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赴宴
“平白無故自然不能，可若事出有因，隻怕就不同了。”翡兒抬眸跟蘇秋漓對視，冰冷的眼眸沉靜如水，“奴婢多少會點拳腳功夫，希望小姐能帶奴婢去城親王府，萬一有什麽變故，也可保護小姐。”
“翡兒，你讀過書？”沒有讀過書的人，很難有這樣清晰的思維。
“奴婢老家是西北青寧的，祖父是當地有名的教書先生，夏光大將軍很欣賞祖父的才學，便請其入府為大小姐上課，後來夏家蒙難，父親因跟夏大將軍過從甚密受到牽連，父親母親亦被牽扯其中，幸好遇到奉夫人之命回鄉省親的丁嬤嬤，被嬤嬤帶來京城，才保住一條性命。”
“你是丁嬤嬤帶進府的？”蘇秋漓徹底震驚了。
“是，但嬤嬤早早囑咐了，跟任何人都不能提及此事，尋常也不可以去找她。”在蘇秋漓麵前，翡兒並不需要隱瞞什麽，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嬤嬤說了，我們存在的價值就是要好好保護小姐，為著小姐常年癡傻，嬤嬤私下裏問過許多大夫，也自己查過藥方，可惜都沒用，也是在這個過程中，她慢慢察覺出老太君對小姐的心思，遠遠沒有看上去那麽好。”
竟是如此麽？
蘇秋漓心底一陣感動，既要花錢求醫問藥，又要悄悄照顧原主，還要仔細掩藏好身份，不被心腸歹毒的柳氏察覺，這些年，丁嬤嬤過的一定很辛苦。
可即便如此，在自己親口提出要將其接到身邊時，她還是毫不猶豫地回絕，直到幾日前不明不白地死去。
她的使命，到底是什麽？
“嬤嬤可留下什麽話？”沉默片刻後，蘇秋漓再次問道。
“嬤嬤去的突然，並未來得及見奴婢，不過……”翡兒屈膝跪下，語氣鄭重，“嬤嬤之前曾交代過，若有一天她不在了，小姐問起，就跟小姐轉達一句夫人臨終前留下的話。”
“什麽話？”
翡兒磕了個頭，一字一頓道：“夫人說，夏大將軍不怨恨皇上，她也不怨恨皇上，希望小姐也不要怨恨皇上。”
不怨恨皇上？
這話讓蘇秋漓更覺奇怪，要知道當年那道將夏家滿門抄斬的聖旨正是當今皇上所下，若非夏家落敗，夏氏也不會落得過淒淒而亡的下場，所以，夏家跟皇上的仇恨說一句不共戴天也不為過。
這樣的滔天大仇，竟由一句“不怨恨”輕鬆揭過？
蘇秋漓不覺頭疼，當年之事的真相到底是什麽？為什麽每當她覺得撥開雲霧的時候，眼前就要被更濃更重的雲霧遮擋住？
“小姐，您……”見蘇秋漓沉默愣神，翡兒有些擔憂地輕喚了一句。
“我沒事，你先下去吧。”蘇秋漓想了想又補充道：“你既然有底子，閑暇時候便多讀些書，以後總要用到。”
丁嬤嬤這般艱辛也要將翡兒培養起來，為的就是給她留下個可以信任的心腹，她必不會辜負了丁嬤嬤的期望。
主仆二人的談話暫時告一段落，除了她們，再無其他人知道彼此說了些什麽。
三天後便是告別宴了，蘇清言雖然跟晴雨公主交情很好，但她在宮宴上失了體麵，又因著柳氏的緣故成了庶女，這些日子沒少被那些個公侯小姐們嘲笑，自是不想在這樣的場合拋頭露麵，便以身體不適為由推拒了，如此，蘇秋漓收拾停當後，就獨自攜雯兒和翡兒上了馬車，往城親王府去了。
京中原本沒有女子成婚前開送別夜宴的先例，但因著晴雨公主遠嫁，這一走很可能此生都無法再回京城，皇後特意下懿旨允許她遍請閨中密友前來歡聚，算是體恤。
因來參加宴會的世家小姐頗多，城親王府早早派了許多下人在大門外候著，見蘇秋漓下車，立刻有嬤嬤迎上來，笑容恭謹，“蘇大小姐請跟奴婢來，我家公主及各位小姐們恭候多時了。”
蘇秋漓淡淡一笑，“有勞嬤嬤。”
雖然自幼就跟南宮曄定下了婚約，這卻是蘇秋漓第一次來城親王府，因著時間倉促，王府尚沒來得及按照親王規製改建，卻也比定遠侯府寬敞了許多，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很是華麗氣派，頗有皇家風範。
因晴雨公主明日就要出閣，府中到處張燈結彩，不時有下人們捧著各式各樣的東西結對走過，喜慶熱鬧。
