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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一劍,卓爾不凡

  天地良心,鐵悵原本是真沒打算玩這麼一出的。

  躺在地上的鐵悵雖然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只是心底早已罵開了花——他堂堂街吏,整個戌亥八街人人都得喚一聲鐵大人的人物,眼下居然被刀馬旦逼迫到了這個地步,而自己卻還不能親手把他撕成年關屋檐下掛著的香腸臘肉,這種憋屈感對於鐵悵而言實在是有些難受。

  但是他不能出手。

  他眼下的神色甚至比適才在刀馬旦刀下之時還要更加蒼白幾分,因為他忽然意識到了自己剛才到底陷入了多大的危險。

  如果自己動手的時候被人看見了,那麼自己只能與師爺佛爺一道,不惜一切代價地讓那個人閉上自己的嘴——但如果看見的人是卓越,那麼自己就只能寄希望於卓越不會告訴別人、並且卓越的腦子當時也不太正常,沒有聯想到那個致命的地方。

  幸好,這一切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因為自己及時停住了動手的打算。

  「今日卓某不勝酒力,倒是讓鐵兄看了笑話。」

  卓越並沒有注意鐵悵的臉色,他的眼睛微微有些發紅,那顯然是因為飲酒過度所致。只是他的精神卻依然很好,雖然大醉一場,但他那亮得過分的目光依然死死地鎖在眼前的刀馬旦身上,手中那柄五尺青鋒在月下泛著幽幽地寒光,映得他英俊的面龐有些肅殺:「不過鐵兄,為何你我再見之時,鐵兄卻似乎惹上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

  刀馬旦緩緩地收回了手中長刀,看著卓越輕輕地眯了眯眼:「卓越?」

  「既然閣下認識卓某人,那就再好不過了,卓某也可以少費些口舌自我介紹。」

  卓越並沒有急於攻上前去,而是死死地盯著刀馬旦,輕聲道:「不過卓某倒也認識你,閣下是戌亥八街四行當的二當家刀馬旦——說來也巧,卓某這一次的名單之上,恰好就有著閣下的大名。」

  刀馬旦的目光微微一凝:「名單?此言何意?」

  「這名單想必是必殺之名單了。」

  說話的是鐵悵,他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此刻正面帶微笑優哉游哉地拍打著自己身上的塵土:「二當家,卓兄乃是真君子、大豪傑,你們四行當那些所作所為早已入了卓兄之耳,以卓兄嫉惡如仇的性子,又如何能夠容得下你們這些為非作歹之徒目無王法、在光天化日之下為非作歹?二當家,卓兄乃是大魏四秀之一,更是卓王孫卓非凡兩位大俠之幼弟,武功高強罕逢敵手,鐵某人勸閣下還是就此束手就擒為妙,多少也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卓越沒有說話,只是他那張俊臉卻微微有些發紅,顯然過去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當著自己的面把自己吹得天花亂墜的傢伙。但刀馬旦關注的地方卻並不在此,他只是冷冷地看著鐵悵,冷笑道:「鐵大人,若是論及為非作歹之事,師爺、佛爺、藺二,甚至是您,似乎都不比我們好到哪裡去吧?幾位手上沾染的鮮血可不比我們四行當少到哪裡去,三位爺的名聲之所以比四行當響亮無數倍,不正是因為幾位手下的人命比我們多出了無數倍嗎?」

  「此言差矣,此言差矣!」鐵悵拱手抱拳,肅然道,「師爺不怎麼殺人,這一點八街人盡皆知,從師爺賭坊里扔出來的屍體不是出千就是賴賬,這些人死有餘辜,不提也罷;佛爺手下的人命就更好解釋了,佛爺是開醫館的,並且佛爺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慾,就有想開門和不想開門的時候,既然有人非要讓佛爺為他治上一治,佛爺也就乾脆為他尋了個一勞永逸的法子;至於我和藺二,我們是負責街上秩序的,我們的規矩大家都很清楚,不遵守規矩又打不過我們的人自然也就只能變成一具屍體,這似乎也並沒有什麼好說的。」

  他微微一頓,指著刀馬旦正氣凜然地大喝道:「而你們下手的對象,卻是那些普通的商人與平民,逼良為娼強買強賣劫道殺人之事簡直是數不勝數,手段之殘暴堪稱令人髮指——卓兄何等英雄氣概,怎麼可能容得下你們這些歹人徒留於世?」

  刀馬旦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搖了搖頭,將目光投向了面如寒霜的卓越:「也罷,鐵大人舌綻蓮花,刀馬旦自然是論不過的——只是鐵大人的話自然是做不得數的,刀馬旦只想問一問卓公子,莫非真打算在此與刀馬旦拼個你死我活?」

  他用刀尖輕輕點了點鐵悵,微笑道:「刀馬旦的目標只是鐵大人而已,鐵大人與我等有些恩怨,卓公子自然是犯不著為鐵大人淌這一趟渾水——並且,卓公子,鐵大人在八街內經營了那麼久,這街吏的身份可不是輕飄飄的一句聖旨就能從他身上交移給您的。若是卓公子願意袖手旁觀,刀馬旦也願意為卓公子掃清眼前的障礙,讓您更加輕鬆地掌握住整個八街。」

  他說了很多,並且言語之間儘是誠懇,似乎是真打算對卓越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只是看來卓越並不打算聽他的話,他雖然和鐵悵沒有什麼交情,但對於眼前的刀馬旦,他卻只有厭惡。

