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跪經祈福
第五十一章
“大小姐……”那嬤嬤沒想到蘇秋漓一點麵子都不給,可偏偏話裏話外都是在為蘇賢著想,根本挑不出任何錯處,正猶豫著要如何應對,卻見蘇秋漓已優雅轉身,連忙上前攔道:“大小姐,還請您稍等,奴婢再娶跟老爺通報一聲。”
能在主院伺侯的嬤嬤,也都不是等閑之輩,她很清楚蘇秋漓如今在府中的地位,若任由其離開,一會兒玩意找個頭疼腦熱疲憊困倦的理由不來了,可萬萬擔待不起。
蘇秋漓並不是真想走,便也見好就收,“有勞嬤嬤了。”
書房裏,蘇賢站在桌前聚精會神地寫著一幅字,蘇長策安靜地陪站在旁,或許是剛受了訓斥,他眉頭輕蹙,英挺的麵容因不甘和憤怒更添了幾分棱角,倒很有幾分少年勳貴的氣勢。
聽到嬤嬤的話,蘇賢握著筆的手用力一頓,麵色陰沉,“她當真這麽說?”
“奴婢不敢欺瞞老爺。”如此肯定地回稟了一句,那嬤嬤抬眸看向蘇賢,用試探的語氣請示道:“老爺,大小姐那裏……”
“人還沒嫁進皇家,倒先端起王妃的架子了。”蘇長策到底年輕氣盛,憤憤冷嗤,“父親,蘇秋漓明擺著沒把您放在眼裏,您又何必跟她客氣,依兒子看,這種對長輩不尊不孝的忤逆之輩,就應該早早發配到家廟去。”
得皇上賜婚又如何,隻要一個不孝的帽子扣上去,蘇賢這個父親完全有權利處置自己的女兒。
聽得這話,蘇賢原本就有些陰沉的臉色不由更黑了幾分,語氣也像結了冰似的,硬梆梆甩到蘇長策身上,“本侯剛剛跟你說過什麽,這麽快就不記得了?”
是,蘇賢的確有資格處罰蘇秋漓,但是,同樣的,南宮宸也隨時都有資格處置了定遠侯府,甚至完全不需要任何正當理由。
所以,隻要蘇賢沒得失心瘋,他就絕對不敢跟蘇秋漓擺父親的架子,不僅如此,還要強行壓製住心底的厭煩,對其關愛有加。
“孩兒明白父親的苦心,隻是要讓孩兒對蘇秋漓畢恭畢敬,孩兒實在做不到!”蘇長策就算再剛強,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孩子,想著自己親娘和姐姐的窘境,越發傷心不忿,眼眸中盡是猩紅的恨意。
“做不到也要做,除非你不想再要這世子之位。”蘇賢說的幹淨利落,一絲猶豫也沒有。
他正值盛年,身邊又有那麽多正值青春妙齡的妾室,隨時都可以再有兒子,若蘇長策實在不爭氣,為了定遠侯府的將來打算,他不介意換人。
“父親……”蘇長策沒想到蘇賢會把話說到這麽嚴重的地步,心底某個地方狠狠抽搐了一下。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在父親眼裏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原來並不是。
母親千辛萬苦為自己謀來的世子之位不能不要,因為這是他未來之路上,能夠跟蘇秋漓博弈的最大資本。
“聽清楚了麽?”蘇賢冷冷盯著蘇長策,一字一頓。
蘇長策緊咬牙關,直到舌尖上傳來陣陣腥甜,方才垂首道:“孩兒謹遵父親教誨。”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早晚有一天,他要把蘇秋漓加諸在母親和姐姐身上的痛苦,連本帶利全部逃回來!
