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千軍萬馬避路遙【一】
是進，還是不進，這是一個問題。
自己家鄉古時候某位著名哲人的思緒，現在被鐵悵成功地套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站在軍營大門前的鐵悵已經隱約能夠看見營中那個穿著紅裙的身影，以及紅裙旁那條伏在地上的巨大黑獒——後者讓他心中一陣寬慰，而前者則讓他只覺得腦袋一陣發疼。
他甚至不知道柳紅妝到底在打著什麼算盤，他只知道柳紅妝這不惜自污名聲的一手著實是把自己噁心得不輕。
「阿悵，怎麼不進去了？」
陳鐵馬看著面色僵硬的鐵悵，幸災樂禍地笑道：「想開一點，雖然柳紅妝性子差了些，可是在整個八街之中也算是首屈一指的佳人，就算是吃酒齋的大小掌柜也比她少了幾分姿色，拜倒在她石榴裙之下的男人更是不計其數，就連你三哥我曾經也是其中之一。有這麼一位佳人投懷送抱，你還有什麼不滿的呢？」
鐵悵翻了個白眼：「陳三，我發現你最近有些奇怪。」
「是嗎？」
陳鐵馬咧開嘴笑了起來：「可能是因為大家的身份變了，現在的我已不再是天老幫的陳三，自然沒必要再綳著一張臉遵循規矩行事——更何況，小犬兒，我可是你三哥，做哥哥的調侃你兩句，難道有什麼不妥之處嗎？」
鐵悵嘆了口氣，明智地選擇略過了這個話題：「三哥，我們得想個法子從這個女人眼皮子底下溜過去。」
陳鐵馬微微愣了愣，忽然將有些古怪的目光投向了鐵悵：「阿悵，你真的對柳紅妝半點想法也無？」
「我寧願和老和尚一起青燈古佛，也不願意和這條色彩斑斕的蛇精共度餘生。」
鐵悵拱了拱手，看著陳鐵馬頗為敬佩地道：「三哥，其實兄弟一直很佩服你們這種飛蛾撲火的精神——那些志怪故事裡有一種模樣嬌俏的女鬼，勾人心魄之後便會將男人帶到荒山野嶺里去吸盡陽氣奪人性命，在我眼裡柳紅妝就是這種生物。」
陳鐵馬輕輕地咳了咳：「你未免也對她太過刻薄了些，我倒是覺得這天下間只有你能控制得住這女人，為何不——」
「別，先不提我控不控制得了她，一想到老子未來醒過來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她，我他娘的就不寒而慄。」
鐵悵倒吸了一口涼氣，面色無奈地道：「像她這樣的女人，或許只能靠著中正平和之心去感化點撥，像是和尚感化惡匪一般以仁心制勝。」
陳鐵馬眨了眨眼：「所以你覺得應該讓老和尚娶了她？」
鐵悵莫名其妙地看著陳鐵馬：「你是怎麼把老和尚與仁心這兩個詞聯繫到一起的？」
陳鐵馬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我想也是，畢竟老和尚比包廚子還年長三分，你應該還不至於膽大包天到這個程度。」
鐵悵沉默了一會兒：「卓越。」
於是陳鐵馬的臉色變得更加僵硬：「你說誰？」
「只有老好人到卓越那個地步，可能才製得住柳紅妝這種狐狸精。」鐵悵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道，「而且你看，卓越生得也是一表人才，配上柳紅妝這麼一個佳人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如果他們倆能——」
「你先給我打住。」
陳鐵馬瞪圓了眼睛，看著鐵悵道：「你這腦袋到底是怎麼長的？卓三公子是什麼身份，她柳紅妝又是什麼身份？你讓卓三公子娶柳紅妝這麼一個草莽兒女，那不簡直是把天上的鳳凰與地上的麻雀強行湊到了一起？」
鐵悵笑了起來，慢條斯理地道：「你可別胡言亂語，包廚子當年可同樣是朝廷里的大員，連卓侯也與曾經的他熟識，兩人是否真就門不當戶不對也得看那兩位的意思才是。」
陳鐵馬瞅了鐵悵半晌，終於皺著眉頭道：「難不成你是認真的？」
