的，還是應該有更遠的目光、更高的理想、更大的抱負，還是應該爭取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為國家、為社會、為家庭也為個人多做些事，多做一些有益的事，對社會多作貢獻，也讓自己的人生更加精彩。從你現在的情況來看，不是不具備這樣的基礎、這樣的條件、這樣的可能。而是要求我們必須靜下心來，心無旁騖地投入到學習之中去。志強，今天和你講了這麼多，你都能明白嗎？」
「老師，我明白，我一定照著你的要求去做。」
紀老師輕輕地拍了我一下，說道：「但願你能明白，要是這樣當然最好。現在在金川中學，你也是一個焦點，難免會有各種誘惑出現在你的面前，但你自己一定要有一個清醒的頭腦，始終保持清醒的認識。」
「誘惑？什麼呀，我怎麼不知道？」
「有沒有，是什麼，你自己知道還是不知道，或許你明白也許你還不明白。但是作為你的班主任老師，我感到我完全有責任提醒你。你只要搞清楚一點，就是這些事、這些人到底圖你什麼？你家在農村一貧如洗，你弱不禁風其貌不揚，那你到底有什麼呢？你有的是知識和文化！大家都看到現在你學習好，將來可能考上大學，看到了你的前程、你的未來、你的潛力。但是如果你現在陶醉沉迷在這些雲里霧裡之中，你的學習成績下降，大學考不上，你又回到農村去了，那麼所有的這一切都會瞬間消失。我不是嚇唬你，也不是干擾你，這是在提醒你。你是學校最優秀的學生，俗話說『響鼓不用重鎚敲』，我希望是一點就透。不像我和其他同學談心時所說的那樣，我和他們談心那就是直來直去。我對他們說，你們好好學習將來就有前程。如果不好好學習，回家務農哪怕是要想結婚娶妻生子的話，光是蓋三間大瓦房就得奮鬥好多年，你們自己掂量掂量吧。」
「老師，我明白，他們圖不了我什麼，因為我什麼也沒有。況且我也不想回家再去蓋什麼三間大瓦房了，因為我家沒有這個條件。」
「說這麼多，其實我也是惦量了好久，盡量拐彎抹角的和你說的，希望你能體會我之所說、我之所指。歸集起來就是一句話，希望你能集中精力、不要分心，別的什麼都不要想也不能想。是你的終歸是你的，不是你的，你現在想也沒用，而且外面的世界更精彩，明白嗎？」
「明白。」
儘管紀老師在和我的長談中一句也沒提到我和柴韻傳小紙條的事，這是因為他怕刺激到我。紀老師對班級里的每一個同學都很了解，尤其是我。雖然我沒有什麼怪毛病，與人相處和睦，情緒積極穩定。但我性格內向、心思重，這樣的人受不了任何刺激，有時哪怕是玩笑開得不合適了都有可能產生極大的誤會。但他這次確實正是因為這個小紙條的事才找我談心的。因為在他心目中，我是聽話懂事自律的，無論是學習還是紀律都不需要他操心。但是那天他在外面看到了一切，而且之前還看到過一次。起先他只是以為我和柴韻都是從東江中學轉學過來的，已經是多年的同學了，相互關心也很正常。但這一次看到我們的互動太過頻繁，而且情緒異常。他感到很有必要像一個駕校教練帶著學員陪練路考科目遇到險情時，必須主動地伸出腳來給我們踩踩剎車。他希望事情如快刀斬亂麻似的消弭於未萌。他特別愛惜羽毛，不想看到我們特別是我，他最喜愛的學生，全班甚至全校最優秀的學生，因為男女早戀而耽誤學習和前途。更不願看到他自己兩年來的栽培教育，付出的心血汗水最終功虧一簣。這些都在他之後與柴韻的談心中表示出來了。
紀老師很懂得照顧學生的感受，他擔心剛剛和我談心之後，馬上又去找柴韻談心容易引起其他同學們的注意。所以在和我談心之後的第四天，也是在晚自習時才找了柴韻。考慮到柴韻是女生所以把她叫到了辦公室而不是在黑暗的小樹林中與她進行了一番長談。事後柴韻告訴我，紀老師早就發現我們相互傳紙條了，懷疑我們是在早戀，她斷然否定了這種說法，紀老師也沒再堅持。但紀老師提出的讓她今後少和我接觸，以保證兩個人都能集中精力衝刺高考，她完全接受了。期間紀老師反覆追問，我們這次傳的紙條上到底寫了些什麼內容？因我事先就和她說過，我那床架上被人刻字的事不想報告老師，更不想事態擴大，所以她即使忍受著被老師懷疑早戀的委屈，也沒把真相說出來。
教育部早就發布了今年高等學校招生考試方案，其中一個最顯著的變化就是今年高考的科目由六門增加到七門。從原來的政治、語文、數學、物理、化學、外語增加了一門生物，分值為30分。春季開學以來，讎校長就一直為這生物課發愁奔波著。聽說他先後去了很多地方，希望引進或者可以說挖掘一名生物教師過來。可整個龍城所有的中學目前只有一所省級示範高中有一名生物老師，該師的確是生物科班出身，但從教后早就改行教了化學。但畢竟他的老底子還在，再改行回來隨時都能登上講台授課。金川中學高二四個班級的班主任都很著急，特別是一班班主任紀老師更是心急如焚。因為，實際點說金川中學全校高二年級雖然有四個班級，但高考還得看一班。一班的高考成績，那就是金川中學全校的成績。二、三、四班會不會有個把冒尖的，考上個一般的大學不能說完全沒有這種可能。但最起碼在校領導特別是讎校長的高考預測表中，應該不會有太多的記載，心中也沒有太高的期望。唯一讓他們惦記的則是在高考前的最後一次測試中，從一班調整去了別的班次的同學，還是有希望衝擊一下而滿足他們的慾望的。
這一天教室里特別安靜，同學們全都埋頭學習。紀老師手裡拿著一張白紙從遠處快步走來，他一下子跳到了教室外的廊檐上，旋進教室一把扯下貼在黑板旁邊的課程表，又用圖釘使勁的摁上他手裡拿著的那張白紙。紀老師幾乎沒在教室里停留就又出去，跳下廊檐走遠了。坐在第一排的柴韻感到好奇立即上前察看，回頭朝著大家吐了一下舌頭。當她回到座位時，我問了一句：「是什麼呀？」
她回答道：「課表上排上生物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