在嬤嬤的引領下穿過重重規規矩矩的院落，麵前的視野漸漸開闊些，很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大路兩旁遍植桂樹，午後金色的陽光透過重重樹影透到地麵上，形成一個個大小不一的閃爍光圈，煞是好看。
見蘇秋漓瞧的有趣，那嬤嬤殷勤地湊趣道：“蘇大小姐有所不知，這些個珍稀品種的桂花樹，是王爺特意托人從江南尋來的，到了丹桂飄香的季節，整個後花園都飄著濃濃的香氣，沁人心脾呢。”
“城親王頗有雅興，瞧著果然心曠神怡。”如此說著，人已經進到後花園，城親王府的後花園很大，剛入園，迎麵就見一座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那假山足有三米多高，在山頂上建有一個小小的涼亭，假山上留有台階上下，中間許多鏤空的空隙處均設有台階，來來回回仿佛進了迷宮一般，最高處則跟不遠處的樓閣相連，可直接上到二樓。
從假山旁側穿過一些奇珍異草，便是一個四麵皆可大開的開闊殿宇，如果蘇秋漓沒有看錯，這座殿宇是比照著皇宮中的清涼殿而建，隻是規格小了些，材料也選了比金絲楠木略次些的紅木，殿宇前就是大大的人工湖，湖中尚有許多未曾凋謝的荷花，很是清雅漂亮。
宴會還未正式開始，早到的貴女們三五人結成一群，有的在殿中飲茶談笑，有的湊在湖邊喂著錦鯉，遠遠就能聽到歡聲笑語，蘇秋漓嘴角勾起一絲恰到好處的笑容，慢慢走近。
“蘇大小姐來了。”有眼尖的貴女看到蘇秋漓，立刻笑容可掬地迎了上來。
蘇秋漓上次在宮中見過此人，乃是秦國公林道靖的嫡女林筱薇，很是溫婉和氣的女子，隻是國公夫人當年產女艱辛，差點一屍兩命，後來雖僥幸從鬼門關爬出來，身體卻大不如前，連帶著林筱薇也從胎裏落下了弱症，身體很是贏弱，恨不得一陣風就能吹倒了。
林筱薇是公爵小姐，按說不必跟蘇秋漓這個矮一階的侯爵小姐如此客氣，但她待任何人都寬厚有禮，會主動上來跟蘇秋漓打招呼也不足為奇了。
“林小姐好。”見林筱薇笑的真誠，蘇秋漓臉上的笑容不由也多了兩分，“林小姐氣色甚好，想來心口疼的症狀好些了。”
“這麽多年的老毛病了，哪裏容易好，隻不過終於能出來透透氣，心情好倒是真的。”雖然說著病症難愈，但林筱薇臉上並不見絲毫苦大仇深之色，隻頗為期待道：“聽聞蘇小姐最近在學棋，改天若有時間，可否過府對弈幾盤？”
蘇秋漓如今在京城也算半個風雲人物，林筱薇會知道自己某些顯性動態並不奇怪，是以含笑道：“自然可以，不過林小姐可要先讓我十個子，否則我輸的太難看，可是要哭的。”
“蘇小姐真是風趣幽默。”這般說著，見有其他貴女陸續聚攏過來，林筱薇也不再多說什麽，隻是她的丫鬟趁人不注意時，不動聲色地將一塊手帕塞到雯兒手裏，隨後急急扶著自家主子去殿裏休息了。
雯兒不是無腦之人，悄悄將絲帕收到袖子裏，幾乎就在同時，東道主晴雨公主從閣樓上緩步而出，雖然並不是正式出閣的大日子，但她依舊著一身近乎於正紅的絳紅色蜀錦長袍，領口袖口處繡著盛開的牡丹花，月白色攢金線抹胸迤邐拖地，倭墮髻上斜插著一根半鏤空雕花赤金步搖，步搖上鑲嵌的紅寶石與一對明珠耳飾交相輝映，襯的整個人膚若凝脂，連往日裏眼角眉梢間那種刻薄氣質也淡了下去，隻讓人覺得雍容華貴，頗有藩王正妃的氣場。
因著幾個公主並未來送別宴，晴雨的身份便是這些人當中最高的，是以眾人紛紛起身行禮，蘇秋漓也屈了屈膝，十分恭敬。
“各位姐妹不必拘束，都起來吧！”晴雨公主的目光在人群中掃視一圈，最終落在蘇秋漓身上，倒也不針鋒相對，隻淡淡笑道：“姐姐來了呢，一直未聽嬤嬤們來回稟，還以為姐姐不肯賞臉。”
“公主為增進邦交友好毅然遠嫁吐蕃，功在社稷，臣女自該來為公主送嫁。”蘇秋漓看了雯兒一眼，雯兒會意地將打開的禮盒捧上前去，恭敬道：“這套翠玉首飾是我家小姐送給公主的新婚賀禮，還請公主笑納。”
蘇秋漓之所以如此高調，不是為了炫耀難得一見的老坑翠玉，而是防著晴雨公主借賀禮生出事端，既如此，索性讓眾人都親眼見了，反而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