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暗示
定遠侯府離皇宮並不遠，半個時辰便到了，馬車剛停穩，蘇秋漓便‘睡眼惺忪’地醒來，時間那叫一個恰到好處，比定時鬧鍾還準。
早已有內監領著肩輦侯在宮門處，見馬車停下，連忙滿臉堆笑地迎上來，“奴才給侯夫人，兩位小姐請安，如今時辰尚早，皇後娘娘請夫人和小姐們先去鳳棲宮小坐。”
得皇後私下召見，對外命婦來說是莫大的恩寵，更何況還是在太子即將選妃的時候，一時之間，近旁那些個沉不住氣的貴女們紛紛投來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當然，那目光都是投向蘇清言的，像蘇秋漓這種即將要嫁給‘地獄羅刹’的人，能得到的隻有同情和幸災樂禍。
“有勞公公了。”柳氏並不理會旁人，在紅玉的服侍下上了轎輦，蘇秋漓跟蘇清言緊隨其後，一行三人往鳳棲宮方向去了。
原主小時候經常隨蘇老太君和夏氏進宮，雖然時隔多年記憶不太清晰，但對周遭的一切卻並不陌生，皇城很大，比明朝遺留下的故宮要寬闊許多，流觴曲水，亭台樓閣環繞，所到之處遍植奇珍異草，讓人目不暇接。
穿過長長的花園甬道，便算正式進入內宮，這個年代的大殿多以木質結構為主，高大莊嚴，再配以常用的黑色調，隻覺得整個人的情緒都變得壓抑起來，轎輦兩旁時不時有宮女內監經過，皆鴉雀無聲連頭都不敢抬，可見宮規森嚴。
柳皇後統禦後宮二十多年，從未有大權旁落的時候，定是個心機深不可測的角色，隻不知道她會如何給自己這個下馬威。蘇秋漓如此想。
腦海中的想法剛轉完，轎輦已在一處足有兩人高的大門前停下，匾額上書“鳳棲宮”三個大字，仔細一看還是太祖皇帝親提，可見本朝極其重視嫡庶尊卑。
一行人正要在內監的指引下往正殿走，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女聲，“漓姐姐，清言，你們等等我。”
回頭望去，正是穿越那日對原主暴力相向的晴雨縣主。
她的心思惡毒，直接導致了原主慘死。
不過片刻功夫，晴雨縣主已來到近前，她並沒有跟自己的手帕交蘇清言寒暄，而是親昵地拉過蘇秋漓的手，有些怯怯地小聲道：“漓姐姐，上次是我不懂事差點闖下大禍，這些日子我在府裏日夜反省，越想越覺得自己錯的離譜。”
可能怕蘇秋漓不信，她竟然屈膝行禮，“漓姐姐，你原諒我好不好，我保證以後再也不犯錯了。”
蘇秋漓淡淡的目光掃過晴雨縣主微屈的腿，心中冷嗤。
道歉？隻怕是道德綁架吧？
蘇秋漓雖然被賜婚南宮宸，但未過門之前，她僅僅隻是侯府嫡女，身份地位在有縣主封號的晴雨之下，如今對方在皇後的鳳棲宮前這般做低伏小，知道的說她之前的所作所為太過分，可不知道的，便會以為蘇秋漓囂張跋扈，背地裏逼著晴雨縣主自擂臉麵。
“縣主說的是什麽時候的事，我竟然不記得，這腦子可見是不行了。”蘇秋漓自嘲地笑笑，揚聲道：“雯兒。”
雯兒從後麵探出半個身子，“奴婢在，小姐有何吩咐？”
“以後要有這樣的事，可要幫本小姐好好記著。”
雯兒並不明白蘇秋漓這話所為何意，隻順從點頭道：“是，奴婢記住了。”
這會兒，她已然被架到道德的製高點上，不原諒必然會落個斤斤計較的名聲，可大咧咧地原諒，又難免讓別人覺得她太好說話。
反正無論欺負她到什麽程度，事後輕飄飄地道個歉再擠幾滴眼淚就能被原諒，以後誰還會把她放在眼裏？
事反常態必有妖，晴雨縣主最是個驕橫跋扈的主，竟能這般恭恭敬敬地給自己道歉，跟她吃錯藥轉了性子這些可能性比起來，蘇秋漓更願意相信這背後隱藏著不可見人的陰謀。
而且，這陰謀必定小不了。
“漓姐姐說的是，我也不記得了。”晴雨縣主臉色微微一僵，順勢站起身來。
別人都不記得了，自己還一味地道歉，隻能顯得她小家子氣，毫無大家風範。
“幾位小姐快請吧，別讓皇後娘娘久等了。”一位身著女官服飾的嬤嬤，恰到好處地開口。
鳳棲宮很大，穿過儀門便是麵闊五間的正殿，朱紅色的殿門大開，左右兩側各有七八位宮人束手而立，陣仗可謂隆重。
進到殿內，皇後已然端坐於主位，主位之下依次坐著幾個前來請安的嬪妃，柳氏在正中央站定，帶著蘇秋漓和蘇清言請下安去。
