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脫險
韓庭文原本也不是什麽經得住事的主兒,猝不及防地被高氏扇了一掌,更是又氣又懵,高氏也不再理會韓庭文,隻把目光往堂下一瞥,“趙山,你來告訴宸王殿下和張大人,這件事來龍去脈到底如何,膽敢有半分不盡不實,小心你的狗命!”
被喚作趙山的年輕家丁是韓庭文奶娘的兒子,自幼就跟在少主子身邊,為人最是狡詐,那些欺負折辱韓庭和的壞主意,不少都是他想出來的,如今被高氏拉來做替死鬼,隻能說惡有惡報。
韓庭文貴為主子,斷然不會親自動手殺人,也沒人親眼看到他指使誰,既然這事逃不過去,高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找個替死鬼來頂罪。
趙山猛得一哆嗦,隻覺得黑白無常的裙袍卷著地獄裏陰嗖嗖的冷風,鋪天蓋地而來,整個人癱倒在地,哆哆嗦嗦,“夫人,奴才……”
話未來得及說完,臉上就狠狠挨了一掌,打他的自是高氏,她仿佛痛心疾首,“本夫人念及你母親撫育二少爺有功,才允你近身隨侍二少爺並格外賞識,甚至為你張羅娶妻生子,可你竟絲毫不知感恩,實在可惡!”
蘇秋漓淡淡勾起的唇角溢出一絲冷笑,這話聽起來是斥責趙山不思主恩,實際卻是警告對方不要隨意胡言,否則其一家老小的性命便會不保。
以高氏的手段,想要讓幾個奴才悄無聲息死去,絕不比捏死一隻螞蟻更困難。
趙山在韓家待了近二十年,自然明白高氏是個多毒辣的性子,原本衝到喉間的辯駁話語愣是生生卡住,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他是想活,可是更想全家老小,特別是兩個年幼的兒子能平平安安活下來。
“趙山,你都知道些什麽?”張卓很清楚此事很難把韓庭文直接拉下水,不過殺雞儆猴罷了,隻是這雞如何殺的更有威懾力,也至關重要。
“還不老實,難道要把你拖到大監用刑,才肯招供麽?”韓秦也顧不得太多,適時加了一句。
“奴才……”趙山粗壯的身子用力顫抖了一下,隻把頭埋的更低,許久才說出一番眾人意料之中的話來,“用過早飯,二公子見天氣晴好,便帶了奴才和王忠在花園涼亭裏賞景看書,沒過多久,大公子也過來了,大公子平日裏就對二公子多有不敬,隻是二公子脾氣好,尋常也不計較,可今天大公子不知怎麽的,抄起匕首就往王忠身上捅,奴才嚇壞了,就拿起水果刀要保護二少爺,誰成想一個慌亂刀子不小心捅到了王忠身上,奴才……”
趙山不是傻子,左右這番話都是編造出來的,不如編的對韓庭文更有利些,如此,高氏也會看在他護主的份上,善待他的家人。
張卓垂眸注視著趙山,反問道:“既然是不小心誤傷,你之前為何不說,而是任由二公子誤會大公子?”
“奴才怕極了……”趙山的胳膊匍匐在地上,聲音顫顫,“而且,此事原本就由大少爺而起,若不是他要殺王忠,也不會如此……”
或許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他突然不再做聲,隻深深把頭埋到地上。
“殿下。”張卓心下已是有了主意,轉身向南宮宸道:“趙山失手殺人本不致死,但他隱瞞實情還妄圖栽贓陷害主子,已是罪無可赦。”
“既是無可赦,就早早處置了。”南宮宸站起身來,似笑非笑,“行刑的時候讓百姓們都出來瞧瞧,仗勢欺人……就是這般下場。”
如此一來,必定會在京城裏鬧的沸沸揚揚,很是折損顏麵,可南宮宸不緊咬著追究下去已是天大的幸事,韓秦哪裏還敢反駁,隻連連點頭稱是。
“把人犯壓入大牢,擇日處斬。”
趙山明白自己已是死路一條,然而真切地聽到‘處斬’二字,腦袋還是不受控製地轟然炸裂,隻見他像抓救命稻草那般抓住韓庭和的衣角,哀嚎不止,“大少爺您救救奴才,奴才一定痛改前非……”
韓庭和是苦主兒,若他肯求情,事情未必沒有轉機,若他不肯,就坐實了刻薄寡恩的評價,算是為韓庭文扳回些許名聲。
韓庭和暗自冷笑,死到臨頭還想攀咬自己一口,真是不自量力。
這般想著,他隻快速退開兩步,整個人閃躲到韓秦身側,求助似地小聲道:“父親……”
‘惹不起躲的起’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明白韓庭和在府裏沒少受那惡仆的氣,以至於連句重話都不敢說。
“帶下去。”張卓淡淡開口。
“一個小小的案子判了這麽久,張大人,你這京兆尹府的辦事效率可要好好提高一下。”待張卓點頭稱是,南宮宸的眸光方才正正落到蘇秋漓身上,“熱鬧看完了,王妃也該回府歇息,睡不足午覺,對皮膚可不好。”
王妃?什麽王妃?