  所以他只回答了三個字。

  「請賜教。」

  刀馬旦閉上了嘴,用惋惜的目光看著卓越,輕輕地嘆了口氣:「可惜,我等本來不願與卓公子為敵,但卓公子卻似乎不打算放過我等——大魏未來的國之棟樑,只能在此天才早夭,可惜,可惜。」

  他說了兩個可惜。

  說到第二個可惜的時候,月光便已然再一次黯淡了起來。

  因為月光不如刀光絢爛,只顯得黯淡。

  刀馬旦的刀依然凌厲得可怕,天下間或許少有刀客能夠如他一般同時施展開兩套不同的刀法,並且兩套刀法相輔相成各有千秋,任何人在剎那間都會應接不暇。

  他對自己的刀一直很有自信,雖然剛才這刀連手無寸鐵的鐵悵都沒能殺死,但那並不能摧毀他對於自己武功的自信。

  沒有人從出生以來便戰無不勝,就算是於無聲楚狂人也是如此,失敗不可怕,可怕的永遠是失去自信。

  只是下一刻,他的自信受到了打擊。

  因為卓越出劍,出了一劍。

  如果刀馬旦的刀光是黑夜裡的月光,清冷,黯淡,但卻無處不在,那麼卓越的劍便是刺破黑暗的那一道晨曦,霸道,直接,近乎蠻不講理——他就是用這種蠻不講理,像是朝陽刺破黑暗,像是長槍貫穿堅甲,甚至像是農夫乾脆利落地水稻插進水裡的動作一般,一劍洞穿了刀馬旦的刀幕。

  那一劍,卓爾不凡。

  一前一後兩聲金鐵交鳴之聲劃破黑暗,刀馬旦的雙刀竟是被卓越這一劍截在了空中,雙刀交錯於長劍兩側,劍尖距離刀馬旦的面孔只用寸許。刀馬旦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掌中的雙刀居然會被卓越這麼輕而易舉地格住,他雙臂微微用力,然而那劍卻又像與空氣凝固在了一起一般,不論他怎麼用力,長劍依舊紋絲不動!

  「卓爾不凡?」

  鐵悵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只是他一開口就知道自己犯了個錯,因為卓越已經轉過了頭,用詫異的目光看向了自己——這五招劍式乃是卓非凡自創的劍法,知道名字的人少之又少,卓越身為卓非凡的幼弟,知道劍式自然是情有可原,但鐵悵卻這麼自然而然地叫出了名字,這就讓卓越有些詫異了。

  鐵悵對卓越露出了一個無辜的笑容,同時示意他認真對付眼前的敵人,心中卻恨不得抬手給自己一個耳光。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一招劍式,卓非凡當初差點仗著這招劍式幹掉了自己,想要忘掉這幾招的名字簡直是難於登天——甚至他不但知道卓爾不凡,他還知道這劍式之中應當還有著「破竹之威」「驚絕盛景」「嘆為觀止」「止戈散馬」四式。

  只是顯而易見,卓三不是卓二,卓爾不凡這一劍他使得有其形無其意,全然沒有卓二使出來時的天崩地裂。但縱使如此,這一劍卻依然能夠輕而易舉地破開刀馬旦的雙刀,可見這劍式到底是何等精妙!

  在卓越回頭的那一剎那,刀馬旦也沒有閑著。

  他不懂什麼卓爾不凡,他也沒有去思考鐵悵叫出的卓爾不凡到底是在誇獎卓越,還是在誇獎遠在天邊的卓二不凡。在卓越分心的一剎那,他腳尖頓時一點地面,整個人便於剎那間飄飛向後退出了數步,並且與此同時,他的第三柄直刃也被他咬在了口中。

  卓越很強,這一交手他便確定了這一點,所以他必須要全力以赴。

  先動的又是刀馬旦,兩柄長刀能夠組成一道刀幕,三柄刀組成的卻就是一團刀光形成的圓球了。就連卓越的面色也忍不住微微變了變,那刀光撲面而來,刀鋒太急,也太過迅猛,卓越雖然武功高強,但眼看著刀光撲來,他卻除了躲避以外別無他法!

  但他的身後不遠處,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鐵悵!

  卓越咬了咬牙,他到底還是個正氣凜然的江湖中人,雖然他不太喜歡鐵悵,但讓一個普通人去面對刀馬旦的刀,未免又太過令人不齒了些——此情此景,此時此刻,雖然卓越依然無法看出那刀光之中的破綻,但他的腳下卻彷彿生了根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手中五尺青鋒橫於胸前,渾身衣襟在赫赫刀風之下向後飄飛,竟是打算靠著自己深厚的內功,拼著受傷也要將刀馬旦攔截於此!

  「.……唉,左胸。」

  就在卓越一臉決絕目光堅毅地準備捨命相搏之際,一聲幽幽的嘆息,忽然自他的背後響了起來。

  那聲音來自於鐵悵,也只有可能來自於鐵悵。

  卓越微微愣了愣,然後近乎是下意識地刺出了這一劍,刺向刀馬旦左胸的一劍。刺出這一劍的那一刻,他甚至沒有去想自己為什麼要聽鐵悵的提議,畢竟鐵悵在他眼裡只是個不通武功的書生,於情於理,他的提議應該都毫無任何的意義。

  只是下一刻,刀光便散了,散得乾乾淨淨。

  三柄刀全部被卓越的長劍格住,甚至連刀馬旦咬在口中的刀都沒能倖免。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直刃墜落在地,驀然張口的刀馬旦全然忘記了自己口中還叼著一柄刀,面色扭曲的他不由自主地驚呼出聲,語氣之中,滿是驚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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