蘇秋漓感覺有深邃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一圈，隨後，皇後溫厚的聲音從上首傳來，“不必拘禮，起來吧。”
“多謝皇後娘娘。”幾人起身，又在柳氏的帶領下一一拜見了幾位嬪妃，方才依著位次高低坐下來。
“定遠侯大小姐可是稀客，本宮還從未在皇後娘娘這裏見過你呢。”皇後右下手的紫衣女子抿了口茶，含笑道。
“回梅妃娘娘的話，臣女之前身體不好，為防衝撞皇後娘娘是以不常進宮，日後定當時常進宮給皇後及各位娘娘請安。”蘇秋漓緩緩起身，再次向皇後及眾嬪妃行了個福禮。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早在進宮前，蘇秋漓就通過南宮宸送來的人大致了解了一下後宮的情況，如今以梅妃最為得寵，這位梅妃出身並不算高，隻是江蘇巡撫之女，但卻異常得皇帝寵愛，短短兩年就由選侍晉封為正二品妃位，若非膝下無子，隻怕早已躋身正一品四妃的行列了。
就她對皇後完全恭謹的態度來看，這二人暫時還處於水平麵一下鬥爭階段，並未上升到明麵上來。
如此，這位梅妃的忍耐力絕對超乎常人，輕易小覷不得。
“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禮。”
可能是同父異母的關係，皇後跟柳氏長的並不想象，古代講究娶妻娶德，納妾納色，所以能坐到皇後位子上的女子都頗有賢德之名，但在相貌上難免稍稍遜色，但柳皇後不同，她是個極美的女子，皮膚白皙，眉目如畫，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自帶風情，難得的是又不魅不妖，讓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親近之感。
如果不是知道許多內情，蘇秋漓一定會認為她是人間難得的白月光。
柳皇後並不知道蘇秋漓腦海中閃過這麽多想法，吩咐她坐下後，又忍不住笑言，“宸兒那孩子最是個野性子，誰都管束不了，皇上每每跟本宮談及他的終身大事都頭痛不已，怎麽也沒想到他竟自己主動求娶蘇大小姐，這也許就是緣分天定吧。”
“皇後娘娘說的是。”梅妃立刻接口道：“眼瞅著太子殿下也要遴選正妃，等兩位殿下都成了家，很快就能給您添幾位小皇孫，那日子才叫熱熱鬧鬧呢。”
皇後千秋節，說的又是吉祥話，眾人哪有不應和的，紛紛讚皇後福澤深厚，德惠六宮，一時倒也熱鬧。
幾番沒營養的話說下來，嬪妃們以要回宮更衣參加宴會為由紛紛告辭，蘇秋漓留意觀察著，梅妃起身之前撚起一塊綠豆糕，還沒入口便放了下來，隨後有意無意往自己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蘇秋漓隱隱猜到些什麽，卻並未細想。
敵在暗，她在明，以不變應萬變才是正道。
待嬪妃們退下後，皇後不由更和顏悅色，“本宮想著宴會之上難免有諸多事情要應付，不能盡興暢聊家常，這才單獨把你們叫到鳳棲宮，都別拘著了，清言，到姨母麵前來。”
蘇清言是皇後跟前常來常往的，連忙走上前去，親親熱熱喊了聲姨母，複又撒嬌道：“姨母宮裏的玫瑰糕最好吃了，怎麽不見端到桌上來，該不會偷偷留著給太子哥哥吧！”
“瞧這丫頭，說的本宮多小氣似得。”皇後作勢在蘇清言額上敲了一下，笑言道：“知道你喜歡吃，本宮一大早就讓人去做了，這會兒差不多該好了。”
皇後仿佛能掐會算，話音剛落，便有宮人端著蓋有銀蓋子的食盒入內，將各色香氣撲鼻的點心一一擺上，有玫瑰糕，銀絲卷，綠豆糕，藕粉盒子，雪釀圓子等等，擺了滿滿一桌。
“姐姐，你不常進宮不知道，皇後娘娘小廚房做的點心比禦膳房還要好，輕易吃不到呢，你快嚐嚐。”蘇清言笑盈盈向蘇秋漓道。
“是啊，本宮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就多準備了些。”
皇後把話說到這份上，蘇秋漓就算再不想吃，也不能一動不動，想著梅妃之前的暗示，她特意繞開綠豆糕，夾了一塊雪釀圓子放入口中，讚許道：“果然很好吃。”
古代的衣服寬大，蘇秋漓趁皇後等人不注意，往衣袖裏藏了一塊綠豆糕，麵上則裝成仔細品嚐的模樣。
烈性毒藥是不可能的，她若在鳳棲宮出事，皇後首當其衝逃不了幹係，隻不知道這幫人在打什麽主意。