高氏驚愕的目光從蘇秋漓柔美的麵龐上掃過,終於後知後覺地回想起這張似曾相識的臉在哪裏見過,幾乎本能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隻有十五歲的女子,竟有如此心智定力,難怪柳氏會在她手裏落敗如斯。
今後隻怕……她低眸看向韓庭和,心裏已然下定決心,這人決計不能留了。
蘇秋漓還未過門,南宮宸這般稱謂實是於理不合,然而蘇秋漓並不在乎所謂的名節,其他人即便有想法也不敢反駁,隻恭敬行禮請安,並對自己有眼不識金鑲玉的行為道歉。
“不知者不罪,幾位大人又何必拘禮呢。”蘇秋漓並未自矜身份,依舊是淺笑盈盈的模樣,“韓大公子這把銀刀做工甚好,我一看就喜歡上了,不知是從何處購得的?”
聽得這話,韓庭和走上前來,他是守禮節的人,並未以‘王妃’稱呼蘇秋漓,隻恭敬道:“回稟蘇小姐,小民外祖乃銀匠世家,這把短劍是外祖當年給母親的陪嫁,原是一對,另一把……”他稍稍停頓,隱去多年前被韓庭文搶奪去砸爛的事實,隻黯然道:“另一把被小民弄丟了。”
蘇秋漓隻覺得那銀刀精巧,是難得一見的好物件兒,卻不曾想還有這等緣故,隻覺得高興不已,立時反問道:“不知你外祖如今身在何處?”
高氏雖然視韓庭和母子為眼中釘,卻也不至於傷及對她地位毫無威脅的王家人。
果然,韓庭和答道:“小民祖籍安陽,外祖一家皆在老家,平日偶有書信往來。”
京城與安陽相隔千裏,王氏一個不受寵的妾室,自沒有什麽還鄉省親的機會,是以韓庭和並未見過其外祖,隻知道老人家尚在人世,身體還算硬朗。
“太好了。”蘇秋漓有意跟韓庭和深談,便就此機會含笑看向韓秦,“韓大人,本小姐很喜歡這銀刀,想勞煩老人家幫忙做幾把,不知可否跟大公子詳細談談款式及花樣?”
蘇秋漓身份高貴,又這般客氣,韓秦就是有再多顧慮也不敢表現出來,隻恭敬道:“蘇大小姐言重了。”
如此,韓庭和便跟在蘇秋漓身後離開,這個年代男女相處有諸多限製,蘇秋漓若堂而皇之地把人帶回定遠侯府,不知道要引起多少非議,是以在一品軒擇了個僻靜的雅間敘話。
許多話原不便南宮宸在側,蘇秋漓以為還要費些口舌才能勸得那家夥暫時離開,卻沒想南宮宸出了京兆尹府大門,就以要睡美容覺為由悠哉回府去了。
蘇秋漓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一個大男人如此在意容顏,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從事的是‘以色侍人’的特殊工種呢。
如果南宮宸知道蘇秋漓這樣想自己,隻怕會立刻拍死她,可惜他並不知道,隻在蘇秋漓要多恭敬有多恭敬的目送中離開。
沒了南宮宸這道隱形威壓,蘇秋漓隻覺得五髒六腑都輕鬆了,隻跟韓庭和一前一後入了包間,又暗中用手勢示意向陽二人在外圍盯好,方才拿起茶壺,親自斟了杯茶放到韓庭和麵前。
韓庭和並未接茶,隻斂衣跪下,“小民有罪,然而實乃萬不得已,求小姐體諒。”
蘇秋漓也不叫他起來,隻抿了口茶,淡淡道:“哦?”
“小姐明白的。”韓庭和貼身從身上取出一把水果刀,雙手呈到蘇秋漓麵前,“真正的凶器在此。”
“你倒是個識時務的。”蘇秋漓並不看那刀子,隻定定望著韓庭和,“你這個招數看似高明,實則漏洞百出,今天若非宸王殿下出麵,張卓又是個識時務的,此刻被關在大牢裏等死的,就不是趙山了。”
“小民雖然愚鈍,卻也不會輕易把自己的命搭進去。”韓庭和勾了勾唇,仿若鬆了口氣,坦然道:“算著時辰,韓秦和高氏會在張卓要搜我身之前趕到,他們會阻止的。”
他是韓秦的庶子,若他沾上人命官司,外人會覺得韓秦教子無方,毀掉的是整個韓家的名聲。
韓秦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