見蘇長策總算還知道點輕重,蘇賢臉色稍稍好了些,淡淡道:“林嬤嬤,請大小姐去正廳,本侯和世子馬上就過去。”
“是。”
林嬤嬤答應一聲,躬身退下,因著親眼瞧見蘇賢嚴斥蘇長策,是以對蘇秋漓的態度更恭敬了些,生怕哪裏不周引得這位大小姐不悅。
蘇秋漓自不會跟一個下人計較什麽,慢悠悠進正廳坐下,說是立刻就來,然而還是足足等了一盞茶的功夫,蘇賢跟蘇長策的身影才出現在麵前。
厭惡歸厭惡,表麵功夫卻不得不做,蘇秋漓上前屈了屈膝,“給父親請安。”
說出‘父親’二字時,蘇秋漓感覺心底某處不受控製地抽搐了一下,她很清楚這不是自己的感覺,而是這副身子本能的反應,可見原主雖然癡傻,但父親的厭惡冷眼,還是給她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傷痛。
對夏氏和原主來說,眼前這個男人不配為夫,更不配為父。
在這樣的思緒中,蘇賢刻意表現出來的親切笑容就如蒼蠅那般惡心,蘇秋漓下意識地避開對方想要扶自己的手,徑自起身,含笑向其身後望去,“幾日不見,長策又長高了呢。”
四目相對間,蘇長策尚未通達世故的黑眸中透著難以掩飾的狠意,然而,蘇秋漓並不以為意,隻越發笑盈盈地看著蘇長策。
人對捉摸不透的東西,往往有一種天生的恐懼,所以,沒僵持多久,蘇長策就先敗下陣來,低頭冷冷道:“大姐姐真能說笑,我都成年了哪裏還會長高。”
“你大姐姐關心你,自然看你哪裏都好。”蘇賢深深看了蘇秋漓一眼,見其並沒有生氣的意思,便笑道:“一家人難得有時間一同用膳,就別拘著了,快入席吧。”
晚膳早已準備妥當,見主子們坐下,林嬤嬤趕忙指揮著丫鬟們上菜,為了保證溫度,每道菜上都加蓋了精致的銀蓋子,待將銀蓋子掀開,一道道精致的菜肴便展現在麵前,撲鼻的香味立刻溢滿整個大廳。
“大小姐,您身體剛剛恢複,底子到底差些,侯爺特意吩咐小廚房做了幾道您喜歡吃的菜,您嚐嚐味道如何。”林嬤嬤一邊用公筷替蘇秋漓布菜,一邊笑盈盈說著。
蘇秋漓淡淡掃視一圈,的確發現有不少是自己素日喜愛的,便也應承下來,含笑向蘇賢道:“父親有心了,女兒感激不盡。”
因著之前幾次的不愉快,蘇賢還以為蘇秋漓不會領這份情,見對方態度尚好,倒有些喜出望外,隻低低歎息一聲,“這些年為父公務繁忙,難免忽略了你,每每想來心裏都愧疚不已。”
怎麽,這就開始打溫情牌了麽?
左右閑著也是閑著,既然蘇賢喜歡演這種父慈女孝的戲份,蘇秋漓便也勉為其難地配合著,“父親身為朝廷棟梁,當以國家大事為重,女兒有曾祖母福澤庇佑,自是無恙。”
蘇秋漓這番話很識大體,可仔細一琢磨就有些不對勁了,照顧撫育子女,原是嫡母分內之事,可蘇秋漓竟要倚靠年逾七旬的蘇老太君,才能在這定遠侯府裏占有一席之地,這背後透著的淒涼可想而知。
這樣明顯的諷刺,別說蘇賢,就連蘇長策都聽得出來,冷冷開口道:“大姐姐什麽意思,可是覺得母親對你不慈?”
慈?
柳氏什麽時候對她慈過?
蘇秋漓並不看蘇長策,隻抬手夾了一個龍井蝦仁放入口中,細嚼慢咽後方才幽幽道:“母親對我自然是極好的,隻是她去世了太多年,記憶中的模樣都有些不太清晰了。”這般說著,她仿佛突然想起什麽,轉而向蘇賢道:“父親,再過半個月就是母親的祭日了,前些年女兒病著一直未能盡孝,所以,今年想辦一個隆重的法事,希望母親在天之靈能夠有所安慰。”
夏氏身為侯夫人,又是英年早逝,喪儀本該隆而重之,然而當年她去世之時,夏光大將軍滿門被處置的餘波尚未散去,為了不節外生枝,又有柳氏在旁挑唆,隻默默下葬了事,連個像樣的法事都沒有。
蘇秋漓有此要求,也在情理之中。
這樣一來,多多少少都有些打蘇賢的臉,若換做其他時候,他必然要細細斟酌一番才能給出答複,然而此刻蘇秋漓提及,卻無異於主動送了個機會來,所以,他幾乎毫不猶豫地點點頭,“這是應該的,你母親若知道你就要嫁得如意郎君,九泉之下也會欣慰的。”
“女兒替母親多謝父親。”蘇秋漓起身向蘇賢行了個禮,“母親身為侯府主母,自然要有主母的體麵,做法事那幾天,府中所有妾室,子女,都該為母親跪經祈福才是,父親覺得呢?”
“蘇秋漓,你不要欺人太甚!”蘇長策臉都氣綠了,自己母親剛被貶為妾室,蘇秋漓就提出要給夏氏跪經的要求,明擺著就是故意羞辱,母親心比天高,平生最痛恨的就是一直壓在她頭頂上的夏氏,若真如此,還不得氣的吐血!
見自己三言兩語就把蘇長策激成這樣,蘇秋漓隻覺得柳氏實在是個色厲內荏的蠢貨,否則,隻需把磋磨女主的心思拿出一半用來教育蘇長策,也不至於連‘喜怒不形於色’幾個字都做不到。
“長策,這話是什麽意思,姐姐我怎麽聽不懂呢?”蘇秋漓微微勾了勾唇角,一臉茫然地看向蘇賢,“父親,難道是女兒記錯了,妾室為故去的主母跪經祈福有違背禮數?”
“當然沒有。”妾室身份卑微,別說跪經幾日,就是發配去家廟戒齋祈福數月,也是應當應分之事,蘇賢根本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