鐵悵嘆了口氣：「認不認真的再說吧，卓三現在還在八街里，和柳紅妝這丫頭也算不上熟識，咱們倆現在也就是兩個嘴碎的大爺說說閑話罷了，能不能成還得看他們自己——眼下的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怎麼從柳紅妝眼皮子底下溜過去，我可不想在見郭大帥的時候身邊還跟著一個時時刻刻都想整死我的狐狸精。」
陳鐵馬輕輕地咳了咳：「你現在來思考這件事情，可能有些晚了。」
鐵悵微微一愣：「哦？」
陳鐵馬無辜地指向了柳紅妝的方向：「有人已經向著她的方向去了，你方才沒有發現，沒來得及阻止他。」
鐵悵下意識地抬眼望去，他這一瞅頓時大驚失色，因為他已經看見郭無鋒正大步流星地向著柳紅妝的方向走了過去，甚至雙手已經抬了起來，向著柳紅妝的方向拱起了手——鐵悵還未來得及開口喝止，郭無鋒的大嗓門便傳遍了整個軍營：「弟妹！鐵老弟回來了！毫髮無傷！」
說時遲那時快，整個軍營里頓時奔出了一大片的軍士，他們紛紛將目光投向了軍營大門處，用好奇且嫉妒的目光眺望著門口那個即將出現在他們視野範圍之中的幸運兒。於是站在門口的鐵悵終於忍不住捏緊了拳頭，他回過頭看著陳鐵馬，咧開嘴笑道：「我現在很想念一個人。」
陳鐵馬沉默了一會兒：「你想讓藺二揍他一頓。」
鐵悵認真地點了點頭：「揍到郭大帥都忍不住他親兒子的那種程度。」
想念畢竟只是想念，畢竟藺一笑並不在這裡，鐵悵身邊的陳鐵馬也不見得能揍得過郭無鋒，除非他打算用他那一刀在眾目睽睽之下劈死郭無鋒。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鐵悵也只能深吸一口氣，調動起方才殺死朱柔的決心與勇氣，終於邁開了腳步，出現在了所有軍士們、以及柳紅妝的目光之中。
「這不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秀才么？」
「啐，我還以為是什麼英雄好漢，原來就是這幅模樣！」
「嚯，你看這廝那張小白臉，簡直比館子里的兔兒爺還要白幾分.……」
議論聲頓時響了起來，顯然一眾軍士們對於鐵悵的形象感到了巨大的失望。眼下正是休憩時分，軍營里的軍士們本就有些無所事事，見得鐵悵這麼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還能抱得美人歸，有些心裡不平衡的軍士立刻就有些摩拳擦掌了起來，甚至呼聲之中已經有一個膀大腰圓相貌堂堂的英俊軍士站起了身，正左顧右盼著試圖找機會向鐵悵發起男人的決鬥……
「阿悵，你可算回來了。」
人群之中的柳紅妝並沒有流露出太多的興奮之情，她只是抿著嘴輕輕地笑了起來，眼波里儘是溫柔與開心，像極了一位溫婉的女子看見自己郎君歸來時的模樣。她表演得實在是太好了些，就連鐵悵都差點信了柳紅妝與自己真有什麼私定終身的故事，更別說那些軍士們了——看見了這一幕的那英俊軍士頓時深吸了一口氣，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排眾而出，而他的舉動也令得軍營里的歡呼聲更加高漲了幾分。
大魏本就尚武，更何況軍營這種環境，每個人都不希望像柳紅妝這樣的佳人會被鐵悵這麼一個弱不禁風的傢伙所擁有，在他們的眼裡看來，那位英俊軍士顯然更加適合柳紅妝幾分。
鐵悵嘆了口氣，右手輕輕地握住了自己的摺扇。
這軍士雖然看上去高大武勇，但鐵悵卻看得很清楚，這人的內力修為著實有些難以入眼，就算是現在的自己只怕也能輕鬆地拿下他——但只要自己應了戰，接下來的日子裡或許就會有無數人接二連三地向自己挑戰，畢竟沒有人不想在柳紅妝的面前出出風頭，這些整日呆在軍營里的氣血方剛的漢子們在這一點之上表現得尤其強烈。
這就是柳紅妝給自己帶來的麻煩，雖然不大，但卻是個難以處理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